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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杏叶铺甜悦桂下生私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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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
夏清卓说完,惨兮兮地掏出那半截白蛇,抬起的脸上还被碎石划伤了多处。
宋文羽又刚好从龙湖沐浴完,发梢还滴着水,刚回自家羊相神坛,又看见这虎蛇二人风尘仆仆地站在殿内等候。
他手愣在空中,任凭头发打湿胸前的衣襟,隔了许久才说道:“所以,照你的意思是说,你们遇上了一个化显人智的秽士,和他进行了一番打斗,最后把山劈开才回来?”
面前两人点了点头。
宋文羽直接把手里用来擦头发的绒圈锦砸了过去,暴跳如雷道:“你们为什么不先回来告诉我!你们知不知道那种高阶秽士有多危险!你看看你们两个浑身是伤!还有那个死鱼眼她人呢!”
李木川用缠着绷带的手接住毛巾,说道:“羊相神使冷静一点,至少我们都现在都回来了。”
夏清卓连忙把那白蛇揣回兜里,谄媚道:“对啊对啊,而且我们发现秽士居然可以向神相借力,简直前所未有!至于苏俞,她一回来就把自己关鱼相神坛了,说要闭关修炼……”
宋文羽瘫坐在白玉软塌上,说道:“苏俞这种人说要下定决心好好修炼才叫真的完蛋了……”
夏清卓突然想起些什么,连忙问道:“听说当年苏俞刚得道时,有一堆下位神使找她麻烦,可是为何我从未见过什么鸡相神使?”
宋文羽揉着眉头,思索道:“上任鸡相自从那场比试后连同其余十七位下位神使一并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有新上任的神使,不过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下位,我管不了那么多人。”
夏清卓本想再追问些,却被这新进门之人打断。
只见骆闻九满面春风,神采奕奕,浓密睫毛下闪着琥珀色的瞳孔。
他一脸惊喜道:“好久不见!在下方才路过,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们两位!”
夏清卓应道:“骆公子少年才俊,倘若早知道你这么快就能得道成仙,当初我们就不必隐瞒了。”
宋文羽重新端坐了起来,一脸好奇道:“你们认识?”
驼相神使点头,虎相神使又摇头。
夏清卓被夹在中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苦笑道:“浅识,算得上浅识。”
宋文羽眯着眼,盯着那一脸不屑的虎相神使,兴师问罪道:“李木川!你认识你不去接人家!”
骆闻九却站了出来,扬着个脸,露出了亮白的大牙,笑眯眯道:“没事,我不介意。虎相神使自是要比我忙上许多的。”
夏清卓正感慨不愧是新晋神使情绪就是高涨饱满,却听到旁边之人冷哼了一声。
李木川转身就走,空留下雪松香在原地。
骆闻九望着他离开,有些摸不着头脑,收起了亮着的大白牙,后知后觉道:“木川兄是不是有些不太喜欢我?”
“没有没有,他这人一直就这样。”夏清卓不忍打击他,连忙安慰道,“许是木川外出刚归有些累了,心情略微急躁了些。”
“那老虎一直都这么装,练武练的。”
宋文羽嗤之以鼻,躺下来翻个身,拿背对着外面,没一会就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夏清卓领着那仍然热情洋溢的人回到自家神坛外的杏花树下,感叹道:“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这叶子几天不见居然都这么黄了。”
骆闻九捻起地上枯脆的落叶,说道:“这下算来,过几日都立冬了,这可是我与家人分开的第一个立冬。”
“没事没事,别太难过,你要是想和家人团聚,可以偷偷跑回去,我不会跟宋文羽告状的。”
夏清卓本想好心安慰两句,面前之人却突然莫名情绪高涨了起来。
“不可!既然当上了驼相神使就要好好遵守规定,为万民谋福,我要抓紧时间好好处理老驼相遗留下来的事务!”
夏清卓又点点头,心想道孺子可教也,可那面前之人又话锋一转。
“对了!立冬按照廊岩关的习俗来说要家人团聚吃饺子,我要抓紧时间回去准备饺子了,到时候再来喊大家一起去吃!”
那少年晃着高束的马尾,哪怕是只留背影也掩盖不住内心的雀跃。
立冬。
夏清卓对于这个词有些陌生,印象中的自己似乎从未与家人在立冬一起围坐在桌前吃饺子过。
也正常,毕竟自己的父亲夏历辛是救死扶伤的天下游医,在家中的日子少之又少,连好好得空坐下来吃顿晚饭都能让儿时的自己开心许久。
父女之情虽稀薄寡淡,可自己的内心是一向敬重这位仁爱的江湖游医的。
无论外界声音如何。
过往的变故历历在目,夏清卓叹了口气,干脆一屁股坐在这金黄的杏花树下,愁眉苦脸地重新掏出那半截白蛇。
只见这蛇还在拼命地眨着眼睛,时不时歪着个脑袋,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似乎不解为何自己无法移动。
“别伤心了。”
李木川换了身玄黑织锦夹棉长袍,从蛇相神坛后侧的屋檐上飞身而下,随身带落了阵阵金黄色的杏叶。
夏清卓刚酝酿好情绪,想要为自己残缺的白蛇哀悼,硬生生被这冒出来的人打断。
“没想到虎相神使居然喜欢偷偷蹲在别人家屋檐上。”
“蛇相神使不也是?”
