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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京市的夜,霓虹闪烁,像打翻了的珠宝盒,璀璨却冰冷。

      昙曳坐在一家高级酒吧的角落,面前摆着好几只空酒杯。他很少来这种地方,更少这样喝酒。毕竟,以他的身份和家教,酗酒买醉这种事,简直是对他背后那两位爹地的侮辱。

      想到爹地,他鼻尖更酸了。

      尤其是小爹蛊荼。那个名字取自荼蘼花,人比花更艳、更蛊的男人。记忆里,小爹总是穿着柔软的丝绸衣裳,赤着脚,白皙的脚踝上系着细小的银铃,行走间叮咚作响,像山间清泉。他身边总是围绕着几只幽蓝色的、翅膀闪烁着磷光的蝴蝶——那是他的本命蛊。

      小爹曾用那双含情目点着他额头说:“我们曳曳,合该被捧在手心,尝遍世间甜,半点苦都不该吃。”

      是啊,他昙曳,苗疆大祭司蛊荼和京圈太子爷陆狰的独子,从小到大的确没吃过苦。爹地陆狰对小爹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爱屋及乌,对他更是宠得没边。

      他明明拥有着世人难以企及的一切,却偏偏脑子进水,信了赵煊那句“我会对你好”,隐瞒了身份,像个普通人一样跟他谈了三年恋爱。

      结果呢?

      想到下午在赵煊公寓看到的画面,那对交缠的身影和赵煊慌乱的表情,昙曳胃里一阵翻涌。不是恶心那场面,是恶心自己这三年的真心喂了狗。

      “呵。”他嗤笑一声,又灌下一杯酒。烈酒灼喉,却压不住心里的冰凉和钝痛。他并不是多爱赵煊,只是第一次尝到背叛和失败的滋味,骄傲碎了一地,有点不知所措。

      他长得太好,即使在这种光线暧昧的角落,也不断有人投来探寻的目光,甚至有人试图上前搭讪。但每当靠近,看到他抬眸时那双因微醺而水光潋滟、却莫名带着一丝冷冽厌烦的桃花眼,以及周身那股无形中拒人千里的娇贵与疏离,都讪讪地退开了。

      昙曳懒得理会。他摸出手机,屏幕干净,没有赵澜的道歉和解释。也是,抓奸在床,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他心烦意乱地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只想找个更安静的地方待着。他凭着模糊的记忆,走向酒吧VIP区域,那里有专为顶级客人预留的私人露台和包厢。

      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没人,格外安静。他推门而入,是一个装修极简却处处透着奢华的私人露台,夜风拂面,稍微吹散了些酒意。

      他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发愣。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一个低沉悦耳,却带着几分冷感的男声响起:“走错地方了?”

      昙曳醉意朦胧地回头。

      映入眼帘的男人身量极高,肩宽腿长,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透着一股禁欲般的慵懒。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眼神深邃,正静静地看着他。

      是周司让。

      赵煊那个圈子里最出名、也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发小。家世比赵家只高不低,本人能力极强,是京市新贵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昙曳跟着赵煊见过他几次,印象里这人总是矜贵疏离,话不多,但眼神很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赵煊在他面前,甚至有点赔着小心的感觉。

      他怎么在这里?哦,这大概就是他的地盘。

      酒劲上头,委屈、愤怒、不甘心……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昙曳平时被娇惯出来的小性子冒了头。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维持体面,尤其是赵煊的朋友。

      他眼尾泛着红,像是染了胭脂,漂亮的桃花眼里水光更盛,瞪着周司让,语气带着醉后的蛮横和挑衅:“怎么?这地方……写你名字了?”

      周司让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尾和湿润的眼睫上,眸色似乎更深了些。他没有回答昙曳幼稚的挑衅,只是缓步走近,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淡淡的、冷冽的乌木香,混合着酒气,莫名有种压迫感。

      他停在昙曳面前,两人距离极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年轻人脸上细小的绒毛和因为醉酒而异常红润的嘴唇。

      “一个人跑来喝酒?”周司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赵煊呢?”

      听到这个名字,昙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又带着难以掩饰的难过:“别提他!恶心!”

      周司让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吵架了?”

      “吵什么架!”昙曳声音提高了些,带着醉醺醺的哭腔,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他……他敢绿我!王八蛋!渣男!”

      这句话吼出来,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好像顺了一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感和难过。他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周司让适时地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男人的手掌很大,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有点烫。

      昙曳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张英俊却冷淡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周司让此刻过于平静的态度反而是一种刺激,他忽然生出一股破罐破摔的冲动。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周司让的领带,用力将他拉向自己。

      两人呼吸瞬间交缠。

      昙曳仰着脸,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喷在周司让的下颌,他盯着对方深不见底的眼睛,赌气般、几乎是口不择言地低吼:“你们不是好兄弟吗?嗯?他欠我的……你,你要替他赔我吗?!”

