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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三年之约 ...

  •   金碧辉煌的皇宫在颜左坚持不懈下化为废墟。只有皇后寝宫幸免于难。凤冠依然端庄在头上,皇后面上波澜不惊。只有晃动不止的步摇珠钗暴露内心不安。
      一身华服得体雍容,皇后攥着帕子。手无声地抖。
      殿内宫人屏息敛神,大气不敢喘。
      唯有公主安睡在贵妃榻,面容沉静无比,眉目舒展安详。全然不知外头天崩地裂。公主缓缓睁眼,醒了。
      “母后,下雨了。”公主面露倦色,她指尖揉揉眉心,“我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皇后还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抬眼看天外雨幕,雨点沙沙落地。
      皇后将声音里的颤抖藏得很好,公主还是发现了:“只是一场雨,你的预感只是错觉。”
      天空惊雷炸响,一道紫电垂直劈下,映入二人眼底。
      公主悠悠起身,挪步至查案。茶水沥沥入杯,晕开波纹。
      外头宫人来报:“仙山来客求见。”雨水从蓑衣上滑落,顺着边沿浸湿地板,留下让人皱眉的水渍。
      皇后扶额,神情倦怠:“请他们进来吧。”
      “不必请,我来了。”青年的声音清朗,如暖阳拂面。

      一众人步履匆匆,老者走在最前列。宫人见到无不颤抖下跪,连皇后也再演示不住震撼,沉静的面容裂开。公主手上的茶杯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国师?”
      “好久不见,皇后娘娘。”老者颔首回礼。

      “事情就是这样,在国师你死前有一个富商来过。陛下见了一面,此后再无别的。”皇后和盘托出,眼神依然震惊,没有从国师死而复生的事实中缓过神来。
      鬼鬼西:“你的意思说,禁令是见到商人后才这样极端的?以前只是阴时生子着重登记,用饭前诵经?”
      皇后点头:“是的。”
      她补充:“陛下此后就认为全阴出生之人会窃国。积福与其一个人吃斋念佛,不如发动天下遵守饭时令。他彻底曲解了国师的意思,甚至……”
      “杀了我。”老者道。
      “他不惜花费重金寻得红火石,火克木,把我封在棺材里,再将红火石钉在石棺上,”老者说话很慢,声音浑厚古朴,“整整十八年我才重见天日。我此番前来是为了了却前尘。皇宫阴气重,皇帝应当是没有子嗣的。”
      它目光掠过公主,补充:“除了小公主。阴气足够把胎儿逼死,公主这十八年身体应该不好。但并非没有转圜余地,”它含笑看着皇后,苍老的面孔露出笑意,“皇后还记得我曾经的话吗?”
      单遥公主面露不解,鬼鬼西眼神闪动,小白若有所思。
      皇后思索片刻,从遥远的记忆里翻找,将时间回拨至二十年前。思路开始清晰明了,杂乱与怪诞禁令的起点——
      皇后询问:“未来会一个生于全阴之时的人,是太康国命运的转折点,”她眼神殷切,目光都是希望的亮色,“是当年国师的这句话?”话落,皇后不顾仪态尊卑,起身几步走到老者面前对它行一个大礼。老者没避开,受了。
      “请国师告诉我此人在哪,既然这人能改变太康命运,是不是也能改变我的女儿的命运?公主她不应该早夭!”哪怕天涯海角她也要找。
      当初国师身死前夕,皇后宫殿彻夜通明。公主生下来是不会哭的,身体天生不好。皇后才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永兴,小名壮壮,就盼她生命旺盛茁壮成长。
      公主也快步上前,跪在皇后身边,想活下去的欲望化为泪水涌出。她想活。
      老者搀扶她们,笑吟吟:“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它侧身让开一个位置,单遥全然暴露在二人视线下。
      单遥:“?”
      “我??”
      眼前少年长得高挑,一张脸美丽可爱。脸上脏污但瑕不掩瑜,一身绫罗绸缎,瞧上去是女子服饰。繁琐裙裾被他随意绑住,更加利落干脆。少年声音明朗,有无尽蓬勃的生命力,长得灵气动人。
      公主不确定开口:“妹……小兄弟?”
      她搞不懂这个小郎君为何穿裙子,兴许是个人癖好。公主开口询问,面上没有轻视,全是郑重。反倒是单遥不自在起来。男扮女装十七年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妥。到底还是连连咳嗽掩饰尴尬。
      老者背手在身后:“对,就是你小子。你都是我亲自变成稳婆接生的,生辰八字我当然清楚。皇帝曲解我的话,以为你是窃国小人。苦了天下。”
      单遥吹鼻子瞪眼,天下可苦大发了。而且什么叫它变成稳婆?怎么可男可女的。
      “所以余生我都要赎罪,留在这皇宫度化阴气。你也行使你的使命,去救一救太康。”太康的名字很好,太岁安康,百姓康乐,却因为种种背道而驰。
      老者哀叹一声。
      一句突兀的话出现,打破哀伤气氛。
      “我不同意。”
      鬼鬼西黑脸:“这个炉鼎是要回我们仙山给仇幻音用的,不能留在太康。单遥,你想救太康?怎么救?尚公主当驸马去监国?”