好吧……
自己接待虎相神使得道时,好像也确实是蹲在李府的屋檐上。
李木川有些神秘地从衣袖里掏着什么,说道:“接住。”
夏清卓摊开双手,被塞上一精巧的黑色陶瓶。
她犹豫着打开闻了闻,疑惑问道:“接骨木粉?”
李木川欣慰地看着面前之人,点头道:“不愧是女医,一闻便知。”
夏清卓不解道:“可接骨木粉只能连接断骨,并无再生的功效,木川给我这个是有何用意?”
李木川又从袖子里摸索着,竟掏出那剩余的半截蛇尾。那蛇尾见到自己的主人十分兴奋,只是无法控制方向,显得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
“呜呜呜小白!!我对不起你啊!!!居然让你被别人掰成了两截……”夏清卓泪眼婆娑地抓住那另外半截,感动道,“这白蛇对我来说真的特别特别重要,木川是如何找回这另外半截的?”
“清卓总说我无所不知,那就算我也无所不能了吧。”
夏清卓迫不及待地洒上接骨木粉于两侧断缘,单手覆上连接处汇入源源不断的墨绿色灵力。不一会,那白蛇又恢复了原本的长度,咧着嘴似乎在笑,蜿蜒着身躯重新缠回了主人的左手。
阳光透过杏树洒下,斑驳的光阴照在女子乌黑的长发上,倒显得有些毛茸茸的。那黑衣之人顺势靠在粗壮的杏花树干上,头发柔顺随意地披着,两人的发丝在风的轻拂下似有似无地交织着。
李木川望着那又哭又笑的脸,满脸宠溺地摇了摇头,只是无人发觉他手上的绷带又重新缠上了几圈。
夏清卓激动地握住了这救命恩人的手,满脸真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李木川,这次算我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清卓定竭尽全力!”
李木川忍着痛强装镇定地抽回了手,耳朵上染上了一丝绯红,扭过头说道:“不……不必了!”
“木川,我有句话从好久之前我就想问了。”
夏清卓低头摩挲着那失而复得的蛇形手镯。
“什么话?”
“你为何待我如此好?”
“自然是清卓姑娘本身就很好。”
“定是有缘由的,不过木川若是不愿意说,我自是不强求。”
李木川也挨着坐下来,捻起地上的一片落叶,从它的角落开始慢慢撕起来,直到那完整的叶子变成了一堆碎片。
“民间神医夏历辛游历人间医治四海百姓,我儿时跟随家父外出行军,经过一座荒山时遭遇敌军埋伏,那些人手段残暴,甚至不惜猎捕邪祟用以战争,李家黑虎卫遭遇重创,军中医馆未曾处理过起因邪祟的创伤,幸好你家阿父经过施以援手,挽救了许多人的性命。”
他犹豫着继续道:“夏医士悬壶救世居无定所,见百姓疾苦定伸以援手,三年前的秽士冥火事变我略有耳闻,无论天下人如何说他,木川心中自有定夺。”
李木川感觉到肩上一沉,扭头看去,却望见那身旁之人已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夏清卓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卷翘的睫毛还在颤抖,原本明媚的脸蛋上此时却难掩疲惫,倒是嘴角还噙着一抹微笑。
李木川嗓音低沉温润,听着确实让人定心。
此时的他反倒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那条水绿色的素帕,继续自言自语道:“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先朝太子生辰宴并订婚宴那日,年仅十岁的我因诸多锁事困扰,偷偷跑到御花园的桂花树下哭,同样年幼的你突然从假山后面冒出来,给我递上这帕子……”
“你说,若是我悲伤难挨,不妨说与你一听。”
没有回应,耳畔只传来均匀微弱的呼吸声。
李木川将她横抱而起,放置在蛇相神坛内的美人塌上后,就起身关门离开了。可他并未立刻返回虎相神坛,而是站在神坛门外的桂花树下,摘下了一枝桂花放在手心。
他撒谎了,其实也不算撒谎,而是隐瞒了一些话。
当年的那座嵬山上,敌国莫役族将士违背天道伦理,首次将亡魂恶灵涂抹于兵刃之上,以至黑虎卫将士的伤口被持续蚕食,死伤无数。李木川先前只习兵法操练刀枪,是此战后,才入道修行,学习斩妖灭邪之法的。
可是明明知道这样做有悖天理的自己,也依然在三年前的那场秽士冥火之战中借用此法,才得以侥幸战胜。
世人称赞的李木川光明磊落战无不胜,是举世无双的少年英才。
可只有李木川自己才知道他到底有多自私。
夏清卓,倘若我与你心中的李木川不一样,你是否会失望。
想到这,他用力握紧了手里的桂花,转身进了那肃杀冷清的虎相神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