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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年会C位不是你想抢就能抢的 ...


  •   耳机里,空旷的回响像是来自某个废弃的洞穴,单调的“喂、喂”声被拉长、扭曲,带着一种滞后的、鬼魅般的重叠。
      我一遍遍地重放,用秒表掐算着那微妙的延迟。
      0.8秒。
      不多不少,刚好是一个正常语速下,能让前一个词的尾音和后一个词的开头撞在一起的时间差。
      如果说话的人语速平稳,影响不大。
      但如果他情绪激动,语速加快,那就会变成一场灾难。
      每一个短句都会被自己的回声追上,叠加成一团含混不清的噪音,听起来就像一个结巴在和一个醉汉吵架。
      这就是我的武器。不是麦克风,而是麦克风的缺陷。
      我拔下耳机,在笔记本上飞快写下新段子的标题——《论一个职业讨债人为何不适合参加团建》。
      我不需要华丽的辞藻,只需要把最密集的短句、最需要爆发力的词语,像地雷一样埋设在我为刀哥“量身定做”的节奏陷阱里。
      手机震动,是阿紫的语音消息,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说什么绝密情报:“渔渔,我刚听说,刀哥放话了,让你在年会上当着全公司人的面,哭着给他念一段道歉稿,不然就让你连临时工都做不成!”
      我关掉语音,切换到备忘录,在段子大纲的结尾处加了一行字。
      然后,我回拨了过去。
      “阿紫,”我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冷笑,像冰块在玻璃杯里碰撞,“我不是去道歉的,我是去让他社死的。”
      年会当天,我像往常一样在财务室埋头处理堆积如山的票据。
      下午三点,行政主管突然扭着腰走过来,将一张流程单拍在我桌上:“江渔,主持人小丽急性肠胃炎来不了了,你临时顶一下,串个场。八百块,活干完就结。”
      我拿起那张薄薄的纸,目光扫过流程,然后在中间的位置停住了。
      “特邀嘉宾分享”环节,后面跟着一个名字:刀哥。
      嘉宾简介那一栏,印着一行让我差点笑出声的字:分享职场正能量,讲述个人奋斗史。
      我几乎能想象出李会计她们在背后是怎么添油加醋,把一个地痞流氓包装成“浪子回头”的民间企业家的。
      他们想看的不是正能量,是我的狼狈。
      我捏着那张纸,走进楼梯间,拨通了沈默的电话。
      “他们让他上台了。”我的声音很平,没有一丝波澜。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然后,沈默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那就让他讲。但你必须在他之后登台。”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观众笑过一次真正的笑话之后,最讨厌的就是重复的、拙劣的尴尬。”
      我瞬间明白了。
      先让他把场子搞砸,把观众的耐心消耗殆尽,再由我来收拾残局,完成一场华丽的救场。
      这根本不是让他出丑,这是在用他的愚蠢,为我的登台铺上最完美的红毯。
      晚上七点,公司租下的酒店礼堂里座无虚席。
      我穿着从阿紫那儿借来的黑色小礼服,站在侧幕的阴影里。
      灯光聚焦,刀哥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崭新西装,人模狗样地走上了台。
      他手里攥着一张稿纸,像个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差生,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大家晚上好。今天,我想跟大家分享的主题是……奋斗,改变命运。”
      他的语气僵硬得像AI朗读,每一个字都透着心虚。
      台下原本还算热烈的气氛迅速冷却,人们开始低头玩手机,窃窃私语。
      “想当年……我也曾迷茫过……也曾走过弯路……”他越念越快,试图用语速掩盖内容的空洞,完全落入了我预设的陷阱。
      那0.8秒的延迟开始发酵。
      “走过弯路……弯路路……但是但是……我没有放弃……放弃弃……”诡异的回声在整个礼堂里回荡,他自己的声音像个幽灵一样追着他撕咬。
      台下开始有人忍不住笑出声,起初还是偷笑,后来逐渐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哄笑。
      刀哥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更急了,声音陡然拔高:“只要你肯努力……就一定能……能……”
      一个尖锐的破音,像扯破的布,刺啦一声划过全场。
      我戴着耳返,清晰地听见音控台那边传来阿Ken压抑的笑声,现场反馈曲线图上,代表“尴尬值”的红线已经飙升到了峰值。
      终于,刀哥在一片哄笑声中,几乎是逃下了舞台。
      轮到我了。
      我没有急着上场,而是等那片笑声稍稍平息,才慢步走到舞台中央。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我环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刚才那位老师讲得太励志了,”我握着麦克风,声音清晰而稳定,没有一丝回音,“励志到我都想立刻打开手机,给他众筹一本《演讲与口才》了。”
      “轰——!”
