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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凶凶的唐晓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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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依依被说得抬不起头,那细碎压抑的哭泣声如同受伤小兽的呜咽,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在空寂的回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唐晓宁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残余的怒气都挤压出去。
  空气中残留的那丝浓郁的茉莉香气,此刻只让她觉得无比厌烦。
  “我刚才的话,一句一字都给我记牢了!
  从今天起,做好你分内的事!后厨缺人手你就老老实实去帮忙,不缺人手你就安分待在你的地方!
  没有我的传唤,不许再到内院来晃悠!更不许——再往明华身边凑!凑近一寸都不行!听明白了吗?!”
  她猛地转过身,双手死死捂住自己涕泪横流的脸,好似微微点了头,但却看不真切。
  随后踉跄着、跌跌撞撞地沿着回廊跑远了。
  躲在月洞门后的小翠,看着柳依依狼狈逃离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拍着胸口低声对旁边的老园丁道:“可算消停了……这位柳姑娘,也太……唉……”
  看着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唐晓宁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肩膀也随之垮塌下来。
  她整个人像是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鏖战,带着点疲惫的虚脱感。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想寻求某种熟悉的支撑,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李明华那双此刻带着明显怔忡的眼眸。
  那双眼睛太干净,太通透,仿佛能直接看进她强装镇定的心底。
  唐晓宁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你……”李明华看着她转身后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的“凶悍”余韵,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困惑和,“何必动如此大的气?”
  她虽然也因柳依依的离开而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如同卸下了沉重的枷锁,但唐晓宁刚才那副气势汹汹、言辞锋利的样子……确实有点……出乎意料地凶。
  唐晓宁被她问得明显一愣。
  刚才只顾着驱赶“入侵者”,保护自己的“领地”,此刻冷静下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过于激烈,甚至有些失态了。
  一股热气“腾”地涌上脸颊,白皙的皮肤迅速染上一层薄红。
  她眼神开始不受控制地飘忽起来,不敢再与李明华那过于通透的目光对视,强自镇定地解释、语速快得像在掩饰什么:
  “我……我这不是气她一点规矩都不懂嘛!太不识趣了!”
  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刚才被李明华拉过的袖角。
  “再说了,”她的声音拔高了一点,仿佛这样就能更有说服力,“她刚才那副样子,都要扑到你身上去了,简直……简直不成体统!我这是……这是在保护我的保镖不被骚扰!对!就是这样!”
  唐晓宁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刚才垮塌下去的腰板又重新挺得笔直,小巧的下巴也微微扬起,努力摆出雇主应有的威严架势:
  “身为雇主,保护雇员的身心健康和……嗯……工作环境不受干扰,保证她能专心履行职责,这难道不是我的分内之事和重要责任吗?!”
  她掷地有声,像是在宣读一项严肃的任命书。
  李明华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明明脸颊绯红、眼神闪烁,却还要像只鼓着气的河豚一样努力挺直腰板,强词夺理地搬出“雇主责任”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最初的那点怔忡和困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异常清晰的笑意。
  那笑意先是蕴在眼底,接着悄悄蔓延至唇角,勾起一个微小却柔和的弧度。
  她没有戳穿她这显而易见的借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语气里含着调侃,一字一句清晰地回应道:
  “嗯。”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唐晓宁强装镇定却愈发泛红的耳尖上,声音里那丝调侃的味道更清晰了些,“有劳雇主费心了。”
  这句一本正经的“有劳”和那清晰可见的笑意,猝不及防地扫过唐晓宁的心尖。
  她刚才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用来武装自己的“雇主”气势,“噗”地一下消散得无影无踪。
  脸上的红晕迅速加深,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她像只被逼到墙角的小动物,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小巧的鼻尖,目光游移地望向旁边桂花树上残留的几朵小花。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窘迫的咕哝:“知、知道就好……算你还有点良心……”
  她顿了顿,仿佛为了找回一点场子,又提高了一点音量,带着点娇蛮的任性补充道:
  “下次她要是还敢这样没规矩地凑上来,我还骂她!骂到她记住为止!”
