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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并蒂蔷薇 ...

  •   苏丹的兴致总是突发奇想的,他年轻时也亦然。
      达玛拉今日带上了四位近卫——现在只是四位同伴——去狩猎。结果你瞧瞧,发现了什么?在狮子的尸体下还藏着什么宝藏?
      “我打赌那是尸体。竟然有人抛尸郊外……别过去,乖狗,回来,会吃坏肚子的。”
      法里斯蹙着眉,只是十分寻常的一句话,然而达玛拉总会被一句话给带动兴趣,引发他今日第二次的突发奇想。
      “来打赌吧,赢的人可以拿走包袱里的猎物。不论是什么。”
      “我想那会是什么异兽?比如长着两只角的马,或者,长着翅膀的蛇?”
      哲巴尔思索了一会儿,
      “但太小了。也许是幼崽也说不定。或者是其中一部分。”
      没有人可以拒绝达玛拉随口一句玩笑话。往后是苏丹权利的压迫,而如今只是友人之间的调侃。
      “我猜那里面是尸体。”
      赛里曼说出了和法里斯一样的答案。经过他本人慎重思考过后。
      “嘿,来点不一样的?我猜那里面是人。活的,会呼吸的,刚出生的那种。”
      奈布哈尼如果知道自己的聪慧会影响到他往后十数年的人生,他宁愿自己没有那么灵机一动。

      那是刚出生的婴孩,不知她曾经遭遇了什么,但现在她被救出了狮口,即便那只是出于一次兴致使然,一句玩笑话。
      达玛拉觉得奈布哈尼的表情有趣极了,因为他鲜少看到奈布哈尼将自己的五官摆成这副模样。于是他哈哈大笑,正愁前日赢来的换无可换的军功该用来换取什么——他向自己的父亲恩请了赐予了那名女婴贵族身份,往后就记在奈布哈尼名下。
      这不算浪费,毕竟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其他的都要用不能说的手段来获取,相比之下一位友人的出糗更有意思。
      不过仁慈的王子不是不义的君王,还是给了提供自己一整年笑料的奈布哈尼一份体面。因此之所以这位往后的王都第一风流剑客之所以能成为王都第一风流剑客,没有背上被贵妇与欢愉之女们带着微妙眼神看待的罪名——因为义妹比养女的名号好听多了。

      “好吧,小可怜,小家伙,小美人……呃,现在还不看出来……总之,希望你长大得快一点,最好明天就到我能够把你留在家里自己去找乐子的年纪。”
      奈布哈尼嘟嘟囔囔着,说了很多小婴儿根本听不懂的话才说到了重点。
      “艾布拉,你叫艾布拉——因为你身上有很香的味道,可能是被我沾上的吧。都一样。你就叫艾布拉。”
      他送给了你一份伴随你一身的东西,然后潇洒地把你塞到刚聘请好的奶娘怀里。
      他当然连明天都等不到了,昨日的狩猎游戏可还没个结果呢!

      青金石溅上的血污同它的主人一般,连今日初升的圆月都未曾见到便被冲刷干净。染上污秽的绒毯在王座上的人皱下眉头前被架出宫殿,和它们的前主人丢到了一块儿尽完最后的忠诚。
      现任苏丹上位时你不过是位八岁的幼童,君王心中励精图治的梦想尚未被魔法与权利磨灭,怀揣着的三分仁爱免了你被浑浊的尸山血海玷污了眼。日落月初,直至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处刑人的刀总算得到了歇息。你才得知自己兄长几夜未归并非是拜倒在了哪位女士的石榴裙下。

      侍女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日宫殿上戴起王冠的那位,绝口不提昨日还坐在朝廷最显目位置的先王——或许他现在正在最不起眼的位置沦为过路鬣狗们天降的馅饼。这不重要,群众眼里向来只有获得了胜利的那方。
      她们三心二意的水平一流,即便嘴上不停手中的活计也完成得相当出色。衣柜与妆匣里先王赏下的那部分被用各种理由处理了个干净,剩下的一部分是往来的王公贵族们随手送来的,一部分是为讨好奈布哈尼的人精心挑选的,其余的一大半都是现在已在宫廷的几位赠予的——这其中来自奈布哈尼的又占了多数,除他之外第二便是新王,余下的三位近卫送来的可以看出来花了心思,只是平常心思就不花在女人身上,也只有赛里曼送来的布料入了侍女们第一轮选拔,而后就被刷了下去。

