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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未死何生 ...

  •   弯月牙悬挂于夜空中,斑驳树影映照在窗沿上,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客厅里,只有壁灯晕开一小片暖黄光,照亮沙发边角。沈知念窝在沙发深处,指尖划过书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咚!”

      一声闷响,打破四周的寂静。

      沈知念猝然抬起头,书籍从膝头滑落下去,掉在地毯上。她将书捡上来,竖起耳朵试图分辨声音的来源。

      恰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窗外夜幕,惊雷在头顶轰然炸开,紧接着,雨滴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

      她紧绷的肩背瞬间松懈下来,唇边逸出一丝无声的叹息,继续翻开书页。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平缓的敲门声变成疯狂、急促的擂打。沈知念的心猛地一紧,书页在手中被捏得皱成一团:婆婆不是说,今晚不会有人来访。

      紫白色电光再次撕裂雨幕,瞬间照亮室内,墙上所有物件的影子都被拉扯得扭曲不成形。

      她胸前那枚贴身佩戴多年的玉莲花吊坠,毫无征兆地滚烫起来。

      沈知念把玉莲花吊坠拿出来,渐变粉色玉石此刻竟泛起一层不祥的、令人心悸的暗红光泽。

      她从沙发起身,膝盖撞到茶几边缘,水杯摇晃一圈倾倒于桌面,水滴落在地毯上。

      可视屏幕的绿光幽幽地亮着,她抬起手,指尖触到冰凉的屏幕边框,屏幕骤然亮起。画面里没有熟悉的轮廓,没有寻常的身影,只有一团绿色小鬼火,悬浮在外面。

      那团小鬼火忽明忽暗,边缘泛着诡异的蓝,正睁大一双眼睛盯住镜头。

      来活了。

      门把手在沈知念掌心转动时发出艰涩的“咔哒”声,门刚拉开一掌宽的缝隙,小鬼火立马钻进来。它在房间内横冲直撞,撞在墙上、柜子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你怎么这么晚才开门?”小鬼火突然悬停在她鼻尖前,声音里带着一丝没好气的恼怒。

      “你认识我?”

      “不认识。”小鬼火答得干脆,语气里那点恼怒还没散去,反倒添了几分莫名的理所当然。

      沈知念坐在沙发上,目光紧盯那团在客厅里乱窜的小鬼火。

      “过来。”

      她伸手一抓,指尖擦过跃动的绿焰,小鬼火在半空中得意地晃了晃火苗。

      “啧。”她不耐烦地抬手在身前虚虚一划,几道银光亮起,化作无数只银蝶,扇动翅膀悬在半空,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合围上去。

      银蝶还未动,小鬼火先朝她飞过来,绕着她的手臂转两圈,最后扎进她的臂弯里,哼哼唧唧寻一个舒服位置,缩成一团。

      居然没像之前那些亡灵一样害怕我。

      沈知念一把捏住它,塞进茶几上的透明盒子里,“咔嗒”一声扣上盖子,只留一个小窗口给它回话。

      “现在。”她从柜子里拿出一本书,摊放在桌面,敲了敲盒子,声音冷静,“我问,你答。”

      小鬼火在盒子里四处乱撞,发现出不去后,怒气冲冲喊道:“放我出去。”

      她嘴角微微上扬,问:“名字?”

      “哼。”

      要是个人形,一定扯高气扬地昂着脑袋。她耐着性子又问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凭什么告诉你。”

      “无姓之人,不该留在世上。”她将手放在透明盒上,一道闪电径直打向小鬼火。

      “你还有四次机会。”

      小鬼火慌不择路地在盒内左冲右撞,一会儿贴着盒壁缩成一小团,一会儿又猛地冲向另一端,连带着盒子都微微震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还有一次。”

      “陆砚辞。”再强势的小鬼火,在此刻也不得不学会低头。

      悬浮在书本上,并且正在书写的笔出现一顿,沈知念又继续问:“出生日期。”

      “2月14日。”

      她微微抬起眼眸,眼睛里蕴含着一丝疑惑看向小鬼火:名字和出生日期都一样。

      “住址?”

