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选择性失聪 ...
-
但很快，现实就打破了他这略带滤镜的“偏见”。他深刻地意识到，金志勋确实是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训练赛如期展开。然而，想象中的甜蜜下路双人组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金志勋一连串毫不留情的“点评”。
“你的走位，太靠后了。”金志勋盯着屏幕，眉头微蹙，“闻经验，比补兵有意思吗？”
周行刚想辩解，下一波团战又开始了。
“大招，是摆设吗？”金志勋的声音陡然拔高，“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大上去？”
周行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金志勋已经预判了他的解释：“别跟我说，在等时机。”
最让周行憋屈的是下一波。金志勋的辅助完美控住对面AD，周行却慢了半拍跟上输出。
“闪现打他，为什么反应慢了？”金志勋转过头，那双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不解，“刚才，明明可以双杀。”
周行看着灰白的屏幕，一口气堵在胸口。他还没来得及调整心态，就听见金志勋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伤人的话：
“……我去上路游走一波。”金志勋标记了地图，“你自己在下路，小心点。”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在下路自生自灭吧，我去帮能carry的人。
周行看着再次变成灰白色的屏幕，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随即又咬牙切齿地对旁边的林征抱怨：“他喵的！金志勋这小子到底是在哪里上的中文课？怎么教的都是用来骂我的话？什么情况？1v1专属辅助教学，《教育AD篇》吗？”
“噗哈哈哈哈哈哈——”林征毫不客气地发出爆笑，手上操作不停，嘴里还在指挥，“哎哎，看我看我！这个位置能看吗？”
只见屏幕上，金志勋的萨勒芬妮一个极其刁钻的闪现，大招【炫音返场】的完美弧形精准地命中了站在一起的对面上野两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上单选手陆丰操作着青钢影，毫不犹豫地跟闪进场，配合着林征的伤害，瞬间将对方上野两人原地融化！
“Nice！”就连平时惜字如金的陆丰也难得地发出了一声称赞。
周行见状，瞬间变脸，语气切换得无比丝滑，带着谄媚对着麦克风说道：“玩得好啊，智勋！这波游走太关键了！我一个人在家很安全，勿念哈！”
金志勋在耳机那头没有回话，但接下来的训练赛中，他几乎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长时间地离开下路，游走频率明显降低了。
训练赛结束后，金志勋单独找到了正准备起身去接水的周行。他的表情很平静，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波澜，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周行心里咯噔一下。
“周行，你在演我。”金志勋说。
“啊……？”周行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试图装傻，“你说的是我故意玩得这么菜吗？你误会了，我单纯就是年纪大了，反应和操作都跟不……”
“我偷看了你的屏幕。”金志勋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在你没有发现的时候，有好几次，你的技能本来是可以中的，如果在第一时间交。你犹豫了，为什么。”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窜过周行的四肢百骸，让他浑身发冷，僵在原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堪和被人窥破秘密的恐慌感迅速涌了上来。他觉得自己的脸皮仿佛被这句天真而直白的话硬生生撕开，露出了下面精心绘制的、可笑又可悲的假面。
他就像一个因为找不到小丑服而被迫裸体上场的小丑，连脸上那最后一层油彩都被人无情地擦去，无所遁形。
空气凝固了几秒。周行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开口，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硬撑的强硬：“金志勋，你看错了……我就是菜。”
“我没有看错。”金志勋坚持道，那双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他，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
这固执的追问彻底刺痛了周行那敏感而脆弱的神经。“金志勋！”他提高了音量，试图用愤怒来掩盖心虚，“我什么时候必须要跟你解释我的操作了，还是说，你想教我打游戏？
他看见金志勋因为他的突然爆发而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心里非但没有感到歉意，反而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于是口不择言地继续说道，“你受不了的话可以走啊！反正你的合约也只有一年不是吗？以你的实力，想去哪里不行？”
金志勋似乎被周行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了，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茫然和无措，像只被吓呆的兔子。他张了张嘴，在周行凌厉的视线下，最终只笨拙地吐出三个字：“听……听不懂。”
“你他妈的……”周行被他这“选择性失聪”气得眼前发黑，积压的烦躁和一丝被戳破隐秘的羞恼让他口不择言，脏话脱口而出。
话没说完，一只带着凉意的手却突然伸过来，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嘴。
周行猛地一愣，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只见金志勋蹙着眉，看着他，用一种异常认真、像小学生背诵课文般的语气纠正道：“这个，听得懂。中文老师特别说过，‘你他妈的’……是脏话，不好，不可以说。”
