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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寻找氧原子之第一章 吴家有女已长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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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0八年八月八日晚二十点,北京奥运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宣言中盛大开幕。
二00八年八月八日晚二十点,江南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本科毕业生吴欣然象缺水的植物一样蜷缩在沙发上听妈妈讲过去的事。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就说过你,不要报师范,没有上一本和二本的把握,就直接报畜牧学校好了,毕业后好歹是系统内子女,分到县肉联厂做办公室工作一点问题都没有。不听,现在可好,分乡下了吧,大学文凭?大学文凭折算成猪肉价,值几斤几两?”
吴欣然的妈妈李爱贞原是县剧团的台柱子,年轻时凭一出《水漫金山》里白娘子的造型艳绝县城,响誉地区,是家里唯一上过海报红过的人,怎奈,斗转星移,传统剧目被周杰伦的双截棍打得稀里哗啦,又眼见得年老色衰,兰花指再也翘不出当年的妖娆,趁着手心里还有被领导握过的余温,赶紧转行,到了县肉联厂做出纳,说是过渡,等有编制就进机关,没曾想,握手的领导都退休了,这“临时工”就成了正规军,白娘子心中那个恨啊,惟有日月可鉴,还好猪肉价一路上涨,超过人民币兑美圆的汇率,肉联厂效益颇佳,逢年过节,除了到手的现金,光发的猪肉就让肉档的老板胸闷,白娘子这才稍稍顺了口气。
毕竟是吊过嗓子的人,李爱贞的每一个字都象落在钢盘里的玻璃珠,脆响脆响,一点尾音都不带,这钢盘就是吴欣然的心,生疼生疼。
“五峰村?”白蛇冷笑一声,一如当年面对雷峰塔“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说得文艺点,那是国家一级森林公园,说得通俗点,那就是未开发的莽荒之地,家家户户之间,隔个山头,那都叫近邻。”
“锻炼两年就调回来了,兴许还有基层工作经验。”吴欣然的爸爸吴再勇实在不想看到女儿被吓得一脸仓皇的摸样,在一旁插了一句。
“什么?锻炼两年就调回来?”白蛇眼角轻扬,舌芯闪动“你调查调查,前几年下乡的大学生,哪个调回了城?锻炼?他李县长的女儿怎么不去,商业学校中专毕业怎么就进了财政局?难不成财政局里还开小卖铺?还有人大谢主任的儿子,和欣然一个大学毕业,学体育的,还是专科,进派出所还算专业对口,怎么就进了社保局?基层工作经验?我告诉你,过两年,你女儿会有生孩子的经验,对了,那地方连计生办都懒得去,超生都没人管,你想要几个外孙就有几个。”
吴欣然听得面红耳赤,手把沙发布都攥成了一团。吴再勇脸上挂不住,想驳斥两句,李爱贞手一挥,堵住了他:“行了,你要有那心思,先琢磨琢磨怎么把自己那个“副”字去掉,都快奔五的人了,还带着前缀,也不嫌累得慌。”
家里最大的官就是户主吴再勇,当年县文化馆的干事,《水漫金山》的编剧,法海的客串者,和白娘子的结合轰动县城,成为当年所有饭局上的热门话题,有附庸风雅者为两人的婚礼送上对联,左联“人间有情灵亦显”,右联“佛界三生法无边”,横批“千古奇缘”。
法海如今成了县精神文明办副主任,尽管在组织部的任命文件上,副主任后面还有长长的后缀:主持工作,享受局级待遇。但再长的后缀都抵不过一个简短的前缀,为此吴再勇抑郁了很久,甚至不愿意听别人介绍自己:“您好,这是我们县精神文明办主任,吴主任。”
吴再勇忙摆摆手,谦虚地纠正说:“吴副主任。”
来者恍然大悟:“无副主任?好,好,精简机构好,我们就喜欢和主任打交道。”
每当此时,吴再勇都有一种光天化日之下冲击组织部的欲望。为此,象法海作法白娘子一样,只要心情不好,李爱贞就拿这个开始给他念咒。没办法,经济基础决定政治地位,决定话语权和决策权,国如是,家亦如此。精神文明办是碗赈灾粥,清淡得可以数得清米粒,吴再勇纵使满腹才情,也抵不上李爱贞实实在在的猪下水。
咳!吴再勇心里长叹一口气,不明白当年温婉可人的白素贞哪里去了,是不是修行不到家,抑或是给法海伤了元气,又变回了白蛇?
“欣然,我的女儿。”李爱贞坐到女儿旁边,心痛得无以复加,千年的修炼,白蛇对人世百态洞如观火“不要埋怨家里,不是没想过办法。你爸你都看见了,咱就不说了,妈妈最大的本事就是弄点猪肉,如果可以,我可以弄一头猪,两头也行,可现在的人根本就不是几头猪可以满足的。”李爱贞搂着全身冰凉,浑身木然的女儿,依稀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还有一个法子。”吴欣然和吴再勇都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李爱贞的眼睛里,好象火星掉入了碳盆,就指望着着(zhao)了。李爱贞避开两人的目光,微低着头,咬了咬嘴唇,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找个合适的人结婚,即解决工作的问题,又解决留城的问题,顺带还解决了个人问题。”
吴欣然慢慢地冷静下来,妈妈说的话难听,但却句句属实,这一点不容质疑。临毕业之前,她就对前几届师兄师姐的去向做了详细的调查,虽然是本科,却属于三本,师范学院费用比其它学院低,再加上扩招,每年光县城第一中学高中八个毕业班就有一半的学生进了师院,这还没包括其它学校的毕业生,按理,现如今大学早就不包分配了,独独师院的学生除外,这也是师院生人多的原因。但这里的工作分配不是明的,是暗的,就是如果不介意去偏远农村,那就可以分配工作,但如果要进乡镇或县城,那就不包分配。
冷静下来的吴欣然突然发现有一种力量在支撑着自己,她很轻松地笑了笑:“妈,白娘子尚且自由追求许仙,未必我还不如蛇,别忘了我是属虎的。”李爱贞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吴再勇很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工作的事你们不用操心了,找不到好单位的不只我一个,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商量好了,如果家里不行,大家就到北京上海广东去看看,外面机会多,说不定还能混进世界五百强的单位。”听到女儿要走,李爱贞的心又痛了一下,但她知道,这个方法她无力否定,她想了想,说:“去广东吧,那里离家近,回家方便,交通费就能省好多,对了,你先去教育局报个道,然后我去找黄悦秋说说,给你办个停薪留职,不管怎么说,姐妹一场,这点小忙总会帮吧。人得留条后路,中国的事没个准,变得比天气还快。”
黄悦秋,当年的青蛇,《水漫金山》全地区巡演完毕,立马和许仙分手,毫不犹豫地嫁给了县委书记的秘书,如今的教育局长,完成了由蛇到人的华丽蜕变。
二00八年八月二十四日晚上,当杨沛宜躲在林妙可的身后歌唱祖国的时候,江城县疑似待业女青年吴欣然手里拿着次日凌晨的火车票,在黑暗里寂然无声,对未来的好奇、期待以及害怕和紧张有如隧道里延伸的两列铁轨,看不到列车,却感受着一下又一下的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