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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醋意 ...

  •   那碗被林梦姝赋予了无限悲壮色彩的“生化酥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四皇子李翊的书房里激起了一声轻飘飘的“知道了”和一句更轻飘飘的“会考虑”,便再无下文。

      没有嫌弃的皱眉,没有刻薄的嘲讽,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欠奉。最终命运如何,是被倒进了泔水桶,还是被某个胆大包天的侍卫含泪试毒,林梦姝不得而知,也无暇去问。

      她只知道自己被那轻描淡写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回到林府后,在卧房里对着枕头狠狠捶打了足有半个时辰。为了公主!一切都是为了公主那点可怜的少女情怀!她不断催眠自己。

      然而,“会考虑”三个字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毫不怀疑李翊那个混蛋的恶劣本性,他所谓的“考虑”,很可能就是看她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来取乐。酥酪的惨败历历在目,那锅灰白絮状物如同噩梦。想要他“考虑”出点实质性的帮助,下次呈上去的东西,绝不能是“能入口即可”的底线!她得做出点像样的东西!至少,得是个人吃的!

      这个认知,让林梦姝又生出了一股不服输的狠劲。不就是点心吗?她连毛笔字都能从鬼画符练到勉强能看,区区厨艺,也不能坐以待毙

      林府的小厨房,再次成为了林梦姝的“实验重地”。这一次,她吸取了“酥酪之战”的教训,不再好高骛远,选择了最基础的目标——蒸一笼像样的桂花糕。

      她勒令厨娘们退居二线,只负责提供材料,自己挽起袖子,亲自上阵。称米、磨粉、过筛,每一步都严格按照厨娘口述的步骤,严谨得如同在配置某种精密试剂。

      “小姐!水!水多了!粉太稀了!”王氏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啊?哦哦!”林梦姝手忙脚乱地往里加粉。
      “哎呀!又太干了!搅不动了!”
      “,再加点水?”
      “停!停!小姐!这样不行!得慢慢来!”

      好不容易将糊糊调成勉强能看的粘稠度,加入糖霜和干桂花。接下来是入模。林梦姝信心满满地拿起勺子,将米糊舀进梅花形的模具里。她力求完美,想把每一个小格子都填得饱满光滑。然而,那粘稠的米糊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不是这里鼓起一个小包,就是那里凹下去一块。她用勺子背小心翼翼地抹平,结果越抹越花,边缘沾得到处都是,原本清晰的梅花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如同被雨水打残了的花瓣。

      蒸锅里的水汽氤氲而上。林梦姝屏息凝神,如同等待实验结果的科学家。时辰一到,她迫不及待地揭开锅盖——

      一团团黄白相间、形状扭曲的“不明物体”瘫软在蒸笼布上。想象中的洁白如玉、松软香甜、点缀着金色桂花的精致糕点荡然无存。眼前的成品,色泽暗淡不均,表面坑洼不平,边缘粘连模糊,几朵可怜的桂花沉沦在坑洼的“沼泽”里,透着一股无言的凄凉。卖相惨不忍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闻起来,倒是有股淡淡的米香和桂花味,不算难闻。

      林梦姝用筷子戳了一块,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嗯,口感粘糯,甜度尚可,桂花味也有,就是,完全没有蓬松感,扎实得能当板砖!离“好吃”尚有距离,更别提“好看”了。

      “小姐,”王氏看着林梦姝盯着那笼失败品、眉头紧锁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建议,“要不,咱还是去外头寻摸寻摸,看看有没有讲得细些的食谱?府里的几本老册子,怕是,不够用了。”

      王氏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对啊!闭门造车不行!得学习!得借鉴!她需要更专业、更详细、最好是带图的食谱!林府的藏书里,正经学问多,像样的食谱却寥寥无几。

      这个念头一起,林梦姝立刻行动起来。翌日午后,她换了身低调的藕荷色襦裙,只带着春桃,直奔京城最大的书局——“墨韵斋”。

      墨韵斋坐落于城南最繁华的文墨街,三层高的木质楼阁,飞檐斗拱,古意盎然。店内宽敞明亮,高大的紫檀木书架顶天立地,分门别类地陈列着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医卜星相、地理方志,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墨锭和岁月沉淀的沉静气息,与林梦姝身上残留的那点厨房烟火气格格不入。

      她目标明确,直奔放置杂书、技艺类的区域。在一个相对偏僻的书架角落,果然找到了几本落满灰尘的食谱。她如获至宝,赶紧取下翻阅。然而,翻了几页,心又凉了半截。依旧是些《食珍录》、《山家清供》之类的大而化之的古籍,记载的多是些“熊掌猩唇”的珍奇做法,或是些玄之又玄的“火候”“适量”,配图更是寥寥无几,且画得极其抽象。对于她这种需要精确步骤指导的“厨房杀手”来说,无异于天书。