      “江城市榆阳区中华南路24号。”

      是他。

      中华南路23号是沈知念13岁前与黄泉婆婆共同生活的地方,在那里,陪她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正是陆砚辞。

      “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她微微凑近透明盒子,话音刚落便自嘲地笑了笑:怎么遇见熟人,就忘了来到这里的亡灵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出生日期和住址。

      “不记得了,你呢?”小鬼火斜着眼睛,火焰微微晃动,故意拖长调子,像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我还活着。”

      “我不是问你这个,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小鬼火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因意思被曲解而产生的恼怒。

      沈知念从窗口伸进一根手指:“沈知念,是一名渡灵人。”

      小鬼火不情不愿地握住她的手指,问道:“渡灵人是做什么的?”

      “简单来说,渡灵人是具备清除执念异能的特殊人类,他们需要完成逝者的遗愿。你会来到这里,就是受到执念的指引。”

      “那我的执念是什么?”小鬼火一双眼睛瞬间睁大,眼神里满是好奇。

      “这本书会告诉你。”

      快速翻开的书停在属于陆砚辞那一页,上面显示:陆砚辞·生。

      沈知念眉头微蹙:按照正常情况,“执念书”给出的内容应该是亡灵来到这里的原因,这是怎么回事?

      为确保结果无误,她又将陆砚辞的名字、出生日期和住址重新书写两遍,“执念书”给出的答案依旧没有变。

      小鬼火努力从小窗口探出来,想要看清上面的内容。

      沈知念伸手将它弹回去,收起“执念书”,骗小鬼火说:“今天是它的休息日,等明天再帮你问。”

      小鬼火见她穿好外套准备出去,扯着嗓子问:“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一趟。”沈知念头也不回往门口走。

      “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小鬼火费力地从小窗口挤出半个身子,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沈知念停下脚步,转身回去,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玩偶:“你安静地待在娃偶里,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

      她把玩偶搭在肩膀上,双脚落在门外,身后的门立刻关闭,地上的纸钱随风簌簌扬起。

      周围像蒙着一层薄纱,看不真切。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让人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害怕。

      小鬼火声音轻颤:“我们这是在哪里?”

      “黄泉路。”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沈知念轻拍它的脑袋,示意它不要出声。

      “叮铃~叮铃~叮铃”

      远处传来细碎的铃声,时断时续,时而清脆时而朦胧。渐渐地,铃声越来越近,带着某种古怪的韵律。

      “姑姑,婆婆让我们过来接你。”

      沈知念眼前浮现出两个提着灯笼的矮小娃娃,约莫孩童高度。男娃娃戴着瓜皮帽,上身穿绣有小狗的唐装外套,下身是一条黑色灯笼裤。女娃娃梳着双丫髻,上身穿绣有兔子的唐装外套,下身是一条红色灯笼裤。

      “麻烦二位童子引路。”她语气轻柔,往他们胸前的口袋放进几张纸钱,又往他们手里塞几颗糖果。

      “烦请姑姑将这戴上。”小男童取下挂在身上的斗笠,递给沈知念。

      斗笠垂下的帷幔很长,将她从头到脚严实遮盖。

      万千星光从娃娃手中的灯笼倾泻而出,原本模糊不清的街道渐渐变得清晰明了。一栋栋三层房子坐落在街道两旁,白墙黑瓦,飞檐翘角。

      每栋楼的二楼、三楼外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

      楼下店铺卷帘拉上,有卖奶茶的,有卖食物的,也有卖衣服的,竟与现代人间一般无二。

      一路过去,不断有鬼上前往娃娃怀里塞吃食,塞完就走。个别胆大好奇心重的,上来问几句。

      “小童子,这是去哪来?”

      “帮婆婆办事情来。”女娃娃出声回复。

      “小童子,身后这是谁?”一个高大挺拔的妇女凑过来,伸手要掀开帷幔。

      男娃娃立马挡在妇女前面:“婆婆说这月房租该交了,还请各位叔叔婶婶今天下午送过去。”

      男娃娃话音刚落,站在街上观看的鬼一哄而散。

      娃娃领沈知念在一扇巍峨的乌木大门前停住脚步。门扉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两侧各立一块回方形石墩,石面平整如镜,本该安放雕塑的基座却空空如也。

      "姑姑,婆婆在里面等你。"两个娃娃规规矩矩地站在石墩前,红绸衣裳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黑色大门无声向内开启,一位身着浅绿色旗袍的女士从里面走出来,约莫40来岁。旗袍上绣着细密的缠枝纹,在星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与此同时,那两个娃娃身形渐渐凝固,化作雕塑落在回方形石墩上。

      沈知念取下斗笠跟旗袍女士进去,穿过一条长走廊,拉开帷幔,走进莲花湖中心的凉亭。

      “新沏的茶,尝尝怎么样?”旗袍女士轻声说,声音娓娓道来,像林间的溪流,让人心旷神怡。

      沈知念应声坐下,拿起茶杯浅尝一口:“还不错。”

      “这个时节,桃花应该正开吧?”