      全场爆笑,比刚才嘲笑刀哥的笑声猛烈十倍。
      我没有停顿,顺势接上梗:“他说奋斗能改变命运,这我信。但我认识一个人,天天把奋斗挂在嘴边,结果,连个麦克风都用不好。”
      掌声和口哨声炸开,我甚至看到前排的人力资源主管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刀哥坐在嘉宾席,脸色铁青,死死地瞪着我。
      我故意不去看他,自顾自地切换了节奏:“其实,我今天也想给大家分享一个‘奋斗’的故事。主角是一位神秘的特邀嘉宾,他非常敬业,为了追讨一笔三十万的债务,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到我们公司门口打卡,风雨无阻。”
      台下的人都愣住了,随即意识到我在说什么,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他工作特别细致,”我把细节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们听,“他能精准地把瓜子壳吐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疑似是想通过增加保洁阿姨的工作量,来影响她的年终奖,从而达到一种精神上的施压。这份毅力,这种曲线救国的大局观,你们说,是不是一种奋斗?”
      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连几个公司高层都在捶桌子。
      我突然停顿下来,目光越过人群,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直地插向刀哥。
      “不过,我最佩服他的,还不是这个。”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毕竟,一般人,可真没这个勇气,穿着一身几千块的西装,来干我们这种体力活儿。”
      全场静默一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哄堂大笑和掌声。
      “你他妈——”
      刀哥猛地站起身,他身下的椅子因为动作过猛,砰的一声翻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噪音。
      在全场瞩目下,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却找不到攻击的目标,最后只能恶狠狠地转身,在众人的笑声中狼狈离场。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慌不忙地对着麦克风补上了最后一刀:“哎,这位老师别走啊!后面还有抽奖环节呢!我特地为您申请的一等奖——三甲医院精神科专家免费咨询一次!”
      掌声和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年会散场,我在洗手间补妆,李会计堵在了门口,双臂环胸,一脸鄙夷:“江渔,可以啊你。这一切是不是你早就安排好的?故意让他来,再故意让他当众难堪?”
      我擦干手上的水珠,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没安排什么。我只是……比他更懂得什么叫‘场面话’而已。”
      说完,我绕过她,径直走出了大楼。
      夜风微凉,吹散了礼堂里的喧嚣和燥热。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静静地停在路边,沈默靠着车门,指间的烟火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见我出来,他掐了烟,递给我一份文件。
      “老K决定追加一轮投资,这是合同。条件是,你必须是下一季度‘回音舱’的主打演员。”
      我接过那份还带着他体温的合同,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在签名栏的下方,有一行用小字标注的附加条款:“合作期间,乙方演员应避免与任何涉及刑事纠纷的人物产生公开冲突。”
      我抬起眼,看向他深邃的眸子:“所以,你早就知道他会来闹事?”
      他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但我更知道,你能让他变成一个笑话。”
      夜风吹起我的裙角,也吹起了我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快意。
      远处的霓虹灯牌亮着“回音舱”三个字,像一个闪光的坐标。
      我合上合同,轻声说:“下次,我想试试十分钟。”
      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刚想说什么,我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嗡嗡震动起来。
      我掏出手机,以为是阿紫发来的庆功消息。
      可屏幕上弹出的,却是一条银行的官方短信通知。
      我盯着那行小字,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尊敬的客户:您尾号xxxx的账户所关联的“个人专项债务”于今日收到一笔还款,债务状态更新为:部分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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