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又如何》尔泠渡

32、第三十二章

　　荣九朝着荀芷蕾微微点了点头，许久不曾见她了，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上一次见她时，还是冬日里，她的那件大氅还在家中箱子里放着，生怕落了灰。再次见面时，她已经不再是闺阁女子的发髻了，华丽的服饰也不同以往，现在显露出来的更多是妇人的端庄。

　　这样一个不受拘束的人，终归还是被架在了宅院之中。

　　荣九垂眸看着两人握紧的手，微微有些失了神，不过也好，她的夫君待她好，那便够了。

　　还记得此前荀芷蕾每次去书院找他的情景，每日跟在他身后跑着，这娇生惯养的小姐竟同他一道在阳光下曝晒，愣是一句话都没吭过，也真的是难为了她。

　　荣九很多次对自己说，他不能喜欢上这个女子，从一开始知道她是谁的女儿这件事，就已经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更何况他的身世一旦被揭露，对她也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啊，明明已经知道她找他的原因，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关心她，明明知道她真的同他说再见了，还是会想要去打听关于她的一切，就像现如今明知她已经嫁做人妇，还是会想去看看她，就看一眼。

　　“荣公子。”

　　一旁的阙思远开口，“本宫读过你前几日写的那篇《河渠论》，不知等会儿有没有这个荣幸与公子交流一番。”

　　荣九笑着开口，“大皇子谬赞，在下颇为欣赏三皇子的才华，不若等会儿结束后叫上三皇子一道可好，三皇子去岁写的那一篇治国之策在下可是拜读过好些遍。”

　　说着，他扭头看向阙巍然，阙巍然微微笑着点头回应道：“刚好，我也想拜读一下新科状元的文章，不知皇兄可否应允？”

　　“巍然说笑了，咱们也好些日子不曾聚聚了，今次刚好趁这个机会一道交流，甚好。”

　　看着他们在面前客套，荀芷蕾站在旁边只觉得难受，她微微垂着眸掀起眼皮打量着站在眼前的荣九。

　　他同之前在书院见着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身形高大，或许是因为身子比较瘦弱，官服穿在他的身上略显大了一些，好在一点也不突兀，反而更加衬托了他的成熟。

　　而身旁的阙巍然就不同了，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年岁不高，穿着官服总感觉还是有些稚嫩，相比之下荣九看起来比较沉稳一些，不过也是，阙巍然那性子想来也是沉稳不了一点的。

　　荀芷蕾一对上荣九的目光，就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想将自己同阙巍然牵着的手给抽出来，没成想她刚有些许动作，阙巍然就抓得更紧了，荀芷蕾又不能过于使劲儿，不能让人家看出来的同时还得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最后的结果便是，徒劳。

　　她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阙巍然，奈何人家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同眼前的人笑着客套，无奈之下她只好作罢，不再打量眼前人，而是四周扫视着。

　　不远处，她看见了另一个很是熟悉的身影，左相带着左卿云也来了殿内，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她，自小两人便是最要好的朋友，一同上学一同下学。

　　那么多年都很好，后来左相和父亲开始不对付，朝堂上生成了两股势力，至少在明面上是两股势力，左卿云便被左相关在府中，她们也就再没一道玩耍过。

　　时隔多年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在上一次太后寿诞的时候，她还误以为那个药是左卿云下的，没想到另有其人，所以现在的左卿云并不是梦里的那样，所以那只是一个梦罢了。

　　既然都能和阙巍然正常相处，为什么不能同她再回到原来的时光呢，至少那个时候她这个朋友是真的为她着想，仔细想来太后寿诞的时候她还做了一盘她爱吃的八珍糕呢。

　　只可惜，她有一个不择手段的父亲。

　　荀芷蕾脑子里想了好多种上前打招呼的方式，最终都放弃了，左卿云一直跟在左相的身侧，想来左相应该对她有了安排了吧。

　　梦里的左卿云和阙巍然是两情相悦的，可小时候的左卿云倾慕的是大皇子，荀芷蕾这般想着，忽然感觉说不通了，如果左卿云倾慕的是大皇子，又为何会嫁给阙巍然。

　　仔细想来，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左相。

　　再抬眸时，左卿云看向了她，两两相望，荀芷蕾微微一笑，左卿云也礼貌地点了点头。

　　她们之间，仿佛从来就不认识.....

　　这时，远处传来了太监总管的声音，“圣上驾到......”