  李明华看着她这副从张牙舞爪瞬间变回娇憨别扭的模样,嘴角那抹刚刚扬起的弧度,又无声地上扬了那么一点点,弧度虽浅,却清晰可见。
  虽然过程有点鸡飞狗跳,火药味十足,但结果……似乎确实还不错。
  至少,耳根子能清净好长一段时间了。
  这份难得的清净,似乎……比预想的还要让人心情舒畅一点。
  **
  自那日唐晓宁“大发神威”之后,柳依依果然安分了许多。
  靛蓝色的身影再不曾出现在内院的月亮门前,更遑论“擦汗”这等逾矩之事。
  府邸重回往日宁静,连廊檐下鸟雀的啁啾都显得格外清亮。
  但有些东西,如同春水下的暗流,不是不在了,而是终究会在无声处悄然改换方向。
  晨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李明华立在石榴树下,目光落在唐晓宁身上。
  唐晓宁正凝神练习那套防身步法,许是被上次险些绊倒的糗态刺激了自尊心,今日她练得格外专注。
  脚尖点地旋身时,裙裾绽开墨莲般的弧度,虽步法仍带着三分生涩,竟也连贯地走完了一整趟。
  “对,气沉丹田,足下生根。” 李明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庭院。
  指尖无意识地在身侧剑鞘上轻轻叩击,那是林明华专注时的习惯:“转寰之际,肘臂护肋——空门太敞了。”
  唐晓宁依言收肘,动作间带起一阵微汗的暖香。
  待最后一步踏稳,她气息已微微急促,莹白的鼻尖都沁出了细小的汗珠。
  她习惯性地抬起衣袖,却在布料即将触到肌肤的前一瞬,眼前倏然递来一方折叠齐整的素帕。
  纯棉的帕子,洗得发软,边角已起了细绒,是府中统一制式,带着最寻常不过的皂角清气。
  当然与柳依依那块馥郁熏香的汗巾是截然两物的。
  唐晓宁愣住了,目光顺着那握着帕子的手往上移。
  李明华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覆着一层薄茧,此刻正稳稳地将帕子悬在她面前。
  见她没接,李明华执拗地又将手往前递了半分,帕子边缘几乎触到唐晓宁的指尖。
  “给。” 一个字,简洁得像剑锋划破空气。
  唐晓宁这才回神,指尖带着轻颤接了过来。
  棉帕吸饱了阳光,熨帖着掌心,那干净微暖的触感顺着脉络一路烫到心尖。
  她攥着帕子,抬眸望向李明华,眼底带着点懵懂的困惑。
  李明华被她看得眼睫微动,侧过脸避开那过于直接的视线,声音平淡地解释:“出汗了。擦擦。”
  语气理所当然得仿佛在说“今日天晴”,全然未觉这举动与月前石桌旁“顺手簪发”的论调何其相似。
  唐晓宁的心像是被羽毛尖儿轻轻搔了一下。
  她低下头,用帕子慢慢印去鼻尖的薄汗,皂角的清爽气息混着阳光的味道萦绕鼻端,一丝甜意在胸腔里悄然化开。
  她故意拖长调子,眼波流转间带上促狭:“哟——这才几日功夫,我们李女侠也学会‘顺手’关怀人了?”
  尾音上扬,看起来唐晓宁心情很不错
  李明华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的耳廓悄然染上极淡的绯色,面上却依旧八风不动,只若无其事地转回视线,目光落在唐晓宁因运动而泛红的脸颊上,淡定回应:“嗯。顺手。”
  唐晓宁眼底瞬间迸出亮彩,刚才练步的酸乏顷刻烟消云散。
  她宝贝似的将帕子细细折好,指腹甚至在那柔软的棉布上多摩挲了两下,才珍重地拢进自己鹅黄色的袖袋深处。
  她的嘴角翘起狡黠的弧度:“这帕子沾了本小姐的仙气,可得好好供着!等我亲自浣洗熏香了再还你!”
  “随你。” 李明华的目光已重新投向空地,仿佛刚才递帕只是幻影。
  她屈指敲了敲身旁的石桌,发出清脆声响,将话题拉回正轨:
  “方才旋身那步,力道用老了七分,下盘虚浮。重心再压三分,腰马合一,重来。”
  “啊?还来?!” 唐晓宁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垮塌,杏眼圆睁,拖长了调子哀叹,脚尖不满地碾了碾地上的落叶。
  李明华却不为所动,只下颌微抬,示意她站回原位。
  一个板正严师,一个娇憨学徒,这中间的气场却比往日更添几分难言的融洽。
  日头渐高,庭中树影西移。
  小翠端着红漆托盘碎步而来,青瓷盏中茶汤清亮,白瓷碟里码着几块晶莹的桂花糕,旁边竟罕见地添了一小碟油润金黄的杏脯蜜饯。
  “咦?” 唐晓宁眼尖,立刻像发现宝藏般扑了过去,纤指拈起一块蜜饯,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酸甜软韧的果肉在齿间化开,她满足地眯起眼:“今日厨房开窍了?竟记得备我的心头好!”
  小翠抿嘴一笑,眼角余光飞快地瞥了眼旁边静坐饮茶的李明华,声音清脆:
  “是李姑娘今儿个天蒙蒙亮就特意去厨房吩咐的!说小姐您前几日散步时提过一嘴,想吃城南‘福记’新渍的杏脯了!”
  “噗——咳咳!” 唐晓宁被口中蜜饯呛住,猛地转头看向李明华,眸中满是灼亮的笑意。
  李明华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几不可查地滞了一瞬,杯沿离唇边还有半寸。
  她喉结微动,随即若无其事地啜饮一口,才放下茶盏,目光平视前方摇曳的竹影,语气平淡无波:“恰巧路过,听见厨下议论采买。顺手一提。”
  “哦……原来是‘顺手一提’呀?” 唐晓宁拖长了调子,像只偷到香油的小老鼠,笑嘻嘻地凑到李明华身侧。
  她故意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她绷紧的手臂,歪着头,凑近李明华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对方已然泛红的耳廓,声音压得又轻又促狭:
  “真的不是某位女侠——偷偷把本小姐的这点喜好,仔仔细细、原原本本地刻在了心上?”
  最后一个字,气息几乎喷在李明华敏感的耳垂。
  李明华倏然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
  她板着脸,刻意避开唐晓宁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指尖拂过腰间佩剑的冰凉剑柄,声音绷得有些紧:“还练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