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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谁人是妖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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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头烛火扑闪跳跃,泪痕般的红蜡默默积攒了厚厚一层,映出窗外的人影。
带着一丝被喧闹浸染过的微醺,沈书玟立于窗外,等待着屋里人的回答。
“嗯。”
听到杜意冽的回答,沈书玟的心猛然一沉,仿佛被那鼓点敲击着坠落。
大喜之日,沈书玟本打算假意生气,看到杜意冽可笑的反应后就原谅他。他明明不再介意杜意冽这3年爱错了人,只要从今往后杜意冽眼中只有自己便可,可杜意冽没有接住这个机会。
待苏柒携着杜意冽逃走,沈书玟打了个响指,暗卫们自四周屋檐上跳下,亮起红烛,看见信号的侍从们从旁屋走出一同待命。
“他该拒绝的,怎么能答应呢?”
沈书玟调来的暗卫们听到此言跪地屏息,腰上的金瞳玉麒麟反着金光,等待主子的下一步安排。
“做错事的人要受罚,对吧?”
无人回应,亦无人敢回应。
跟在沈书玟身旁鞍前马后的侍从们个个佩着银瞳玉麒麟,在护国公下辖的各方势力中等级颇高,平日里谨言慎行惯了,都知自己服侍的主子秉性非同寻常,他所问已有答案,不需要回答。
“跟上去,待他们出了城门再动手。”沈书玟要在他们最接近自由那刻将他们的念想摧毁,同自己今日被摧毁的喜事一样,再也无法完整。
“明日一早我要见到意冽安然无恙的回来。早诵给观音的祭品我要苏柒的心和脸皮。”
“属下遵命。”一时间暗卫们四散而去,似摆脱不掉的黑影伸入洛阳城...
...天光微明,晨雾微凉,带着些潮湿的土腥气。苏柒二人蜷缩在轿子角落的阴影里,寒气如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们的四肢百骸,渗入骨髓。
苏柒不安地抱紧了怀中人,脑内反复推演着这一路可有疏忽?
“砰!”打断了苏柒的思索,也惊醒了他怀中的人。
苏柒掀开轿帘,映入眼中的是车夫的无首尸身和满目的腥红。
地面的青烟,鬼魅般倒掠而回,闪电般没入苏柒身后。
“哥哥快跑!”杜意冽刚说完,冷不防脑后一道黑影自轿顶压下,颈侧猛地一阵剧痛,眼前便黑了。
苏柒还没反应过来,自已腹部已被捅了一刀。接着又是一声闷响,苏柒被踹出车轿,巨大的冲击力携着他滚落在地,撞到周遭的树才停止。
彼时苏柒才知自己错了,他畏惧沈书玟身后的长安沈氏,本以为带着杜意冽逃跑便可躲过此劫。他想要的不过是杜意冽的自由和淮南秦氏的生意,但对方想要的是他的命。
为首的暗卫手势示意另一暗卫先一步将昏迷的杜意冽带回去交差,主子性情阴晴不定,虽然只说了脸皮,没有什么其他要求,但倘若没有剥下来一个完整的交给他,恐受其责罚。
挖心好说,但剥皮首卫还是第一次,需费些功夫。
殊不知本该昏迷的苏柒皮下青筋隐约起伏,待首卫提刀上前补刀之际,“噗!”扬起的尘土精准无比地贯入首卫毫无遮挡的眼中。
吃一堑长一智,苏柒被绑一次后随身穿着软甲,防的就是被人捅。
趁首卫不可视之际,苏柒起身朝林中跑去,试图借助复杂地势脱身,只是他腹中挨的那一脚似银锥贯入血肉,刺骨之痛下步伐难以加快。
还未踏远,苏柒咽喉下凭空多出了一小截冰冷银柄。
“呃……”苏柒甚至来不及发声,喉咙里涌出一大股滚烫的、带着浓烈铁锈腥味的液体。那液体瞬间堵塞了气管,淹没了所有声音。视野也像被泼了浓墨,飞速暗沉下去。疲惫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沉重的力量拖着他向后倒去。
首卫凭声辩位,尚不可视,暗器已出。为保稳妥,首卫吹响口哨,一时间树上埋伏的暗卫们从四面八方齐下,团团围住了苏柒。
一时间尘土四起,暗卫们翻转腰间佩戴的金瞳玉麒麟,任由其反射着晨光,照穿尘埃。
有多少个光点意味着有多少个暗卫,压迫被捕者的同时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只是暗卫们个个以一抵五,无人赶正面应战。
暗卫们拔刀朝苏柒迈步,一步一声,声声撕扯着苏柒的灵魂...
只是这次他们遇到了对手,哨声也穿到了百米外的沈书浩耳中。
首卫尚未下达命令,动作猛地僵住,凸出的眼珠瞬间被血丝充满,难以置信地向下转动,死死盯住自己咽喉下也凭空多出的那一小截银柄。
“哐当”一声,首卫砸在了碎石上。紧随其后的是沈书浩亮出的绿瞳玉麒麟,首卫倒地的喧嚣就此被瞬间吞没。
在婚礼上沈书浩便注意到了苏柒紧锁的眉头,恐苏柒是旧疾复发,便一人在不近不远处跟着。
跟踪是暗卫们修炼的第一要术,常人无法察觉。但沈书浩自幼征战沙场,免不了受到敌方暗杀,为此专门拜师学习防追踪术,自然察觉到了暗卫们的存在。
沈书浩原以为是护国公的暗卫们在办私事,顺路罢了。没料到沈书玟敢将护国公派给他护送运河要钱的人私用,更没料到这些暗卫是来杀苏柒的。
待杀人的哨声响起,沈书浩才后知后觉。
沈书浩命人驾马,抱着苏柒坐上了他们来时的车轿。
可沈书浩来晚了,他颤抖的手伸向苏柒的脖颈豁口,能做的只有涂抹上解药,暂时压制住毒素扩散。
沈书浩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渐渐冷却,眼看着血愈流愈多,颤抖着嗓音说道:“不会出事的,不会的...柒柒不要睡...等一等,等到崔大夫来了就好了...”是在安慰苏柒,也是在安慰自己。
但轻柔的话语抚平不了心疼,眼看着自己自以为是的守护不知何时化作利刃刺向了苏柒,沈书浩的一颗心似被剜出,献祭给了未知的深渊。
苏柒蜷缩得更紧,额头抵着沈书浩的手,粗糙的尘埃和着血水沾满了苏柒的脸颊。
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在这座被神佛遗弃的洛阳深处,苏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如同濒死的鼓点,绝望地敲打着。
人之将死,想做的事不再是如何步步为营,如何手刃仇人;而是懊恼还没来得及赏一赏扬州的繁花似锦,看一看西湖的水光潋滟,还没来得及登上江南的滕王阁,题诗一首大赞江河多骄...还有好多事没做...
“我...爱你。”
眼下能做的只有叙说自己郁结于心,等不到结果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