      “做梦。”鬼鬼西笑了,露出森森利齿,
      单遥当然不会去做这样的春秋大梦,赶紧摆手说不成:“我想和姐姐回去。”
      现在的口气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撒娇,甜腻无比。仇梦不在,也不知他撒娇表忠心给谁看。鬼鬼西翻了一个巨大白眼。就连小白都摇扇子掩面,退开三步,看着单遥无言。
      殿内乱成一锅粥。
      “遥遥你现在也是被人嫌弃的,不如留在太康和我一起度化阴气,再者你身体不好,把阴气吸收了延年益寿。”老者说。
      鬼鬼西:“说了他必须回仙山!”
      永兴公主:“仙人能否宽限三年?”
      单遥:“不行啊我要跟着姐姐。”
      乱得鸡飞狗跳,语无伦次。
      场面一时剑拔弩张,谁也不让分毫,针尖对麦芒。沉默中气氛凝固。小白看戏看够了,踱步站在鬼鬼西身侧:“别吵了,单遥当然只能回仙山。”他不紧不慢从葫芦里倒出丹药,在手里把玩。
      “我们仙山也不是不讲理的,师姐玩腻他后,自然会送回来。”小白文雅微笑,手里丹药不慎滚落一颗,落地瞬间立马炸开,他还是一副好商量的语气,“我们只是想带单遥走,可以吗。”
      他歪头询问,话里话外却没有任何商量余地。那是一句陈述句。
      “如果你们不愿意,那我只能喂你们吃糖豆了。”小白捻住一颗丹药,“想试试么。”

      最后单遥被鬼鬼西小白一人一只手架着回了行宫。一路上三人无人说话,单遥几乎是被拖回去的。也不知是否是错觉,他们在发现真相后,盯着单遥就像案板上的肉。以前的交情似乎灰飞烟灭,说是看人不如说看一件物什,带着猜忌与利用。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自己的生辰,也是委屈莫名就成了炉鼎,即使是仇梦的。炉鼎就是个床上修炼器皿一般的存在。
      传说有名的修士炉鼎会有十来个,个个功效不一。仇梦看起来禁欲清冷,应当是没有的。单遥思路拐了个弯,竟然心头窃喜,又下一瞬低落。
      没有人会把炉鼎当人看。更何况是一个满嘴谎话,连性别都是伪造的炉鼎。他见不得人的心思将永远烂在尘埃里,在废墟与阴沟里仰望天空明月,觊觎那从来不曾光顾他的皎洁。
      仙人之姿高不可攀,泥土与天空的鸿沟不是人力能弥补的。昔日交情不过烟云飘散。
      单遥永远没有资格与仙山任何人比肩。
      麻木汹涌奔腾,淹没他的心肝脾肺。单遥如朽木,眼神呆滞没有生机。
      “他怎么了。”
      “不管了,装傻也不行。小白,弄醒他。”
      一双干燥的手强硬掰开他的下巴,往嘴里喂入糖豆一般的东西。小型辣椒药丸在嘴里炸开,单遥生理性流泪,猛然回神,咳嗽不停。
      被辣哭了?
      小白讪讪收回手,估摸自己料下多了,回去把配方再改改。鬼鬼西无所谓单遥痛苦,她看见人清醒回神满意勾唇,深红色薄唇一张一合:
      “单遥,现在轮到我们问你话了。说说吧,骗子还瞒了什么。”
      小白手捧坦白丹立在一边,宛如公审现场。
      单遥被辣得神志不清了:“莫米丘罗放个吃是中德。”(我没有说谎这次是真的)
      鬼鬼西掏掏耳朵:“他说什么。”
      小白温声说:“他说打死不说。”
      鬼鬼西:“那先打死他吧。”
      单遥满脸惊恐:“米门补药郭耐!(你们不要过来!)”