      华丽昂贵的锦缎衬得你更加青涩,绣娘们用精湛的手艺绣出精美繁复的花纹成了一面堪堪遮住垂腰白发的头纱,她们又挑选出适配这些布料的珠宝点缀在了娇小的身段上。比起衣着衬托出人,更像是用来展现擅长搭配之道的女人们的展示架。当然不可否认侍女们确实用了心,只是更适用于再长了几岁的你。
      她们在聊天时并不避讳你,根本没这个必要,现在王朝大街小巷,哪怕是黑街上的小毛贼或是欢愉之馆的娼妓都在说着同一件话题。而且纯净之神在上,你只是个被幸运选中身上全无一滴贵族之血却冠上了你自己都背不出来的长串头衔的女孩罢了,你懂什么政治斗争和宫廷秘事?王宫对你而言只是花园的承载体罢了,换成谁当王,花园中的花与飞舞的蝴蝶们都不会变。

      苏丹的登基仪式严肃而又冗长,拉扎格以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宣布新王继位的合理性,如实记载的本册只留下寥寥数语“先王死,新王上位”——这确实是事实不是吗?只是没有展开来讲而已。
      你被破例允许站在了四位近臣一样的位置上。这份殊荣红了一部分人的眼,又叫一些人叹了气。而苏丹只是单纯看惯了罢了,在奈布哈尼身旁站着的你现在换到别的位置叫他的眼睛不习惯。
      你一言不发领受了君王的恩惠,又沉默不语地站到了属于你的位置。其他三位近卫比他们的王更早给你留出了位置,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会这样一般。残留着的血与土的腥味淡淡地在鼻腔中漫开,无法被法里斯身上终日环绕着的狗的气味掩盖,也穿过了奈布哈尼身上熏香的味道。

      你小小的手被握住,剑客的手上好像还添了几道已经结痂的新伤,估计会成往后几日他丢下你不管的借口,再成为与女士们茶话会时的谈资。
      “别紧张,我的小蔷薇,这只是个仪式罢了。我们还赶得上下午茶的时间……说到这里,我该出发了。你会好好待在家里的,对吧?”
      你瞟了眼奈布哈尼的脸庞,已经想象出了他待会儿能说出的台词。然而握紧你的手实在太有安全感了,你想看在之后他会为你带来的那些漂亮的玩意儿的份上就不在琢磨出新的香粉后分完了侍女们不留下他那份了。就算你那么做,之后他还是会用那张仿佛为讲花言巧语而长的嘴软磨硬泡来“奈布哈尼专属版”——简单来说就是死乞白赖让你再做一份。

      苏丹钦定下了四位近卫能携带武器站于他身侧的荣誉,而作为其中之一的义妹——更是因为你是在他眼皮子长大的无害的菟丝花,他在你本就冗长的头衔上又新添了几笔。一长串的文字是编织在你头顶的桂冠,亦是将你与王权紧缚起来的镣铐。这些金灿灿的铁链告诉你,你的一切都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王赋予的,你当心怀感恩,他用金银珠宝铸成的项圈拴住了你,而非冷铁锻造的。
      比之能与近卫同台的褒奖,这份赏赐显得平平无奇起来。自然也无人有异议,也没人会在这种时候触霉头进谏。未被优化掉的前朝大臣们尚未摸透这位新王的脾性,大多数人都怀揣着的冀愿都是美好的,只有傻子才会叹息王朝迎来了一位暴君。
      哪怕只是想,也请等到下朝之后……至于直接张口?那恐怕也得等几年后第一个张口的人了。但那时还有勇气说出“臣附议”的人还有几个?