      林梦姝失望地叹了口气,将书放回原处,不死心地踮起脚尖,试图够到书架更高一层那几本看起来更厚实的册子。指尖堪堪触到书脊,却因为身高所限,用力之下反而将那本书往里推得更深了些。

      “真麻烦。”

      就在她懊恼之际,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腹和虎口处带着明显薄茧的手,毫无预兆地从她身侧上方伸出,轻松地越过她的头顶,精准地捏住了那本她够不到的厚册子,将其抽了出来。

      林梦姝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具冲击力的年轻面容。来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量却极高,穿着方便行动的玄色窄袖劲装,外罩一件半旧的靛青色无袖皮甲,勾勒出宽肩窄腰、劲瘦有力的身形轮廓。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如同被阳光长久亲吻过。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刀削,唇线清晰而略显锋利。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琥珀色,如同蕴藏着熔融的金沙,明亮、锐利、带着一种不羁野性的光芒,此刻正带着一丝好奇和玩味的笑意,落在林梦姝脸上。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柄刚刚淬火出鞘的宝刀,锋芒毕露,英气逼人。那份扑面而来的、混合着少年锐气与沙场历练的阳刚之美,耀眼得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林梦姝前世今生见过的所有“美男子”,无论是李翊的清冷矜贵,顾清砚的温润如玉,还是李昀的慵懒贵气,在这份如同烈日骄阳般的、充满原始生命力的英俊面前,似乎都瞬间黯然失色!

      林梦姝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漏跳一拍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颊微微发热。

      “姑娘是想找这个?”少年将军扬了扬手中那本厚厚的册子,声音清朗,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爽利,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沉稳。他目光扫过林梦姝身上那件虽低调却质地精良的藕荷色襦裙,以及她袖口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截莹白手腕,眼中笑意更深,“《南食珍异录》?这书讲的多是岭南烟瘴之地的奇虫异兽吃法,姑娘口味倒是独特。”

      他直接点破了林梦姝的女扮男装,语气却自然坦荡,毫无狎昵之意。

      林梦姝定了定神,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多谢将军。我只是想找些讲得细致些的食谱,学做点心。”她指了指旁边那几本被她嫌弃的古籍,“这些太过高深了。”

      “点心?”少年将军眉梢微挑,琥珀色的眸子里兴趣更浓。他将那本《南食珍异录》随手塞回书架高处,目光在书架上逡巡片刻,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抽出另外几本相对薄一些、但封面画着清晰糕饼图样的册子,“喏,《吴中糕饼小录》、《随园食单·点心篇》,还有这本《燕闲清赏笺》里也有些零散记载,图文并茂,讲得还算细致,适合初学。”

      他将书递到林梦姝面前。林梦姝接过,翻看几页,果然比之前的详细许多!步骤分解,材料用量相对明确,还配有清晰的木刻版画插图!她眼中顿时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太好了!多谢将军指点!”

      “举手之劳。”少年将军随意地摆摆手,动作间带着行伍之人的利落。他看着林梦姝如获至宝的样子,琥珀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笑意,仿佛觉得有趣。他顿了顿,忽然问道:“姑娘既是初学,想必对这京城里各家点心铺子的门道也颇有心得?不知,可知晓哪家有些新奇别致、不落俗套的小食?”他语气坦然,带着一种纯粹的对美食的探寻欲,“我初来京城不久,除了军营里的大锅饭,外头也只尝过几家名气大的,总觉得少了点意思。”

      林梦姝微怔。一个看起来如此英武不凡、锋芒毕露的少年将军,竟然对市井小吃如此感兴趣?这反差让她觉得新奇。她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将军若是不嫌弃市井小铺,这墨韵斋斜对面的巷子深处,有一家‘张记馄饨摊’。他家的鸡汤小馄饨,汤清味鲜,馅料是现剁的猪肉虾仁,加了点马蹄碎,爽口弹牙,出锅撒点紫菜虾皮和香葱末,味道极好!尤其那汤底,是用老母鸡和猪骨吊了一夜的,清亮不腻。”她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馋了。

      少年将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熔金被点燃,那份野性的光芒里添上了纯粹的向往。“当真?马蹄碎入馅?清汤不腻?”他舔了舔略显干燥的下唇,那动作带着少年人的率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馋意,“听着就好吃!比那些甜腻腻的糕点强多了!”