      “开得正艳,所以我做了些桃花酥过来看看婆婆。”沈知念从身侧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放在黄泉婆婆面前。

      “最近几日,右眼皮一直在跳,想来是有好事发生,小知念就带着好吃过来了。”

      黄泉婆婆拿起一块,趁她不注意,拿下肩膀上的娃偶:“新买的娃偶?”

      沈知念伸手要抢过来,黄泉婆婆随即起身,躲过去。

      “婆婆要是喜欢,我下次再带一个给你。”

      黄泉婆婆坐在美人靠上,抚摸娃偶的头:“说吧,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沈知念朝娃偶打一个响指,小鬼火立马跑出来,躲在她后面。

      “执念书”摊放在桌面,小鬼火趁机从肩膀探出头来,又被她弹了回去。

      黄泉婆婆从美人靠上回来,碰了碰书上的字,说:“他阳数未尽,出任务遭遇重伤,濒临死亡,三魂七魄误入黄泉迷了路。”

      听到陆砚辞还活着,沈知念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问:“婆婆,如何才能找到他的三魂七魄?”

      “小知念呀,误入黄泉路的灵魂每天都有,何须如此费心。”黄泉婆婆站起来,拉开帷幔走出去。

      “婆婆,国家培养一个优秀的飞行员不容易,他的命运不该如此。”沈知念收起“执念书”,跟在她后面。

      桃花酥落入湖中,游来的鱼儿将它啄食干净。黄泉婆婆垂眸观望,眼底的雾比湖水还重。风吹过,魂灵从涟漪里升起。

      沈知念接过魂灵递来的灯,灯里缺了灯芯。

      “这是引魂灯,完成十位逝者执念,获得灯芯,用你指尖血点燃灯芯,方可寻回他的三魂七魄。”

      “谢谢婆婆。”

      “小知念,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别让燃烧的灯芯中断,否则一切将会前功尽弃。”

      从黄泉路回来,沈知念简单和小鬼火说明情况。得知自己还没死,小鬼火兴冲冲地说:“那我们快去吧。”

      沈知念开始和它谈条件:“我不能白帮你。”

      “你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

      小鬼火思考一小会儿,试探性问:“钱、权利、房子、车子……”

      “我不缺这些东西,你容我想想。”

      沈知念起身往楼上走,小鬼火急切地环绕在她周围:“你要想多久,我想回家。”

      她从书房柜子里拿出一个卷轴,展开在写字桌上:“我和你签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

      “等你死后,给我当助手。”

      沈知念话音落下,卷轴浮现出字迹。小鬼火一字一句看完,吐槽道:"你这协议不讲道理,连个年限都不写,难不成要我卖身到魂飞魄散?"

      “不需要,我什么时候卸任,你什么时候卸任。”

      “你这是趁火打劫。”小鬼火瞬间变大一倍,头上冒着红色火焰。

      “签或不签,随你。”

      “不签,誓死不签。”小鬼火气鼓鼓转过身去,“我要去地府找阎王爷告状,告你乱用职权。”

      “地府的小鬼最喜欢吃你这种鬼火了,需要我给你指路吗?”

      “贪污腐败第一个先抓你。”

      沈知念被他聒噪得烦了,指尖一抬,卷轴倏然合拢。

      “不签算了。”

      她作势要将契约收回,小鬼火登时急了,焰光乱窜:“签签签,我签,我签。”

      “你比资本还资本,连鬼都压榨……”它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在“陆砚辞”三个字上摁下一簇跳动的火印。

      “从现在起,你叫阿辞。”沈知念唇角微勾,指尖一挑,卷轴瞬间收拢。

      “随你。”阿辞晃了晃焰尾飘到她身侧,“我们什么时候去?”

      敲门声与卷轴碰撞桌壁的声音重叠。

      沈知念眸光一沉:“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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