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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到柏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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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玥吃力地提着行李,在熙攘的人群中挪动。冬日的柏林竟也显得有些阴冷,阳光失却了七彩的琉璃色,只余苍白无力。
身后有身着鲜艳衣裙的女人在用德语唠叨着什么,含糊不清中歆玥感觉有唾沫星子溅到自己金色的头发上。歆玥皱了皱眉头,加快了挪动的脚步。
英国可不是这样的啊。歆玥暗暗想。
身为侯爵的父亲让她接触到的,统统是上层社会的人物。儒雅,有礼,是这个从小就是贵族父亲的掌上明珠的女孩眼里的英国人,根本对种种丑恶残忍狭隘的存在不了解不熟悉。
可这也不就是一种历险么?一生就这么按照可以看得到结局的路走下去也未免太枯燥平板了。一生也就只能有一次用生命来冒险的机会。
歆玥的父亲是英国人,母亲是中国人,歆玥长相上多像母亲,金色茂密的长发却是遗传于父亲。自小生活在英国的歆玥,却一直保留着“倪”这个来自外祖父家的姓氏。多是因三岁时母亲的病死。父亲对母亲的追忆。母亲的名字叫“倪莘悦”,与“倪歆玥”是谐音。
在那个时代,一个英国人娶一个远渡重来到英国的异教徒女人是件不可思议的事,父亲为了保护母亲,不惜处处打点,才使得未婚先孕的母亲用“Linda Smith”这个名字嫁入钱德勒家,尽管所有人都反对。为这件事,钱德勒家失去了许多贵族世家的支持与荫庇。
她不记得三岁前父亲与母亲的任何充满温馨浪漫的记忆,在歆玥印象里,母亲永远是一个空白。
三岁前,歆玥的名字是“Dawn Chandler”。
与劳伦斯通信时,用的也是这个名字。
歆玥在找到了一家看起来很干净舒适的小旅店歇息下,歇息了一会儿。着笔开始写给劳伦斯的第一封信。她还不想和父亲联系,她不想听到父亲的永无止境的反对。
Dear,Lawrence
葛瑞丝与你都还好么?新婚快乐。
在德国,我看到了世界的另一种形态。我能感到无数死去的人的孤灵在我身边徘徊、哭喊。
我想去以我所能去帮助他们。我想以这种形式让我重新活过。
德国的冬日与英国一样冷,只是看得见阳光。
总是记起你小时候与我在一起的样子,湛蓝的眸子闪烁晶亮的光彩,清浅得可以望得到底。像泰晤士河的清澈碧蓝……
候鸟飞走了吧?冬天了,候鸟都飞到南国去了。在旷野里没了大雁的飞影了。
请转告我父亲,我已到达柏林,一切勿念。
Yours sincerely
Dawn Chandler
歆玥看了看简短而杂乱无章的信,轻轻叹气,阖上眼,复又睁开。
在这个动乱的时代,或许这信也是递不到劳伦斯手里的吧。又何必纠结于一字一句呢?
正当歆玥封上信封的蜡时,楼下忽然传来嘈杂的声响,许多含混不清的方言穿过简陋的房门,钻进歆玥耳朵里。
歆玥心里一惊,难道是来搜查犹太人了么?她起身,小心把信放进抽屉里,才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眼前的一幕让歆玥有些哭笑不得,房东的小女儿在楼下对着一位年轻英俊的军人说笑,军人身边有几个下属,也各点了一支烟,大声聊着。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烟味与暧昧不清的甜腻。
歆玥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定神凝视那个娇柔得像一只翠鸟一般的女孩,她脸上笼了一层幸福的嫣红,眉间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侧耳听那个女孩的话,歆玥听出了他是个军人,是女孩的意中人。
歆玥站在拐角的影子里,静默地看着一对幸福的男女。竟然想起了劳伦斯。
可惜,想起的是他和葛瑞丝——他的新婚妻子。
本以为伤口早已结了伤疤,任凭怎么撕扯都不再疼痛,却不知那巨大的感情的洪流只是在薄薄的痂下疯狂地奔流。说是心如止水,却只是自己骗自己。
心里渐渐地,生出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感情。是嫉妒?是羡慕?是欣喜?是释然?是仇恨?是悲伤?
压抑了太久的负面力量似乎在那么一瞬间就要冲破薄薄的躯壳涌出来。可是一瞬间,歆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
——你想做什么?去杀了葛瑞丝?那劳伦斯会恨你一辈子的。
——去毁了那个女孩与她的的情人?如果你想当场被处决的话。
“咔。”歆玥感觉身体往墙上滑了一下,高跟鞋尖尖的鞋跟卡在了有些腐烂的木板缝里。
她顺势就坐在地上,茫茫然看着亲昵的情侣,想了很多,又像什么都没想。
听到响动的女孩和军人回头看见了跌坐在楼梯上的歆玥,她走过来,弯下腰说:“怎么了?你叫什么名字?是我爸爸的客人吧?怎么坐在这里?”
那娇柔的眉眼,放下扭捏与羞涩,有些像那个眉目姣好的……洛娜姐姐!
恍惚间,眼前的两人不再是异地的陌生人,而是……洛娜姐姐与卢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