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心疑不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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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季曦与唐明戈的盛情挽留之下，李暄一行人还是坚持要即日启程，赶回京中去。
是日午，清冽的阳光将冬包裹在一片暖洋洋中。周以以随李暄上了马车，就此辞别萍水相逢、却已是生死之交的幽州大小官员，在感激而不舍的目送中悠悠离去。
布帘放下，雪过天晴后的土地有所回暖，狭窄车厢中甚至有些闷热。
李暄强装镇定地一如既往静静看着古籍，然那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令她完全无法忽视。
她不必抬头，也知周以以正细细打量着她的妆容、她的身形、她的胸脯、她被高领遮住的脖颈，因为周以以的目光实在过于明目张胆。
“你还在怀疑本宫是男子吗？”她实在受不了，于是放下书，直直盯向周以以的眼睛。
周以以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殿下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怀疑您是男子？”
“……”李暄一股气憋在胸口，叫她实在喘不过气来，于是想要起身，“你累了吧，在这好好休息，本宫去田功曹那。”
周以以却一把拽住她袖口，怪声疑问道：“殿下您可是女子，怎么可以和男人坐在一起？”
李暄再度被哽住，而后只得倔强地说道：“那本宫去听梧那。”
而周以以却又一次将她衣袖一拽，笑眯眯道：“那也不行。”
“为什么？”李暄连忙问。
周以以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我会嫉妒。”
李暄手心冒汗，颇有几分崩溃地讲道：“那本宫去行李那，总行了吧？”
周以以这才终于满意地松开了手。
李暄绷紧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于是迅速跳下了车，往后面的车厢奔去，简直如落荒而逃般狼狈不堪。
在秦丰的惊呼下，她敏捷地跳上了车厢，蜷缩在满满当当的箱子间，如在逃罪犯般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她这一辈子的阵脚大乱，都在遇见周以以之后的这短短三月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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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丹北退，大邺援军大胜的消息，比李暄的车马走得还要快。
很快，幽州、邢州的百姓就都得到了这样天大的惊喜，一路上敲锣打鼓、张灯结彩，纵使依旧到处破破烂烂，也欢声笑语不断。好像这死寂的冬日一瞬间鲜活起来。
原本途中关闭的逆旅也都收拾一新，重新开始迎客挣钱。
也亏得如此，几人不用再像来时一样缩在一方车厢中艰难过夜，可以有宽敞地方伸开脚来好好歇息了。
“要六间房。”李暄率先走到了这家名叫莲汤客栈的逆旅堂柜前，语气听似镇定地吩咐道。
而周以以很快便出现在她身后，疑惑地发问：“不对吧，田功曹与侍卫两间，织绮和柳旦他们两间，五间就够了呀？”
李暄闭上眼，吸了口气，这才转过身去，对她和蔼笑道：“吾或要晚睡，怕惊扰了你，所以分睡吧。”
而周以以却体贴地微笑：“无妨，我睡得深，您不用顾虑我。”
“吾有事要交待奴仆。”李暄笑容出现一丝裂痕。
“您之前也从未避开我呀？”而周以以上前一步，更近地直视她晃动的瞳孔。
“现在日子这么艰难，能省一间房钱就省一间房钱吧。”她见李暄心虚地别过眼去，继续说道，嘴角笑意愈深。
纵使李暄再怎么努力找借口，周以以也十分坚定地将一把钥匙还了回去，而后拉着李暄就往上走。
感受到李暄的百般不愿，她于是更加困惑地转身，问道：“您今天怎么了？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李暄身形一顿，随即不自然地敛眸：“没有。”
周以以这才放下心来，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殿下讨厌我了呢。”
李暄被她这样架着，也没法再挣扎，只能乖乖跟着她上楼，进了那间依旧只有一张大床的清雅木屋。
周以以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而后去叫店伙把晚膳端上楼来。
不一会，两碗素面、一碟切羊肉便端进了屋。周以以把一小半面条夹进另一个碗里，微笑着推给李暄：“您多吃点。”
李暄沉默地接过碗，平时她就吃得较普通女子多，因为身量高的缘故也未被怀疑过，而周以以现下这看似平常的一句话，却似乎带了点其他的意味。
“我刚听说，这家逆旅后边有温泉池子。”周以以一边夹了一块鲜羊肉放入口中，觉得味道不错，一边漫不经心地闲聊道，“一会我们去试试吧。解乏。”
李暄夹面的动作一顿，竟答道：“好啊。”
周以以挑眉：“我还以为您会嫌脏呢。”
