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借伞 ...
-
放学铃响时，天色阴得可怕。
乌云沉在低空，操场上一阵风刮过，卷起灰白的尘，落在校门口的梧桐叶上。
林芷看着窗外，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她忘带伞了。
书包背在肩上，教室里人声嘈杂，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往外走，伞尖敲在地砖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芷，你不走吗？”周筱柚探头问。
“下雨。”林芷语气淡淡。
“我知道——”周筱柚晃晃手里的伞，“但我今天得跟乔瑜去交比赛表格，你要不要和星遥一起？她在门口等你。”
林芷一怔：“等我？”
“对啊，”周筱柚笑得暧昧，“她说要等‘某个忘带伞的人’。”
林芷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林芷！你还不走啊！”
许星遥正站在门口，身后是灰蒙蒙的雨幕。她一只手举着浅蓝色的伞，一只手在挥。那副模样，亮得像雨中的光。
林芷走过去，眉间带着点不自在：“你怎么知道我没带伞？”
“直觉。”星遥笑，“你这种人啊，书都带三本，伞永远不带。”
“我可以等雨小点再走。”
“别。”星遥把伞往她怀里一塞，“你先走。”
林芷愣住。那柄伞很轻，却带着星遥掌心的温度。
“那你呢？”
“我？我冲一冲就到车棚。”星遥笑着往后退了一步。
雨点砸下来，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的发梢被打湿，校服外套也沾了雨。
“快走啊。”
林芷皱眉：“你别逞强。”
“没事啦，我跑得快。”
许星遥转身要走，却被林芷拉住。
“……一起。”林芷的声音低低的，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力度。
星遥一怔，嘴角慢慢弯了起来。
“那你得往这边靠一点，不然我们俩都得淋成落汤鸡。”
她轻轻一拉，林芷被迫靠近。两人肩膀几乎贴在一起，伞面太小，风又大，雨点打在她们的鞋尖上，溅起浅浅的水雾。
街道的雨声嘈杂，行人都在匆忙躲闪。唯独那柄伞下，两人的脚步慢得不合时宜。
许星遥偏着头，小声说：“你头发都湿了。”
林芷微微侧头，声音几乎被雨声吞没：“风太大。”
“再靠近点。”星遥伸手，把伞往她那边移了一点，整个人也跟着倾过去。
那一瞬间，林芷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雨水从星遥的发梢滑落，顺着下巴滴在伞柄上。
“你这样会被淋到。”林芷低声提醒。
“没关系。”星遥笑着说，“反正我身体好。”
林芷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雨水的气味混着她们的呼吸，空气里仿佛有种湿漉漉的甜。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推开。
只是走在那柄伞下，她第一次觉得世界好像静止了。
直到拐角处，星遥突然停下。
“到了，你家这边吧？”
林芷“嗯”了一声，伸手要把伞递回去。
“谢谢。”
“干嘛这么生分啊。”星遥笑着摇头，“我明天再拿。”
“那你今天回去怎么办？”
“借乔瑜的。”
“她没带。”
“……那我就跑呗。”
“许星遥。”
“嗯？”
“别总做这种傻事。”
星遥愣了愣，忽然笑得特别轻：“可我就喜欢对你傻啊。”
林芷的手指一紧。她抿唇没说话，只是低头。
雨声更大了，模糊了所有话语。
许星遥退后一步，冲她摆摆手：“快回家吧！”
林芷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雨里。她忽然有种冲动——想喊她的名字，却又什么都喊不出来。
那晚，她梦见了雨。
梦里还是那条街、那柄伞、那句不轻不重的“我就喜欢对你傻”。
她在梦里低声回应了什么，可醒来时全忘了。
房间里只剩雨声，窗外天微亮。
林芷坐起身，心口怦怦直跳。
“……荒唐。”她喃喃道，掩在被子里，脸颊滚烫。
她试图说服自己——
那只是场梦，只是太久没被人关心，所以才会心乱。
可当她拿起那柄还没还回去的伞时，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抚过伞柄。
那里残留着淡淡的温度。
-
那场雨之后，天突然热了。
太阳重新高悬在空中，操场的塑胶跑道晒得发烫，空气里都是草的味道。
林芷依旧照常坐在靠窗的那一排，只不过最近她变得更安静了。
她低头写字时，会下意识地摸摸桌边那柄折伞——那是星遥的。她本该早就还回去，但总拖着。
“明天吧。”
她每天都这样想。
新班级刚分了小组，顾禾被分到了她的组。
顾禾个子高，笑起来有点狡黠，成绩也好，体育又强，几乎是班上人缘最好的那一类。
“林芷，我们下周的展示要不要做个PPT？”顾禾走过来，语气温柔。
林芷点头：“可以。”
“那你负责整理资料，我来排版？”
“行。”
顾禾弯腰看她的笔记本，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
“你写得真整齐。”
林芷下意识缩了一下，轻声说：“谢谢。”
