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烦不烦》施青临

5、乐园

　　温舒被温烦勾住腰往车站的反方向走，他想把这人的手拿开，可温烦到底比他大了这么多，力气也完全碾压了此刻还是高中生的温舒。

　　“你干什么？”温舒不挣扎了，他没力气和温舒开玩笑，“放开我。”

　　“不放，”温烦仿佛没看到温舒脸上的不耐，依旧自顾自带着人往前走着。

　　“你要带我去哪？”温舒抬头看着温烦的侧脸，温烦只是勾唇笑笑，神神秘秘道，“不告诉你。”

　　“温烦。”

　　“嗯？”

　　“你真的，”温舒一只手攥着书包带，“真的很烦人。”

　　“那很好啊，”温烦顿住，他回过头来，笑容在这纷乱的人世间显得格外温暖，手也从温舒的腰间抽了回来，最后轻轻拉起了温舒的手，“毕竟我就叫这个名字嘛。”

　　“你……”温舒被温烦牵着手，但不得不说，这个动作的行动范围的确比刚才大些，“厚脸皮。”

　　温烦哼着歌，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两人一前一后，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表情却大相径庭。

　　温舒面无表情看着温烦：“安静点，你好吵。”

　　“我不，”温烦听到后更放肆了些，他回头朝温舒比了个鬼脸，“吵的就是你。”

　　温舒不想理这家伙了，郁闷偏过头去。

　　一直到了目的地，温舒才发现温烦一路上神神秘秘就是为了把他带到游乐园来。

　　“怎么样，”温烦牵着温舒的手晃呀晃，讨赏似的笑着，“喜欢吗？”

　　“不喜欢，”温舒板着个脸，把不情愿都摆在面上了，偏偏某人还在装傻。

　　“行，那我们先玩什么？”温烦看了温舒一眼，想都不用想就看出了这小孩在别扭什么，他没多说，只是张望着游乐园里的设施，“旋转木马怎么样？”

　　原本已经没办法只能任由温烦拉着自己到处走的温舒忽然呆住，他看着喜滋滋的温烦，不禁皱眉问：“你多大了还玩这个？”

　　“我是来陪你的，”温烦说得深明大义，还朝温舒挑了挑下巴，“你们小孩不都爱玩这些嘛，旋转木马，碰碰车……还有摩天轮。”

　　这一连串令人无感的项目出来后，温舒已经没了要和这人辩驳的冲动，只能提醒：“我十七了。”

　　“十七怎么了？”温烦搂住温舒的肩膀，似乎对做出这种不符合自己年纪的事并没多在意，“我还二十七了呢。”

　　“你说这是小孩玩的，”温舒道。

　　“就因为这个啊？”温烦笑了一声，“对啊，小孩玩的，你在我眼里不也就是个小破孩吗？”

　　“你说什么？”温舒问。

　　“哈哈……没什么，”温烦立刻往旋转木马的方向走去，“你不玩就不玩，那我去玩。”

　　“喂，”温舒硬着头皮看温烦在售票处利索交了钱，还回头抬手喊了温舒一声。

　　“干什么？”温舒本想转头就走，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抬脚走到了旋转木马边上，抬起头看着温烦。

　　“帮我拍些照片呗，”温烦从兜里掏出温舒没带去学校的手机，温舒没接。

　　“怎么啦？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我啊，”温烦看着温舒笑，“行吧，没心没肺的小家伙。”

　　旋转木马上陆陆续续又上了些人，但这些大多都是小孩，有几个成年人也是相互依偎的情侣，女孩想要坐到马车里，男孩就陪着他一块。

　　温烦找到了一个热心阿姨替他拍照，他骑在一匹白色的马背上，先是比了个剪刀手对着温舒笑了笑，这才转头看向镜头。

　　音乐声忽然响起，梦幻的音乐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温舒站在原地看着温烦，看着他笑的模样，耳畔轻柔的音乐声不断。

　　一次旋转木马只有几分钟，小孩们蹦蹦跳跳回到了父母身边，情侣们拉着手商量要去的下一个项目，温烦则从上面下来后拉着温舒的手问他能不能再玩一次。

　　“你以前没玩过？”温舒把从那个热心阿姨手上拿回来的手机揣进兜里，看起来有些不想说话。

　　“太久没玩，我都忘了旋转木马可以这么好玩了，”温烦伸手捏了把温舒的脸，“你要不要陪我一起玩？”

　　“不要，”温舒斩钉截铁，“幼稚。”

　　“那你陪我玩其他项目。”

　　“不要。”

　　温舒很快就后悔自己此刻的回答，在亲眼看着温烦来回坐了四趟旋转木马后，与其在十几匹假马跟前看着那傻大个乐呵，他宁愿陪温烦去玩别的项目。

　　“我就知道，”温烦又拉着温舒的手，“你不会这么狠心拒绝我的。”

　　狠心的另有其人。

　　温舒刚腹诽完，就被温烦带着走到了碰碰车场地里，他俩一人一辆车，等人进得差不多了，温舒才搞清楚了这车的构造，他握着方向盘，听到一阵开始的声音，场上就已经有连续不断的碰撞声了。