      露台的灯光昏暗,勾勒着周司让深邃的轮廓。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秾丽精致却写满委屈和愤怒的脸,年轻人眼里蒙着水雾,亮得惊人,像坠落凡间的星辰。

      空气凝滞了几秒。

      周司让没有推开他,反而就着这个被拽住的姿势,微微俯身,靠得更近。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地扫过昙曳的眼睛、鼻尖,最后落在那张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上。

      半晌,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喟叹,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好。”

      “我赔。”

      “赔你一辈子,够不够?”

      “……”昙曳愣住了,拽着领带的手下意识地松了力道。酒精麻痹的大脑一时无法处理这过于惊人的回应。

      周司让却反客为主,就着他松开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指尖的温度灼人。

      “醉了就别乱跑。”男人的声音依旧平静,却仿佛藏着汹涌的暗流,“我送你回去。”

      昙曳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反应。夜风吹过,露台角落一盆无人注意的绿植上,一只极小极小的、翅膀几乎透明的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复又归于平静。

      像是某种无人知晓的、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征兆。

      —》》》—

      露台上那句石破天惊的“赔你一辈子”和手腕上灼人的温度,像一道惊雷劈散了昙曳脑中的混沌。

      他猛地松开拽着周司让领带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醉意都被吓醒了大半。

      “你……你胡说什么!”他脸颊绯红,不知是醉意还是别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几乎要撞出胸腔。周司让的眼神太深,太沉,里面翻滚着他看不懂的情绪,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又想逃避。

      周司让没有逼近,只是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指尖却仿佛残留着触碰的印记。他恢复了一贯的矜持疏离,仿佛刚才那句近乎告白的话只是昙曳醉酒后的幻听。

      “你喝多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这里风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不用!”昙曳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现在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司让,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我自己能走!”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忘了质问周司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酒精的后劲和巨大的冲击让他脚步虚浮,几乎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酒吧,拦了辆出租车。

      直到坐进车里,冷气一吹,他才稍微冷静下来,报出一个地址——不是他和赵煊那个所谓的“爱巢”,而是位于城郊的一处隐秘产业。那是爹地陆狰早年置办的,环境清幽,极少有人知道。

      几天后,千里之外,滇南腹地。

      深山云雾缭绕,古老的吊脚楼依山而建,檐角挂着岁月的风霜和精致的银铃。

      最大的一栋吊脚楼内,光线透过雕花木窗,洒在光洁的木地板上。

      一个男人侧卧在铺着柔软雪豹皮的竹榻上,身着靛蓝色染就的宽松苗服,衣襟和袖口绣着繁复古老的纹样,露出一截冷白纤细的脚踝,上面扣着一圈细银链,缀着小小的铃铛。

      他黑发如瀑,并未束起,随意披散着,衬得那张脸愈发惊心动魄的艳。眉眼精致得如同工笔画细细勾勒,眼尾微微上挑,天然一段风流媚意,偏偏眼神清澈又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慵懒,纯与欲交织到了极致。

      正是苗疆地位尊崇的大祭司,蛊荼。

      他指尖正停留在一只幽蓝色、翅膀闪烁着磷光的大蝴蝶触须上,蝴蝶轻轻翕动着翅膀,落下细碎的光点。

      忽然,楼梯传来轻响,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走了上来。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却掩不住通身的贵气和隐隐的压迫感。只是这份在面对外人时的冷厉,在看向竹榻上的人时,尽数化为了几乎要溢出的温柔和无奈。

      京圈太子爷陆狰不过现在是陆家掌权人了,也只有在爱人面前,才会收敛所有锋芒。

      “荼荼,”陆狰走过去,自然地坐在榻边,将人连带着皮毛一起揽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蛊荼柔软的发顶,“又在逗你的小蝴蝶?”

      “嗯哼。”蛊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顺势靠进丈夫温暖结实的怀抱,像只找到了舒适窝巢的猫儿,“它说,外面下雨了。”

      陆狰低笑,吻了吻他的发旋:“你的蝴蝶都快成天气预报了。”他顿了顿,语气稍微正经了些,“刚才阿吉传来消息。”

      蛊荼玩蝴蝶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动:“曳曳怎么了?”他的声音软糯,带着天生的撩人尾音,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没什么大事,别担心。”陆狰连忙安抚,轻轻拍着他的背,“就是……小家伙前几天好像情绪不太好,跑去酒吧喝多了。”

      “喝酒?”蛊荼漂亮的眉头蹙起,“谁给他气受了?”他的儿子他自己知道,虽然娇气,但并非不懂事,轻易不会这样。

      陆狰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但面对爱人时语气依旧温和:“好像是和那个姓赵的小子闹了点不愉快。具体还在查。”

      蛊荼闻言,轻轻哼了一声,指尖的幽蓝蝴蝶似乎感知到他的情绪,翅膀振动得快了些。

      “我早就说那个赵什么……眼神浮得很,不像个好东西。”蛊荼语气里带着点小嫌弃和护犊子的不满,“偏曳曳当时喜欢。”

      陆狰搂紧他:“孩子大了,总要自己经历些事。碰壁了就知道回头了。”他虽然心疼儿子,但也明白有些跟头得自己摔。

      蛊荼却不乐意了,在他怀里转过身,仰着脸看陆狰,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带着点委屈和不满:“我的曳曳,合该一辈子甜甜蜜蜜,凭什么要碰壁?谁给他的壁碰?咬死他。”

      他说着,旁边桌上的一个小巧精致的陶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蠕动了一下。

      陆狰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嘟起的嘴唇:“好,咬死他。都听你的。”

      他搂着怀里香软的爱人,目光却投向窗外缭绕的云雾,眼神微沉。赵家那小子……看来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还有,阿吉似乎还提到了司让那孩子当时也在场?

