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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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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奕川脑仁有些疼,如果说柳安年在演戏,可这也入戏太深了吧,连基本的常识都没了。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尚奕川拉着他回医院。
柳安年坐在长椅上,双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上,神情安静。尚奕川拿着体检报告走出来,低头一页一页翻。“身体指标还好,有点营养不良,脑部CT也没问题。”他抬起眼,神情复杂,“医生说你有轻微的‘认知混乱’,可能是创伤后的幻觉,你受伤了?”他轻轻一甩,难道把人摔成了傻子?
柳安年神色不变,只轻声道:“未曾,那时柳某陷入了流沙中,醒过来便看到奕川兄骑马举剑之姿。”柳安年还以为他说的受伤是被困沙漠。
“流沙?”尚奕川盯着他,沉默良久,忽然拿出手机,人脸解锁屏幕亮起。“你看看这是什么?”他打开了音乐软件,摇滚乐曲在寂静的走廊上响起。柳安年被吓了一跳,睫毛颤了两下。“此......此物竟能言语?”
尚奕川没说话,是自己累过头了,还是对方真傻了?不对劲,自从下午碰到柳安年,一切都透着古怪。尚奕川决定明天要带着柳安年去那片沙漠看看,说不定那里能刺激他变得正常。
尚奕川带着柳安年回到病房,看着人躺下,道:“你先睡觉,有问题不要问,我明天带着你去沙漠。”说完就关了灯躺在旁边的陪护床上。
柳安年对突然变黑的房间有些紧张,不安道:“奕川兄,在下......”
“闭嘴。”
第二天,尚奕川趁着柳安年还没醒,去附近超市买了两大包食物和水,他有预感,晚上说不定要待在沙漠了。
回来时柳安年坐在床上发呆,看见他的身影,神情有些尴尬,“奕川兄,茅房何在?”尚奕川带他去了厕所,不放心地在外面等。过了许久,柳安年才红着脸从里面出来,尚奕川喊住他,“诶,你洗手了吗?”
“嗯,多谢。”
车子启动时,柳安年紧紧抓住安全带,身体笔直,一脸肃然:“此物载人,堪比马车,似乘风。”
尚奕川听着头疼,一脸不耐烦地说:“第一,你能不能不要拽酸词儿了?我听不懂。第二,我没文化,不许笑我。”柳安年道过歉便不说话了。
两人来到沙漠,尚奕川让柳安年找他昨天陷进去的地方,自己则在一旁扎帐篷。完工后,他拿出相机,来都来了,再拍几张照片。固定好相机,换上广角镜头,半蹲着调整角度,取景框里铺满了黄沙。
风从地平线吹来,卷着细沙,一层一层拍在镜头上。夕阳将要落到戈壁尽头,远处的残红仿佛在燃烧,天地一线之间,只剩下晚霞。尚奕川调低曝光,光圈收紧,准备按快门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镜头中。他一身灰炮跪在地上,衣角被风卷起,束起的长发变得散乱,影子被落日拉得极长。他背对着光,神情看不真切,却无端透着些许落寞。
是柳安年,尚奕川回想了一下,他好像一直在那里转悠,刚才喊他过来吃饭,都没回应。不会更傻了吧?尚奕川赶紧过去看柳安年的状况。走近了,他的声音有些崩溃,“怎会如此?怎......”
柳安年有些撑不住了,他曾看过一些鬼怪志异的小说,大多的落魄书生的幻想,有人入仙境又梦醒,有人坠地狱难以超生。他以为自己遭受的一切是一番奇遇,只要回到原处就能醒过来。他摸着脚下柔软的沙子,和流沙那种把人吸进去的松软不一样;又试图把自己埋进沙子里,希望睁眼便能回到大炎。可被太阳烤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处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因为他看到了尚奕川在举着一个奇怪的黑色物体走动。
“诶,你咋了?有没有中暑?”尚奕川一摸到相机就会忘了时间,在太阳下晒了几个小时,自己都有些受不住,更别提眼前这个瘦弱的探花郎了。柳安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他的眼有些红肿,似乎刚哭过。
尚奕川伸手拉他,柳安年跪坐的时间久了,腿脚脱力扑到他身上。尚奕川赶忙扶着他,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还好吗?”见眼前人没有回应,尚奕川把他打横抱起,放到越野车上,给他喂了中暑药。
尚奕川动作急躁,整瓶水灌下去,柳安年被呛地回过神。嘴中苦涩不已,他接过水瓶小口饮下,“多谢奕川兄,柳某......我方才有些思家。”柳安年斟酌着用语,使自己的话不那么难以理解。
尚奕川看他一眼,神情怪异,“哦,没事,醒过来就好,你想起什么了没?”