　　众人都停止了交谈，齐刷刷地朝着龙椅的方向跪下磕头行礼，荀芷蕾本想趁着这个时候将手抽离，没想到阙巍然压根没有松手的想法，而是带着她一道跪了下去。

　　圣上让平身的时候，荀芷蕾扭头对着阙巍然做出了一副凶狠的表情，再回头时发现荣九的目光正好落在她的身上，荀芷蕾下意识垂下眼眸，又变回温柔的模样。

　　荣九现在装作不认识她，也挺好的，只求他不要记恨她才好，现下他已然是状元郎，想要什么样的女子要不到，各自走各自的路便是皆大欢喜了。

　　殿中男女分席而坐，荀芷蕾与青禾公主还有长公主一道坐在旁的位置，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于是就专注于埋头吃东西，一边吃着一边听旁边的人闲聊。

　　“前些日子听闻左相邀请了状元郎去往相府，想来应当是要与他家姑娘卿云定下婚事了。”

　　“你家姑娘不也还没定亲吗？”

　　长公主笑着看向刑部尚书丁文翰的妻子，她家有两个女儿，大姑娘早年便已成婚，二姑娘还待字闺中。

　　丁夫人扯着嘴角笑着，一旁的二姑娘瞬间红了脸颊，她俩几日前在永定街最火的酒楼阁楼上看了几眼，丁夫人很是满意这个状元郎，样貌才华都是极好的，更何况家里也很简单，目前只他一人。

　　想来嫁过去之后要操心的事情不会很多，若是有可能的话让他入赘也不是不行，毕竟他才二十，实在是年轻，现在又是状元郎，可以说前途无限。

　　荀芷蕾听着她们闲谈，如今不少达官贵人家有女儿的，都会去打听荣九的身世，可都同她一样，能打听出来的也就这些面上的消息，唯一让她想不通的是左相难不成想将左卿云许配给荣九？

　　弄得荀芷蕾瞬间有些不自在了，若是左卿云嫁给了荣九，那她和离的计划怎么办，不对，她有些看不懂了，左相怎么会将左卿云嫁给一个状元郎，难道有什么别的企图？

　　以她的脑子，想这些未免还是有些乏力的，只是心中忽然有了好多的疑问，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于是她决定不想了，既然那只是个梦，便就没必要纠结那么多。

　　反正此前她已经同阙巍然说明了，不过是个梦，更何况现在她的日子也还好，唯一要做的就是得加快和离的进程了。

　　宫宴的时间很长，吃饱后的荀芷蕾有些犯困，于是小心地同身旁的青禾公主和长公主打了招呼，想要出去走走醒醒神。

　　见两人都点头准许之后，她才起身从自己的位置上离开。

　　这样的日子里，所有的人都戴着属于自己的面具，阙巍然也不例外，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听着身旁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坐了一会儿后，便扭头朝着一旁看去。

　　少女的身影一下子就跑进了他的眼帘，左瞧瞧右瞧瞧的，很不老实，见着旁人喝什么东西喝得高兴，她也叫宫女倒上了一杯，没想到圣上叫大家一起喝上一杯，她只好跟着一口饮下。

　　大概是被辣到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赶忙抬起袖子遮掩，杯子里剩下的酒水被她给倒掉了，找了个地方便放下了杯子，站直了身子，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一幕刚好被阙巍然尽收眼底，望着自己杯中的酒酿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荀芷蕾背着手偷摸地样子一口饮尽。

　　“阿然，你在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阙思远见状问道。

　　“没什么。”阙巍然收回了自己的笑容答道，“对了，听闻左相有意将女儿许配给荣公子，皇兄，届时我们可得备份大礼送给荣公子才好。”

　　“那是自然。”

　　荣九有些惶恐，左相确实同他说过这话，还给他考虑的时间，没想到这才短短几日，竟然传得沸沸扬扬。

　　他举起酒杯笑道：“大皇子三皇子，在下惶恐了，承蒙左相的厚爱，不过左姑娘还没表态呢，若是将此事传了出去，恐会扰了姑娘家的名声，还望替在下保密才好。”

　　说罢，他一口饮尽杯中酒，尽管知晓这件事已经传了出来，他还是得将面上的功夫做好，趁着阙巍然和阙思远在喝酒的间隙，他扭头朝着一旁看去，看见荀芷蕾从殿中离开的身影时忽然愣住了。

　　直到荀芷蕾的身影消失，他才回过神来，阙巍然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又拉着他喝了好几杯酒。

　　荀芷蕾站在凉亭处吹着风，她方才吃得有些多了，刚好消消食，看着眼前的景象，她便想到以前经常来宫中玩耍，同几位皇子以及左卿云一起，好生惬意。

　　世事无常，没想到长大了之后会是这种情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做那样的梦，因为那个梦做了好些荒唐的事，虽然没有什么对不起左卿云的吧，但现在竟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阙巍然了，毕竟一开始想要阉了他的那个人是她。

　　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