      蛊荼靠在他怀里,把玩着陆狰衬衫的扣子,忽然轻声说:“让我的小蝴蝶去看看曳曳吧?我不放心。”

      “好。”陆狰没有异议,“都依你。”

      一只半透明的、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小蝴蝶,悄无声息地从蛊荼的袖口飞出,在空中盘旋了两圈,然后如同融化在空气中一般,消失不见了。

      吊脚楼里恢复了宁静,只有银铃偶尔被风吹动,发出清脆空灵的声响。

      陆狰搂着蛊荼,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木质楼梯传来一阵“噔噔噔”轻快又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银铃细碎的清响,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精致红色小苗裙,头上梳着可爱发髻,发间缀着细小银饰和铃铛的小女孩像只快乐的小蝴蝶一样飞扑上来。她约莫七八岁的年纪,皮肤雪白,五官精致得如同玉琢,尤其那双眼睛,几乎和蛊荼一模一样,眼尾微微上挑,黑白分明,清澈灵动中已然能窥见日后惊人的艳色。

      正是被全家如珠如宝宠着的小公主,央央。

      “阿爹!爹爹!”央央声音清脆,像山涧敲击玉石,“我的小铃铛掉了一个,找不到了!”她跑到榻前,扑进陆狰怀里,小脸蹭了蹭,然后又转向蛊荼,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掌心躺着一枚孤零零的小银铃,眼圈有点红,委委屈屈的。

      陆狰立刻把女儿抱到腿上,温声问:“掉在哪里了?阿爹让人去找。”

      蛊荼也支起身子,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女儿细软的发丝,柔声安抚:“央央不哭,找不到就让银匠阿伯再给我们央央打一套更漂亮的,好不好?”

      央央摇摇头,小嘴撅着:“不要,就要原来的那个!是爹爹给我买的!”她格外珍视家人送她的每一样东西。

      陆狰心都要化了,连忙哄道:“好好好,找,一定给我们央央找回来。”

      就在这时,一只翅膀上带着金色斑纹的小蝴蝶轻盈地飞了过来,绕着央央飞了两圈,然后缓缓落在她另一只空着的手背上,翅膀轻轻扇动。

      央央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手背上的小蝴蝶。

      蛊荼微微一笑,声音软糯温柔:“你看,蝴蝶仙子告诉你,它看到你的小铃铛掉在溪水边的石头缝里了,让阿吉去帮你捡回来,好不好?”

      央央立刻破涕为笑,小心翼翼地把手背上的蝴蝶举到眼前,奶声奶气地说:“谢谢蝴蝶仙子!”她转头看向陆狰,小脸上满是期待,“阿爹,快让阿吉去!”

      “好,阿爹这就去。”陆狰笑着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拿出手机低声吩咐了几句。

      央央开心了,从陆狰腿上溜下来,好奇地看了看刚才阿爹和爹爹似乎有点严肃的样子,歪着小脑袋问:“阿爹,爹爹,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呀?是不是哥哥又不开心了?”

      小家伙心思敏锐,虽然年纪小,但对家人的情绪感知很强。

      蛊荼将女儿揽到身边,用指尖点了点她的小额头:“小人精,什么都瞒不过你。你哥哥在外面遇到一点小麻烦。”

      央央一听,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像个小大人:“谁欺负哥哥了?哥哥那么好!”在她心里,哥哥昙曳是全世界最好看最温柔的哥哥,怎么能被欺负?

      陆狰看着女儿义愤填膺的小模样,失笑:“没人能随便欺负你哥哥,放心吧。爹爹和阿爹会处理的。”

      央央却握紧了小拳头,那双和蛊荼如出一辙的漂亮眼睛里闪烁着认真的光芒:“等我长大了,也要保护哥哥!让我的小蛊虫去咬坏人!”

      蛊荼被女儿逗笑,将她搂进怀里亲了亲:“好,等我们央央长大了,保护哥哥。”

      陆狰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绝色倾城的爱人和玉雪可爱的女儿,心中一片柔软,方才因儿子那点小事而生出的冷意也消散了许多。他的家庭,就是他的一切,不容任何人破坏或带来不快。

      那只被蛊荼派出的、近乎透明的蝴蝶早已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飞向遥远的京市。

      而在京市城郊那处安静的房子里,昙曳正对着窗外发呆,一只异常漂亮、翅膀纹路奇特的蝴蝶轻轻停在了他的窗棂上,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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