就在这尴尬又诡异的时刻，训练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了。刚结束训练的石越探进头来，正好将金志勋这字正腔圆的“教学”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立刻瞪圆了眼睛，痛心疾首地指着周行：“周行！素质！注意你的素质！人家志勋才来几天？中文还没说利索，你先教会他骂街了是吧？你这简直是污染我们LPL的国际友好环境，带坏小朋友！”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不由分说地把周行从金志勋面前拉开，压低声音道：“别在这儿杵着跟新队友较劲了，教练正找你呢，在复盘室，看脸色……火气不小，你自求多福。”
周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狠狠瞪了还在状况外的金志勋一眼，终究还是理亏，悻悻地摸了根烟叼在嘴上，转身朝复盘室走去。
训练室里只剩下石越和金志勋。石越看着眼前这个高挑却显得有些单薄的少年，缓和了语气：“志勋，别介意，周行他……有时候就是狗脾气。”他顿了顿，切入正题，“怎么跟人家吵起来的？”
金志勋垂下眼睫，盯着自己干净的手指，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笃定：“他放技能的时候，总是不第一时间放，我说了他，他生气了。”
他抬起眼，目光里带着纯粹的困惑，“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打的很凶。现在，很奇怪。”
时越可太理解了，此事在周行这两年下饭集锦——爱周TV里，亦有记载。爱周TV的作者说，这是周行为了勇夺第八名的而付出的努力。
作为和周行并肩作战最久、也是唯一从那个时代留下来的队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周行的变化。
2019年的周行，何止是打得凶，简直每场比赛都恨不得骑//着对面的脸输出。
在赛场上，恣意张扬，私下里也桀骜得像头难以驯服的狼，复盘的时候一喷三，一喷四是常态。
可是……冰岛的那场风雪太大了，不仅摧毁了他们通往奖杯的道路，也彻底浇熄了周行心里的那把火。
那夜之后，曾经锋利无匹的剑折在了雪里，周行也仿佛脱胎换骨，改变打法，从此变成了贴吧老哥的心头好。
他看向金志勋，这个少年眼中有着对冠军最原始的渴望和对游戏最纯粹的理解。一个念头忽然划过石越的心头，他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志勋，在你看来，作为一个ADC，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稳定。”金志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回答得如此之快，如此肯定，仿佛这个答案早已刻入他的骨髓。
时越微微一愣，随即扯出一个有些复杂和疲惫的笑容：“对，你说得对，是稳定。稳定决定了下限。一个合格的ADC，得像老乌龟一样能忍，得学会在刀尖上舔血，还得在乱七八糟的团战里，精准找到那个能让自己活到最后、又能偷到输出的位置。
“然后，在被对面切死之前，把能打的伤害全打出去，这样，就算死，也死得其所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沧桑和无力。
“那上限呢？”金志勋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直直地看向石越，反问道。
石越看着他，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透过这张年轻的面孔，看到了几年前某个灯火通明的夜晚，那个同样意气风发的少年ADC，也曾这样带着戏谑的笑容，问他同样的问题。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给出了和当年一样的答案：“操作吧。”
金志勋听了，却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认可。”
石越被他这副认真的模样逗得有些想笑，心里那点阴郁也被冲淡了些，他故意板起脸，用前辈的口吻调侃道：“嘿，你小子，才打几天职业，理论倒是一套一套的。ADC的位置你也想指点？想篡位啊？”
“勇气。”金志勋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石越记忆深处那把沉重的锁。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阵尖锐的闷痛袭来，几乎让他窒息。那个雪夜之前，周行最不缺少的，就是这东西。
“……勇气啊，”石越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用夸张的语气掩饰过去，“可能吧。但光有勇气顶什么用？操作跟不上，那不叫勇敢，那叫送人头，是团队的突破口！”他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手臂一伸，哥俩好地勾住金志勋的脖子，强行转移了话题。
“对了，经理让我告诉你，你前两天住的那间宿舍，另外那张空床是周行的。这家伙之前嫌落灰，本想等阿姨回来大扫除后再搬进去。不过听说你已经里外打扫了一遍，干净得能反光，他可捡了大便宜，估计这两天就得搬回来住了。”石越一边说，一边暗自腹诽这小子长得真高，他得微微踮着脚才能勾得舒服点。
或许……石越看着金志勋线条清晰的侧脸，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这个辅助真的可以。他年轻，直率，有着近乎天真的固执和对胜利最纯粹的渴望。
更重要的是，他拥有周行早已丢失的东西——那种近乎愚蠢的、不顾一切的勇气。
他在心里默默叹息，对着空气，也对着渺茫的未来，无声地祈祷：
“真的是……拜托你了啊。”
对于能够“拎包入住”一个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宿舍，周行起初是无比愉悦的。
他甚至在遇到石越时，得意地炫耀：“石头，你永远不懂，不用自己动手打扫，直接入住是什么神仙体验。”
“什么体验？”时越配合地问道，早就看穿了他那点嘚瑟心思。
周行脸上扬起一个极其荡漾的笑容，语气暧昧：“像是有个田螺……不，是有个漂亮老婆在家把一切都打理好的感觉。”
然而，现实的打脸来得如此之快。上午刚美滋滋地“拎包入住”，下午就跟这位“临时室友”在训练室大吵一架（虽然是他单方面输出），晚上还要回到同一屋檐下……
周行站在宿舍门口，手里拿着房卡，感觉自己离“社会性死亡”只差推开门的那一瞬间。
“妈的，不管了，还能真睡大街不成。”
周行心一横，像是要上刑场般，用力推开了宿舍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