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弦定理》栖蕴

33、火锅

　　傍晚时分，学校后门那家熟悉的川味火锅店已经人声鼎沸。

　　红油翻滚的锅底散发出诱人的麻辣香气，混合着毛肚、黄喉在滚汤里起伏的咕嘟声，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的画面。

　　周明早早占好了靠窗的位置，看到并肩走进来的沈酌和秦屿，抬手挥了挥。

　　秦屿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手心有些冒汗。他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沈酌，对方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仿佛只是来参加一次普通的室友聚餐。

　　“表哥。”秦屿走到桌前，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周明没应他，目光先在沈酌脸上转了一圈，看到他气色还不错，才转向秦屿，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坐。”

　　秦屿如蒙大赦，赶紧和沈酌在周明对面坐下。

　　气氛有点微妙的凝滞。

　　服务员过来点单，周明大手一挥，招牌菜点了一堆，又要了几瓶啤酒。

　　“沈哥，还是老规矩，香油蒜泥碟？”周明把菜单递给服务员，随口问沈酌。

　　“嗯。”沈酌点头。

　　周明又看向秦屿，挑眉：“你呢？还是只会吃麻酱？”

　　秦屿梗着脖子：“我现在也会吃油碟了！”

　　“哟，长进了。”周明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没再多说。

　　锅底和菜品很快上齐。红汤翻滚，白雾蒸腾，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周明熟练地涮着毛肚，七上八下，然后很自然地先夹了一筷子放到沈酌碗里。

　　“沈哥，尝尝，这家的毛肚最新鲜。”

　　“谢谢。”沈酌道谢。

　　秦屿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也赶紧夹起几片肥牛放进沈酌碗里：“学长，这个肥牛嫩！”

　　沈酌看着自己碗里瞬间堆起来的内，有些无奈：“我自己来。”

　　周明瞥了秦屿一眼，没说什么，打开啤酒，给三人都倒上。

　　“来，沈哥，欢迎回来！”周明举起酒杯。

　　沈酌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秦屿也赶紧举起杯：“欢迎学长回来！”

　　周明这才把目光正式落在他身上，酒杯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跟他碰了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几杯啤酒下肚，气氛稍微活络了一些。

　　周明开始跟沈酌聊起学校最近的趣事，哪个老师又出了奇葩考题，哪个社团又闹了笑话。秦屿在一旁听着，偶尔插几句嘴，试图融入话题。

　　但周明似乎打定主意要晾着他，对他的话大多只是“嗯”、“啊”地敷衍过去。

　　秦屿心里憋屈，又不敢发作，只能闷头吃东西，时不时偷偷给沈酌夹菜，像是在无声地宣示主权。

　　周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吃到一半，周明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目光再次落到秦屿身上，语气变得正式起来。

　　“秦屿。”

　　秦屿心里一紧，立刻坐直身体，像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在！”

　　周明看着他这副紧张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语气却依旧严肃：“你跟沈哥的事，沈哥都跟我说了。”

　　秦屿屏住呼吸，心脏砰砰直跳。

　　“我不是什么老古板，”周明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长兄的威严，“你们都是成年人，感情的事，自己负责。”

　　秦屿连忙点头。

　　“但是，”周明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盯着他，“沈哥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他为你放弃了什么，你心里更要有数。”

　　秦屿的脸色白了白，手指在桌下悄然握紧。

　　“他性子冷，不爱说话，做事有他的原则和规划。你呢？毛毛躁躁，想起一出是一出。”周明毫不客气地点出两人的差异，“我现在就问你，秦屿，你是认真的吗？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不是觉得追到一个像沈哥这样优秀的人很有面子？”

　　“我不是！”秦屿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眼眶瞬间就红了，但他倔强地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表哥，我是认真的！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我喜欢学长，跟他是谁、有多优秀没关系！我就是喜欢他这个人！”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旁边几桌的客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沈酌伸出手，在桌下轻轻按住了秦屿紧绷的拳头。

　　周明看着秦屿通红的眼睛和毫不退缩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沉默却坚定地给予支持的沈酌，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光靠嘴说没用。”周明拿起啤酒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语气放缓了些，“感情不是靠一时冲动就能维持的。以后的路还长，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学业，工作，家庭，社会眼光……你们想清楚了吗？做好准备了吗？”

　　秦屿紧紧握着沈酌的手，像是从中汲取力量，他看向周明，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清楚了。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站在学长身边，陪着他，保护他。我会努力变得更好，更靠谱，绝对不会给他丢脸，也不会……让他后悔选择我。”

　　他说到最后，声音微微哽咽，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

　　周明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火锅还在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白色的雾气升腾，模糊了视线。

　　终于，周明端起酒杯，朝着秦屿示意了一下。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声音低沉，带着郑重的嘱托，“沈哥是我兄弟，你是我表弟。以后，你要是敢让他受委屈……”

　　他没说完，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秦屿立刻端起自己的酒杯，用力跟周明碰了一下，声音响亮：“我不会的！表哥，你放心！”

　　说完，他一仰头，将杯中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呛得咳嗽起来，脸都涨红了。

　　沈酌轻轻拍着他的背，递给他一张纸巾。

　　周明看着这两人之间的互动，那点最后的不放心，也终于消散了大半。

　　他摇了摇头，失笑道：“臭小子……”

　　语气里，却带上了几分认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祝福。

　　这顿火锅，吃掉了最初的尴尬和审视，也吃出了一句沉甸甸的承诺。

　　回去的路上，夜风微凉。

　　秦屿紧紧牵着沈酌的手，手心还有些潮湿。

　　“学长，”他声音闷闷的，“我会努力的。一定会。”

　　沈酌侧头看他，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将两人交握的手，一起放进了自己大衣的口袋里。

　　温暖，瞬间包裹了彼此。

　　周明的考验，只是第一关。

　　但他们都知道，只要紧握彼此的手，就有勇气去面对未来的所有风浪。

　　因为答案，早已在紧握的双手和共同跳动的心中，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