      他看向林梦姝,笑容爽朗坦荡,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热情:“相逢即是有缘!姑娘既是此道中人,不如同往?我请客!算是答谢姑娘指点书册之情,也省得我找不到地方!”他指了指自己,“对了,我叫萧野。荒野的野。”名字也如同他的人一般,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旷野气息。

      林梦姝本想婉拒,毕竟与陌生男子,还是个如此耀眼的陌生男子同食,于礼不合。可看着萧野那双明亮坦荡、纯粹得如同山间清泉的眼眸,再想到他方才仗义援手,又想到那碗确实令人想念的张记馄饨,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竟鬼使神差地变成了:“好。那便叨扰萧将军了。”

      ***

      墨韵斋斜对面,深巷里。
      一方小小的馄饨摊,支着简陋的布篷,几张油腻腻的小方桌条凳。此刻并非饭点,客人不多。摊主老张头正熟练地包着馄饨,薄如蝉翼的面皮在他枯瘦的手指翻飞间,裹入粉嫩的肉馅,一捏一挤,便是一只元宝般可爱的小馄饨落入旁边的竹匾。

      萧野和林梦姝在角落一张相对干净的小桌旁坐下。玄色劲装的少年将军与藕荷色襦裙的官家小姐,在这烟火缭绕的市井小摊上,形成了一道极其惹眼又奇异的风景线。路过的行人无不侧目,目光在萧野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上和林梦姝清丽的身影上流连。

      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很快端了上来。清亮的鸡汤,飘着金黄的油星,翠绿的葱花和深紫的紫菜丝点缀其上。一只只皮薄馅足的小馄饨如同白胖的元宝,安静地沉浮在汤底。

      “唔!香!”萧野深深吸了一口气,毫不客气地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便送入口中。他吃得很快,却不显粗鲁,动作间带着军营里养成的利落。馄饨入口,他琥珀色的眼睛瞬间满足地眯起,含糊地赞道:“果然名不虚传!这馅儿鲜!汤更绝!”

      林梦姝看着他大快朵颐、毫无拘束的满足模样,也被勾起了食欲,小口小口地吃起来。鸡汤的鲜美混合着虾仁的甜、马蹄的脆爽,在舌尖弥漫开,熨帖着肠胃,也驱散了心中那点因李翊而产生的郁气。

      “萧将军似乎对庖厨之事,颇为了解?”林梦姝忍不住好奇地问。看他选食谱时熟门熟路的样子,绝非临时起意。

      萧野咽下口中的馄饨,用袖子随意地抹了下嘴角,爽朗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嗨!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叫我萧野就行!我啊,就是个粗人!家里以前穷,爹娘走得早,从小就得自己琢磨着填饱肚子。后来投了军,在伙夫营里也混过一阵子。打仗的时候,风餐露宿,逮着什么吃什么,更讲究不了。所以啊,就喜欢琢磨点不一样的吃食,算是苦中作乐?”他语气轻松,仿佛那些艰辛的过往只是寻常谈资,“尤其喜欢找些不起眼的小摊子,往往藏着大味道!就像这碗馄饨!”他又舀起一个,满足地送进嘴里。

      他的坦率和那份从苦难中磨砺出的豁达,让林梦姝心生敬佩。她想起自己那惨不忍睹的桂花糕,由衷道:“萧大哥能自食其力,又懂生活情趣,比我强多了。我连最简单的点心都做不好。”

      “这有什么!”萧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熟能生巧!我看姑娘你选书时那认真劲儿,就知道是个有心的。多做几次,保管比我强!”他琥珀色的眸子带着真诚的笑意,“下次若做出什么新花样,不嫌弃的话,给我留一份尝尝?我这张嘴,最是公道!”

      林梦姝被他逗笑了,心中那点因厨艺不精的沮丧也消散不少,点头应道:“好!一言为定!”

      两人边吃边聊,话题从各地风味小吃到军营趣闻,气氛轻松融洽。萧野见识广博,言语风趣,虽出身贫寒,却毫无自卑之气,反而有种磊落坦荡的魅力。林梦姝也暂时忘却了京城的烦忧和那个冰冷的身影,沉浸在这份难得的市井烟火气和轻松交谈中。

      一碗馄饨见底,汤也喝得干干净净。萧野心满意足地放下碗,招呼老张头结了账,巷口已传来随从低低的呼唤声,显然是在提醒他时辰。

      “林姑娘,多谢款待!”萧野站起身,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如松,笑容依旧爽朗,“改日再会!别忘了我的点心!”他朝林梦姝抱了抱拳,动作带着武将的利落,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巷口等候的几名同样劲装打扮的亲兵走去。阳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林梦姝站在巷子的阴影里,目送着那抹充满蓬勃生命力的玄色身影汇入街市的人流,心中竟有一丝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几本新得的食谱,深吸了一口带着食物余香的空气,转身朝着林府的方向走去。