顾禾笑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又问：“你明天有空吗？我想去图书馆查点东西。”
“明天……”林芷抬头，却对上了教室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
许星遥正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篮球，笑着跟乔瑜说话。
阳光打在她身上，整个人都亮。
林芷忽然说不出话。
顾禾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笑了笑：“许星遥真受欢迎啊。”
“……嗯。”
“你们关系不错吧？”
林芷手里的笔停了一瞬：“算是吧。”
“那就请她一起来啊，查完资料还能一起吃饭。”顾禾语气轻松。
林芷没回应，只是低头继续写。
可那一刻，她胸口的情绪在翻涌。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不耐烦，还是……酸。
午休时，乔瑜跑来找星遥。
“顾禾和林芷约好明天去图书馆。”
“啊？”星遥一愣。
“真的啊，顾禾刚才还在问我她喜欢吃什么。”乔瑜笑得意味深长，“你不是跟林芷关系挺好？怎么她跟别人一起出去了还不告诉你？”
星遥眨眨眼，没说话。
她本来在笑的，可那一刻，笑意一点点淡下去。
她拿起篮球抛了几下，假装不在意地说：“挺好的，林芷应该多交点朋友。”
乔瑜：“你酸了？”
星遥：“我哪有。”
“你眼神都飘了。”
“……滚。”
乔瑜笑得更大声。
“我说真的啊，”她故意压低声音，“你不是喜欢她那种闷闷的样子吗？要是顾禾先下手为强，你可别后悔。”
星遥没回答，只是用力把球往地上一拍，砰地一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第二天图书馆。
顾禾带着一叠资料先到了。
林芷稍晚一步来，看到她正坐在窗边的位置，桌上放着两杯饮料。
“给你的。”顾禾递过一杯冰柠檬水，“天太热。”
“谢谢。”林芷接过。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侧脸上，淡淡的金光描出她的轮廓。
顾禾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怎么了？”林芷察觉，抬起眼。
“没。”顾禾笑着摇头，“就是觉得你有点像我以前的同学。”
“哦。”
“也是那种，表面冷淡，其实心里想很多的人。”
林芷被她说中了什么，指尖一僵。
“我——”她刚要解释，顾禾却转了话题：“我去拿打印的资料，一会儿回来。”
林芷目送她离开，心里莫名有些慌。
过了会儿，她正埋头做笔记，身旁忽然落下一道影子。
“你果然在这。”
是许星遥。
她穿着校队外套，头发因为跑步还微微潮湿，气息里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你怎么来了？”林芷声音有点发紧。
“乔瑜说你在这。”星遥弯着眼笑，“我刚好来借书。”
“哦。”
“你喝什么？”
“柠檬水。”
星遥一皱眉：“这酸得要命，你还爱喝。”
“挺好。”
“那我喝一口。”
话没等回应，她就直接拿过吸管，低头抿了一口。
林芷怔住。那杯是她刚喝过的。
“你——”
“太酸了。”星遥皱眉，却又偏偏笑得特别明亮。
林芷别开视线，耳尖一点点红。
就在这时，顾禾回来了。
“许星遥？你也在这？”
“巧啊。”星遥笑着点头，“你们查什么呢？”
“下周的展示。”
“要不要帮忙？”
顾禾笑了笑：“你可是篮球队的，能帮我们查资料吗？”
“那倒不能，不过——我可以负责买饮料。”
“哟，那太荣幸了。”顾禾挑挑眉，笑意不减。
气氛轻快，却暗流不明。
林芷坐在中间，忽然觉得空气闷得厉害。她抬头看星遥，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星遥的笑意明显是装出来的。
那笑太亮、太假——
像是要掩盖心里的什么。
“我先去洗个手。”林芷起身离开。
星遥看着她的背影，神情一动。
顾禾托着下巴，目光若有所思。
她笑着开口：“许星遥，你跟林芷……关系挺特别的吧？”
星遥垂眸，声音淡淡的：“算是。”
“她不太会表达。”顾禾低声说，“但她其实挺在意别人的。只是，很多时候她不敢靠太近。”
星遥抬起眼，微微皱眉。
“你对她了解挺多的。”
“毕竟同组。”顾禾笑笑，“你不会吃醋吧？”
“我为什么要吃醋？”
“那就好。”顾禾站起来，顺势拍了拍她的肩，“不过，如果你真的在意她，就别总拿‘朋友’这两个字挡着。”
星遥没出声。
只是看着窗外那片阳光，心口一阵钝痛。
晚自习后，林芷走在回家的路上。
风很轻，树影斑驳。她脑子里一遍遍浮现图书馆的场景——星遥那句“我喝一口”，顾禾那句“别总挡着”。
她不明白，为什么两人都能轻易拨乱她的心绪。
一边是笑意温和、言语细腻的顾禾；
一边是鲁莽又炽热的星遥。
她本以为自己能一直冷静。
可那天晚上，她忽然梦见自己又站在那场雨里，手里那柄伞被两个人同时握住——
她惊醒时，枕边的伞还在。
林芷长久地盯着它，心脏砰砰直跳。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卷进一场无声的风暴里。
风从哪里起，她不记得；
可她知道，那不是雨水能洗干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