      鬼鬼西步步逼近,小白微笑着倒出新的不知名丹药,单遥退无可退。
      一柄忽然横在单遥胸前。长剑通身银色,只护手剑格为紫色,低调轻巧。是庄生。仇梦随手护住单遥,眉心轻蹙。
      “好了,别闹。”
      单遥看着天降救星,泪眼汪汪看去,像脏兮兮流浪漂泊后归家的小猫,满心满眼都是崇敬与感动。他还是一如既往,小声喊:“姐姐。”
      可怜兮兮,如同害怕被抛弃。
      颜左从屋外一脚飞过来,骂道:“叫什么叫,狐媚子。”知道单遥是男的后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今天可算发泄出来了。以前就觉得不对劲,现在可算找到适合骂人的词了。
      “狐媚子你天天纠缠我师姐是不是就是想勾引师姐?我告诉你我师姐冰清玉洁冷傲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现在不会被你迷惑以后更不会!”颜左还想来一脚,被仇梦挡住了。
      仇梦转身,没看心碎的颜左,她难得话多:“单遥的确没有说谎,他除了隐瞒性别其他都是真的,”顿住一息后,又道,“单遥,为何欺瞒。”仇梦没有再波澜不惊,话语里寒气森森,目光锋利如刃直击灵魂深处。
      四人都在等单遥的回答,目光如炬,或气愤,或面无表情,或微笑。
      单遥期期艾艾开口:“爷爷说,我天生八字奇怪,穿女装可以保平安,不然会被冲撞死。男子阳气重,和我八字纯阴不合,如果天道发现就会一道雷下来劈死我。所以一出生就是当女孩子养的。除非我能积德,福泽深厚,否则此生无法以真面目示人。”
      “我并非有意撒谎,只是爷爷和我娘说我本来就是天道不容的存在,实在情非得已。”单遥这次没哭,干瘦脊背堪堪撑起衣服,修长脖子上的青紫血管清晰可见,细细的,脖颈似乎一掐就断。
      他的目光被揉碎,却坚决:“我可以证明。”
      单遥剥开衣裙,从层层绫罗衣衫中抽身,从未如此轻松。现在身上只有单薄里衣,是不分男女的样式,透过白色衣衫能窥探出少年精瘦的身形。在他脱下第一层裙子起,外面天空乌云不请自来。
      像拼尽全力一般,单遥迈出步子,径直走向室外。天空电闪雷鸣,电光中蕴藏着一道不易察觉的雷劫,猩红凶悍,只一丝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仇梦开口:“够了,回来。”
      在雷劫丝出现时,他们已经信了八成。雷劫只会在飞升、破境、毁灭时出现,这道雷劫丝是为毁灭而来,杀气腾腾。对于一个凡人足够了。能引天道亲自出手的人,自然是为天地不容的。
      仇梦:“所以当年单夫人以身入阵眼,以心头血献祭,就是为了你。”
      单遥重新从裙子里抬头,诚实摇头,“我不知道。”
      “意思就是当年单夫人为了保你能平安降生,在天地幻术形成前自愿以心头血引诱,让自己成为阵眼。幻境在你出生时形成秘境,逃脱了天道追捕。强行改变天地幻术阵眼,母债子偿,难怪天道要劈死你。”鬼鬼西联系起先前树妖的话,捋清楚了来龙去脉。
      小白也恍然:“难怪老人家说改变太康是你的命运,现在能积大德改变命运的只有度化阴气了。”
      颜左听得头晕脑胀,信息量太多他抓不住,瞠目结舌:“遥遥你要去当救世主了?”说完立马扇自己耳刮子,“呸,不对。单遥你当什么救世主你也配?骗子。”
      “……”单遥看向仇梦。
      “仙山没有能免去雷劫的法器。”仇梦淡淡说。
      她似乎误会了,单遥只是下意识看仇梦如常撒娇。好像对于一个没有信誉的骗子,四人都是排斥且反感的。他能感觉到。
      颜左看上去反应最大,实则不过是气头上,消气了还是一如往常。鬼鬼西小白都是看戏无所谓态度,不过眼神暧昧,打量他似看物品,目光中带着考究。只有仇梦没有反应。
      她眼睫投下鸦羽一般的影子,眸底阴翳深不见底。
      单遥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他支支吾吾:“那我……”
      “呆在太康,除去雷劫丝,三年后我带你回仙山。”
      仇梦冷漠告知,直接打断了单遥的话。
      “你想问为什么,好我告诉你,师姐最讨厌欺骗。一个满口谎话的人怎么能安心放在身边当炉鼎?”颜左跟着仇梦拂袖离去。
      单遥嘴唇颤抖,口腔中一片苦涩,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全无用武之地。他垂眼,还是争取:“可是姐姐你不是需要炉鼎吗?我……”
      “我还没有弱到需要炉鼎修复本源续命。”
      仇梦第二次打断他,此从修行懂事后第一次如此无礼。
      鬼鬼西竖瞳将单遥表情尽收眼底:“你好自为之。”
      小白塞给他一些丹药,风度且慷慨:“师姐要走,我们也当一同回去。单遥,你不该骗人。丹药留着吃吧。死了我不负责。”
      其余修士亦提剑纷纷离开。鲲鹏在高空振翅等待,只要人员到齐就飞至仙山。来时多少人,去时也多少人,无加无减,一无所获。
      修士们比来时更沉默。仇梦没有变化,依然站在鲲鹏头顶俯瞰人间。所有人都不想触她霉头。
      太康此行,大败而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三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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