      ***

      四皇子府。书房。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被窗棂切割成狭长的光带,落在冰冷光滑的紫檀木书案上。李翊端坐案后,并未点灯,整个人仿佛融入了渐深的暮色里,只剩一个挺拔而沉默的剪影。他手中捏着一份薄薄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密报上的字迹清晰而冰冷:
      “未时三刻,林氏梦姝携侍女至墨韵斋。于杂书区寻食谱,遇昭武校尉萧野(新任京畿卫戍营副统领)。萧野助其取书,交谈甚欢。后二人同往墨韵斋斜对面张记馄饨摊共食。萧野付账。食毕,萧野言‘改日再会,勿忘点心’,方各自离去。全程约两刻钟。”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李翊冰封的眼底!
      墨韵斋?寻食谱?她倒是上心!
      萧野?那个以勇武和一张招摇过市的脸在军中迅速蹿升、刚被擢升为京畿卫戍营副统领的毛头小子?!
      助其取书?交谈甚欢?同食?萧野付账?改日再会?勿忘点心?!

      一股从未有过的、狂暴的戾气,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毫无预兆地在李翊胸中轰然爆发!那戾气来得如此迅猛、如此陌生、如此不可理喻!瞬间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持!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死寂的书房里炸开!

      宽大沉重的紫檀木书案,竟被李翊一掌狠狠拍碎!案面从中断裂,木屑四溅!上面堆积如山的公文、奏报、笔墨纸砚如同遭遇了地震,轰然倾泻而下,滚落满地!一方上好的端砚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浓黑的墨汁如同泼洒的污血,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迅速蔓延开去!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护卫,首领慌忙推门而入:“殿下!,”

      话未说完,便被书房内狼藉的景象和那扑面而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怖威压骇得生生止步!只见李翊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地狼藉之中,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冰冷杀意!

      护卫首领瞬间冷汗浸透后背,一个字也不敢再说,砰地一声关上门,如同被烫到般飞速退开,心脏狂跳不止!他跟随殿下多年,从未见过殿下如此失态!如此暴怒!

      书房内,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混合着浓烈的墨汁腥气和木屑的粉尘味。李翊依旧背对着门口,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手背上,刚才拍击桌案时被碎裂的木刺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正沿着指缝缓缓渗出,滴落在满地狼藉和浓黑的墨汁里,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暗红。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眼前仿佛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墨韵斋的书架旁,那野性难驯的小子仗着身高,轻易地为她取下书卷,两人靠得那样近!喧闹的馄饨摊上,他们相对而坐,她对着那小子笑,那小子也对着她笑!还有那句该死的“改日再会,勿忘点心”!

      点心!他让她做点心,是为了刁难她,看她笨拙出丑,更是为了,为了那一点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独占欲!那是他圈定的领地!是他恶劣趣味下的专属权利!
      她可以做得难吃,做得难看,但那只能是为他做的!只能呈给他看!只能由他来决定是嘲讽还是,容忍!

      可现在呢?她做给他的酥酪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发霉,她却对着另一个男人笑靥如花地讨论点心?还承诺给他留一份?!那个叫萧野的野小子,算什么东西?!也配?!

      一股尖锐的、如同被最信任的毒蛇反噬的刺痛,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和被侵犯领地的暴戾,在他四肢百骸疯狂冲撞!理智的弦寸寸崩断!
      他想杀人!想立刻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萧野揪出来,打断他的腿,撕烂他那张招摇的脸!更想,

      更想把她抓回来!关起来!让她那双眼睛只能看着他!让她那双手,只能为他一个人笨拙地揉搓那些该死的面团!

      这疯狂而陌生的占有欲,如同最凶猛的毒藤,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这失控的暴怒因何而起!不是因为她的“失礼”或“逾矩”,更不是因为什么“皇家体面”!

      是妒忌!
      是赤裸裸的、烧心蚀骨的妒忌!

      这个认知,如同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那滔天的怒火,却带来了更深的、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荒谬的自我厌恶。

      李翊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滴落的鲜血在墨迹里晕开,无声无息。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沾满墨渍和血迹的手掌,那破碎的桌案,那满地的狼藉,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方才的失态。

      他李翊,一个心机深沉、算无遗策、自诩掌控一切的皇子,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和一个莽撞小子的偶遇,因为一碗该死的馄饨和一个轻飘飘的点心承诺,而失控至此?!像个市井泼夫般砸了桌子?!

      荒谬!
      可笑!
      可耻!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自嘲,如同潮水般漫过心头,瞬间将那残存的妒火彻底浇熄。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再睁开眼时,那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已然退去,只剩下比寒冰更冷、比深潭更幽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打碎了,再也无法拼凑回原样。

      他看也未看地上的狼藉和手上的伤口,只是从袖中抽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极其细致地擦拭着指缝间黏腻的墨汁与血污。每一个动作都恢复了惯常的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风暴从未发生。

      只有那方被污血和墨迹彻底浸染、再不复洁白的丝帕,无声地跌落在地毯的墨污之中,成为这满室狼藉里,一个微不足道、却触目惊心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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