      你往香炉中换上近日新炮制好的香料,焚化后本该清幽淡雅的香味却混入了不和谐的气味。那是数不清多少贵妇人与妓女身上的熏香脂粉,光是经由你手的香粉你就分辨出了不下十种。此时它们不分高贵与卑贱,平等地沾在同一人的身上。
      “听我说,艾布拉。”
      他太急着向你分享了,生怕下一秒你就会先于他开口得知这一乐子一样,乃至连前些日子还被他夸赞的侍女抛来的如丝媚眼都置若罔闻。
      “前些天有个不怕死的家伙竟然当庭斥责苏丹叫他停下不仁道的游戏!哈哈,你猜这家伙怎么着?死了还是生不如死?”
      奈布哈尼拈起一颗果盘上新鲜剥好的葡萄,这间隙里冲那位侍女抛去一个迟来的眼神。可惜后者精心准备好的娇羞神色没能入了他的眼——他又去看向了你,
      “我们伟大的王让那位倒霉蛋亲自替他玩这场游戏!哈哈哈哈哈!”
      在牙齿间咀嚼迸裂的果肉溢出清甜的汁水来,葡萄的香气与暴君的游戏都成了近臣口中的三言两语。关于那位可怜的大臣,他的很多种玩法和更多种死法奈布哈尼光是说完就耗光了盘子里的葡萄。
      “我听说过了。”
      你耐心等他把背好的腹稿吐了一箩筐才出声浇灭他的热情。奈布哈尼挠了挠头,像是在努力想着什么来找回面子。侍女很有眼力见地退下,直到剥好又一盘葡萄为止,她都没有借口再留在这对兄妹面前与兄长暗度秋波。
      “嗯……但你绝对不知道吧?艾布拉。他为了折断那些卡片惹得他的妻子对他不满,甚至都求到了我去开解他的妻子。我还记得他那时像是被戴了顶绿帽子一样的表情……”
      擦拭了一番还淌着葡萄汁的手,奈布哈尼挑起了你的几根银发,和以前无数次一样把玩起这些雪白的家伙。卷在手指上像是丝线一样,握在手中又如同纺织好的丝绸。
      “——当然,我可做不出睡朋友老婆这种事。只是他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笑了,我实在不想就这么道出实情。所以直到第二天,梅姬夫人亲口告诉了他我们只是彻夜长谈前他都被蒙在鼓里。”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看向你露出的半边脸,自始至终一块面部肌肉都没有动过。哪怕是他刻意停顿在了听众都会在意的地方。
      “梅姬夫人?一个月前他的丈夫还朝我定制过一盒香粉,还要求盒子上刻上他妻子的名字。”
      你还是愿意给奈布哈尼几分面子,没有冷了他的场,而是接过话茬导向了其他你了解他又不知道的方向。
      作为王朝中最好的制香师,你炮制的香料或研磨的香粉只有付得起沉甸甸金币的人才有资格享用——除了同样拥有资格的苏丹只需派人空手来取,只有奈布哈尼是免费的,因为其他的三位近卫都对香味不感冒。而做你手下的侍女无异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绕不开奴隶的身份,但你随手做的小玩意儿与新新制作的试验品大多进了她们的口袋。即便只是一小点,也比其余贵族老爷夫人或受欢迎的欢愉之女们要领先太多。
      “有这样需求的客户我还是头次见到,所以我记住了他名字,阿尔图。”
      你也没想过自己的爱好在随手装进礼盒中作为珠宝首饰的陪衬品后会成为零花钱的进项,更没想到你因不想被脂粉与香料束缚而随口提出的天价竟让人趋之若附。追求时髦或单纯攀比的人向你递来的都是闪闪发光金币,没有看不起或区别对待。只是这位大臣为着雕刻妻子名字的小匣子愿意咬牙多付三枚金币,你印象就格外深——其实你本来都没想过要为了这么个小要求加价,但对方都提主动提了,你就顺了他的意领下了。

      “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
      不出你所料,奈布哈尼自己将话题中心跑偏了。你想都知道他肯定是要送给他那几位红颜知己。
      “没有。奈布哈尼,你没有。”
      对此你无情地打断并表示不行。原因无他,人太多,做不完。
      “听我说完,小蔷薇。我的意思是只要一盒就够了,上面也只要刻一个人的名字。”
      每每他忽悠你时都会称你为“小蔷薇”,这一传统从你小时候流传到了现在;每每你不想听他忽悠时你都会直呼他的名字而非兄长,这一传统在你长大之后成了任何时候都不称其为兄。
      “只要你的名字就可以了。代表这是世界上手艺最好的制香师只为我专门调配的。”
      “然后你再把它送给你几个相好的?”
      “怎么会呢。你对我误会可真深。”
      奈布哈尼给你编的小辫子完成了,他颇为满意,还特意转到了你面前,将那条出自他手的杰作捋到了你脸庞。
      “多可爱……我的小蔷薇……”
      你当然也喜欢别人称赞你的容貌,就算这是奈布哈尼为获得独属于他的“奈布哈尼专属版”使出的手段你也爱听英俊潇洒的男人当面夸你,即便在此之前已经听了十六年类似的或一模一样的话。
      “好吧,你取悦到我了,我可以为你做一份——别高兴得太早。今天研钵的心情不好,得等至少两三天她才会振奋精神。”
      品尝到了指腹上残留的香料,奈布哈尼闭起了才张开了一条缝的嘴。赤色的瞳目视着红发的侍卫俯下身托起自己的手,而后柔软的轻吻落于光洁的肌骨之上。
      “对于女士我总是有足够的耐心的,你明白。”
      “对研钵小姐?”
      “基本上是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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