　　那些人被撞到笑声不断，温舒只想着离人多的地方远点，他脚踩着油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撞击感，车被撞得往前挪动了一点，温舒惊讶回头，就看到了正对他抬起一只手的温烦。

　　场内太吵，温舒看着温烦的嘴在动，尽管他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可也能从这人的嘴形读出清晰的几个字来。

　　生怕温舒看不明白，温烦还特地放慢了说话语速。

　　来，撞，我，啊。

　　话毕，温烦调整角度，趁温舒还没反应过来，又踩着油门撞了过来。

　　他们不在人多的地方，此前温舒也没被别人撞过，这会儿却被温烦一连撞了两下。

　　温舒甩了甩自己一直握着方向盘被撞得有些发麻了的手，他看着温烦的脸，心里头一股无名斗志忽然升了起来。

　　手上的动作似乎要比他的反应更快，温舒正准备要给温烦一点颜色看看，两只手就已经握好方向盘脚踩油门朝温烦撞了过去。

　　温烦脸上还挂着笑，下一刻就猝不及防被撞得整个人往后退去。

　　“哇，”被撞了这么一下，温烦和车一起飞了出去，他看上去明显很惊讶，可惊讶过后则是掩盖不住的新奇，两人调整姿势，温舒抿着嘴转动方向盘踩下油门，却被温烦反应过来先行避开。

　　两人撞得有来有回，最后甚至是没怎么玩过的温舒占了上风，温烦被撞得没法了，还想着停下来嬉皮笑脸对着温舒求饶，温舒看到温烦一副这样的表情，心里的那股感觉不适劲儿又爬了上来。

　　此时场地内铃声响起，这一场游戏结束了，人们纷纷起身离开，温烦也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下了车，见温舒一直盯着自己没反应，温烦朝他挥了挥手，走过来笑着替温舒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拉开对方的车门问：“怎么啦？没玩够的话，要不要我陪你再玩一次？”

　　温舒看着温烦的脸，后知后觉摇头。

　　走出碰碰车场地，下一场想玩的人又陆陆续续走了进去，温舒发着呆，温烦却忽然拉着他的手快步往前走。

　　“怎么了？”温舒看起来有点懵，温烦则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卖棉花糖的摊子，“温舒，我饿了。”

　　“饿了吃棉花糖？”温舒再次被这人新奇的脑回路折服了。

　　“我想吃嘛，”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了摊子前，温舒没撒开温烦的手，就看着他在老爷爷拿出来展示的几个棉花糖间挑挑拣拣，最后选择了一个普通的花朵状棉花糖，老爷爷看后点点头，说了声稍等就往机器里灌了点糖，机器启动后，各种颜色的絮状物就冒了出来，老爷爷用手上的签子转来转去收集这些糖，花朵逐渐成型。

　　温舒看了温烦一眼，有时他感觉这人就像是刚从八九十年代过来的，看别人做棉花糖竟然都这么入神。

　　“好了，”老爷爷把棉花糖给了温烦，温舒顺手付了钱，温烦咬了口棉花糖，随即两眼放光地看向温舒，还把棉花糖递到他跟前，“好甜，你快尝尝。”

　　温舒原本是不想尝试的，但看着温烦那副不像是骗人的表情，他将信将疑咬下一口，甜味顿时在他嘴里迸发开来，甜到发苦。

　　“难吃，”温舒偏过头去，温烦“啊”了一声，看起来很纳闷，“不对，这明明很好吃啊，温小舒你是不是骗我呢？”

　　“我不喜欢吃甜的，”温舒说完，温烦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愣了一瞬，这才把棉花糖收了回去，仿佛闷闷不乐道，“这样啊。”

　　甜味停在嘴里仿佛散不开，温舒用余光看着温烦慢慢吞吞吃着棉花糖，脑海里对这人的猜测逐渐占了上风，后来就像温烦说的，他几乎玩遍了自己心目中小孩喜欢玩的那些项目，有的是他一个人玩，有的温舒也愿意耐着性子陪他玩一道，此时已入夜，两人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项目。

　　这天是休息日，摩天轮下排队的人显得很多，不过这一轮排到温舒二人时还剩下最后一个车厢，温烦先叽叽喳喳地走了上去，温舒跟在他身后，却忽然对上了工作人员古怪的眼神。

　　也许是从没见过这么相像的两个人，温舒没多想，上了车厢后坐在了温烦对面。

　　载着他们的摩天轮缓缓升空，温烦看着窗外的江景，江水仿佛倒映了夜里的一切，波光粼粼，翻涌停息。

　　温舒沉默地看着温烦，直到他们来到摩天轮的最高处时，他才开口：“温烦。”

　　温烦听到这一声，转过头来“嗯”了声：“怎么啦？”
　　窗口处透进来的五彩的光打在了温舒的侧脸上，温舒眨眨眼，好似重新审视了一遍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毫无征兆，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另一个“温舒”。

　　“你，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