柳安年道:“未曾。”良久,他抬起头,有些犹豫地开口:“奕川兄可曾听过异世界?”
“你说。”尚奕川到要看看他搞什么鬼,
柳安年顿了顿,似在组织语言。“我非此世间人,乃大炎朝弘仁七年探花,在上任途中,陷入流沙,睁眼便到了此处。”
“我家境清贫,父亲早亡,母亲卖包子供我读书。自八岁启蒙,十二年苦读,方考取功名。”说到这里,他轻轻一笑,带着一种独属于穷苦书生的孤傲。
“我之志,惟愿立身为民,清正廉洁,有益于世。然,殿试归来,太师召我入府,欲以女配婚于我。我不从,被贬边陲。”
“昨日,风沙骤起,我深陷流沙挣扎无果。再醒,便来到此世界。”短短几句话,便道出了自己前二十年的经历。
尚奕川听得发怔,本想打断,却被柳安年真切的语气压住了。他面色憔悴,仿佛丢失了希望。“我不知此为何世,街上铁车横行,各处皆是发光之物,屋中无火却能照明。”
“我宁愿一切为死后幻境,可母亲孤苦无依......为人子女,未尽孝道。”说到此处,柳安年声音都打着颤,眼角发红,终是落泪。
尚奕川看他连哭都讲究礼数,不敢放声痛哭,只得小声啜泣,喉咙微微发紧。“你的意思是,你从古代穿越过来的?”说完自己都有些不信,穿越?太荒谬了。他想,柳安年真是个好演员,都带着他入戏了。
“非我荒唐言,可事实如此。”
尚奕川揉了揉眉心,“别想了,来吃饭吧。”他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明天把他送到公安局,让警察同志帮忙吧。
柳安年不知他是否相信,只好点点头,“多谢。”
夜深,沙漠的风呼啸而过,篝火在风中摇曳,两人坐在帐篷边。尚奕川在看这两天拍摄的照片,而柳安年坐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一杯热水。他盯着那团火光,眼神一点点散开。风声渐远,天地开始模糊。那团火好像灯芯,再睁眼,他回到了家中那间低矮的草屋。
之后便是母亲在城门口与他送别,递给他一个纸包,她笑着说:“阿年,包子要趁热吃,今日上路,更要吃饱些。”
柳安年眼眶一热,哽咽着:“娘。”他扑过去,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母亲的身体。
画面忽然一转,是母亲得知他殉职后,跌坐在门槛上,喃喃道:“阿年才离家十日,怎会......?”告信的官差低声道:“探花郎于途中遇流沙,不幸亡故。”说完放下一个包裹,匆匆离去。
屋里只剩母亲一人,外面下起了大雨,也盖不住她的痛哭声。良久,女人缓缓起身,对着儿子留下的遗物轻轻摩挲。“阿年,娘知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考取功名造福百姓,可哪知中途遭遇不测。娘还想看着你娶妻生子,好享受天伦之乐。也罢......娘去陪你,慢点喝孟婆汤,娘下辈子还要和你做母子。儿啊,等着娘。”
她颤着手,从抽屉里取出那条红绸带——柳安年衣锦还乡时系的那条。柳安年大声喊,他扑上前,却触不到她的身体。“娘,不要啊,不要......”她的身影在灯光中晃了晃,随即一切陷入黑暗。
“柳安年!”有人在喊他,猛地睁开眼,他躺在沙地上,四周一片金黄。尚奕川蹲在旁边,脸上满是担忧。“你梦到什么了,我叫你半天不醒。”
柳安年怔怔地坐起,嘴唇干裂。他环顾四周,还是昨夜的帐篷、一堆烧剩的火柴和那辆黑色的越野车。昨晚那些是梦吗?可他的心为何那么痛,母亲得知他去世,受不了打击而自缢。
喃喃道:“此地......果真是我葬身之处。”他脸色惨白,目光慢慢变得空洞。
尚奕川看他这幅样子,有些紧张,“柳安年,我胆小,你别吓我啊。”
“我梦见我娘了,她得知我的死讯,悬梁自尽而亡。”他的声音颤抖:“我娘不在了。”
尚奕川脸微微发白,他想起来昨晚的梦了!他梦到一个女人吊在房梁上,身旁有一个男子痛哭,伸手想把女人放下来,手掌却穿过了她的身体。他醒来时觉得头疼,没想到烤着火就睡着了。至于那个梦,他没当回事儿,因为他严重失眠,经常做噩梦。
现在听柳安年说话,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明明在沙漠中,却如同身处冰窟一般。梦里那个痛哭的男子仿佛有了脸,正是柳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