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命书》云城天都

5、告辞

　　陆文那句带着笑意的“那是自然”在茶香氤氲的空气里轻轻漾开，带着一种无需多言的笃定与满足。他目光扫过江禹仍沉浸回味的脸庞，又掠过敬清心面前那只杯底洇着“山水”的空杯，最后落回自己手中那杯温润如玉的茶汤上。

　　江禹感受着唇齿间久久不散的甘醇，心满意足地放下茶盏。他抬眼望向窗外，只见日影已悄然西斜，将竹影拉得细长，斑驳地投在茶室的木地板上。那细碎的鸟鸣也仿佛更清晰了些，提醒着时辰的流逝。他心中一动，那初尝好茶的兴奋与求教的热切，此刻被一种饱含收获的宁静取代。

　　“陆公，”江禹收回目光，转向陆文，语气带着由衷的感激与一丝即将离去的歉意，“今日得尝如此仙品，更蒙前辈指点茶中真味，实乃江禹之幸。这龙井之妙，色、香、味、形，乃至其中蕴含的天地灵气与处世之道，晚辈皆铭记于心。” 他顿了顿，双手轻按桌面，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恭敬，“只是……日影渐长，恐再耽搁前辈清修。晚辈与敬师姐，该告辞了。”

　　敬清心闻言，也轻轻放下手中把玩片刻的空杯。他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看向陆文，那眼神已清晰表达了与江禹相同的意思——是时候了。他指尖在杯沿最后轻轻抚过，仿佛无声地告别这片刻的茶韵。

　　陆文听着江禹的话，脸上并无惊讶，那温和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几分。他早从江禹望向窗外的眼神里读出了去意。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慢条斯理地提起茶壶，壶嘴轻点，琥珀色的水流再次注入自己那盏温凉的杯中，恰好添至七分满。

　　“茶有聚散，缘有始终。” 陆文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份沙哑的从容，他端起新添的茶，却并未饮下，只是让那温热的杯壁再次熨帖着手心，“今日能与二位共饮这杯龙井，亦是老朽之乐。茶已尝，意已会，便是圆满。”

　　他放下茶盏，目光温和地扫过两位年轻客人：“既如此，老朽也不虚留。这山间风露重，二位路上且缓行。” 他没有说“后会有期”，但那眼神里流露出的通达与随缘，比任何客套的挽留或约定都更显真诚，仿佛这杯茶的缘分已尽，而下一杯茶的机缘，自在未来。

　　“多谢前辈款待。” 江禹与敬清心同时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江禹眼中满是不舍与敬重，敬清心的动作则如他饮茶时一般，利落而含蓄。

　　陆文亦起身，并未远送，只是站在茶桌旁，微微拱手回礼。他目送着两位年轻人转身，身影穿过茶室的门扉，融入门外那片被夕照染上金边的竹林小径。茶室内，唯余茶烟袅袅，炭火微温，以及桌上那三只形态各异的茶盏，静静诉说着刚刚结束的、一场关于茶与心的短暂际会。远处，一声悠长的鸟鸣划破寂静，更衬得这方小天地愈发空灵幽远。陆文重新坐下，端起自己那杯温热的茶，终于独自一人，静静地啜饮起来。

　　他自言自语道：“找到了一切，又得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