李暄觉得自己好像又不慎跳进了圈套，但要证明自己的话，必须要尽快了。
她无法再忍受这种上下反转的关系哪怕一刻。
“偶尔试试，也不是不可。”她于是抛弃了向来清高爱干净的人设，含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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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逆旅之所以名叫“莲汤客栈”，就是因为其中有一口不小的温泉，战事未起时来客颇多。但现下刚刚重新开业，所以来泡汤的人寥寥无几。
温泉由竹篱分成一个个小隔间，对羞涩不愿展示胴.体的客人很是友好。
“您要是介意的话，我和您分开间泡。”周以以很是善解人意地说道。
而李暄却相当大方地拒绝了：“不必，都是女子，你和本宫一起。”
周以以有些讶异地挑眉。这放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事，没想到向来清纯的公主殿下，也有如此奔放到刻意的一天。
不过她倒是想看看，李暄要如何收场。
周以以带着木桶与两人的衣物来到浴池旁。因为要维持泉水干净的缘故，客栈要求客人泡汤前先洗浴，所以也专门在浴池外设立了可打水冲洗的隔间，倒是考虑十分周全。
周以以洗掉面上黝黑的妆，正用热水仔细冲洗这些天跑动流汗积累的污垢，忽然听见隔壁木门打开的吱呀声，估摸是李暄已经洗完，先行到浴池中去了。
她于是也加快了动作，站起身擦干湿发，而后仅用一条不长的干布裹住光裸身体，赤脚踏步而出。
冬日里露天的泉水宛如沉沉大地睁开的一只暖眸，泉水青绿，蒸腾起白纱般的雾气，朦胧了夜晚墨色的天，一轮破碎月影在池中荡漾。一泓暖玉滢滢，如梦似幻。
昏暗的灯火映照出浓雾中一抹倩影，她身段修长，姿态婀娜，正在泉水中赏月。纤纤玉手抬起，便撩动一捧珠玉淅沥沥从指间漏下，也撩动看客的心弦。
“殿下？”周以以站在岸边，不确定地喊道。
“嗯。”水中女子应了一声，的的确确是李暄的嗓音。
周以以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因为隔着雾气，她看到的也的的确确是一个女子的身姿。
难道……
她依旧心存怀疑，于是淌过水，来到李暄对面，坐在石块垒成的温泉阶上。
与她不过几尺距离的那人与李暄长相一模一样，这是她无论怎么揉眼细看，都无法改变的。
而李暄坦荡地将大半酥.胸露出水面外，仿佛正要给周以以看个够一般。
周以以坚定的某种猜测在此刻土崩瓦解，而她仍心有不甘，与她说话。
“殿下，之前您给我念的话本，也有在温泉里发生的，您还记得吗？”她死死盯着李暄的表情，不肯错过分毫。
而李暄神色如常，只嘴动道：“记得。是那纨绔公子强取豪夺去自家丫鬟初夜的场景吧。”
闻言周以以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击溃。
这事，只有李暄才可能知道。面前这个身材玲珑有致的女子，毫无疑问就是李暄本人。
是她想错了。
李暄就是如假包换的女子。
顷刻间，她感到如此崩溃，使她一瞬低下了头，咬紧牙关。不仅因为自己竟然搞出这么一桩可笑的乌龙，更因为自己竟在认定李暄其实是男人时感到的那丝窃喜。
那晚她在树后，看到李暄男装清隽绝伦的样貌时，她心跳迷乱，第一次明白了，那在其他俊俏男子身上寻不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故而在她所有自以为是的臆想被戳破时，她感到如此可笑又沮丧，心中涌起一股委屈的酸水，令她忍不住眼角湿润。幸而温泉中雾气缭绕，对面人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她于是快速起身，勉强笑道：“太冷了，我先回屋了。”
说罢，踏水而出，落荒而逃。
为什么？为什么她第一次心动的人会是个女人？
没有人回答她，她也无法张口问任何人。命运就是这般诸行无常，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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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她身后，池中的女人完成了命令，也很快形容冷静地走上岸边，将衣服穿戴整齐。
方才一直在她背后隔间靠着、替她说话的人也走了出来，对她讲道：“你做的很好。”
女人于是撕下面上一层无比精致的面具，露出另一张面具，分明是听桐。她的身材也较寻常女子高挑。
听桐不明白为何之前救下殿下的周姑娘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明白殿下为何要她扮成自己模样去欺骗她。但这不是她作为一名死士应当去揣测的。
听桐走远后，李暄便也离开了温泉，来到逆旅外吹凛冽的寒风。周以以说得对，她根本不想用这公共的泉水。
今晚的计划实行的天衣无缝，周以以的疑虑应该完全打消了。
但她却依旧心神不宁，胸中闷闷。
周以以离开时，为什么话里夹着哭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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