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一 ...
-
白樾记别人的剑招,远比记别人的脸来得用心。
那小姑娘说出的“太华剑法”四字如白光惊电,让他脑海中模糊不清的身影瞬间清晰起来。
他想起受邀出席新秀大会时,曾见过的那位华山派弟子。当时他被围在一群孩子当中,依次点评他们的剑招。初出茅庐的少年剑客个个神采奕奕,在他面前展示的也是练得最勤、自认最完美的一招,可惜良才多有而奇才罕见,没一个入得了他的眼,可以说是越看越失望。
那个华山派的小姑娘就是此时出现的惊喜。
她使了两招太华剑法,一招是白龙出水,一招是仙人观棋。
华山派武功以轻灵见长,讲究奇招快攻。这小姑娘年纪虽轻,出剑却极迅捷,剑光飘忽无定,是正宗的华山路子,只是变招时站位不对,气息也远没有同龄剑客绵长。
习武首重悟性。招式是固定的,出剑的手法也就那么几种,但每个人使出来威力不一,这就是悟性的差别。
只论对剑招的领悟,这小女孩是这群孩子中最好的,可惜内功修为算不得一流。
白樾将这些看法一一说了,才刚说完,下一个等待点评的人已拔出佩剑。
白樾来新秀大会的本意是听说药王谷也有人参赛,想来看看能不能寻得解毒灵药,谁知消息有误,药王谷无人出战。他正要离开时被这群孩子团团围住,一群人叽叽喳喳,好似一窝待哺雏鸟,着实让人无可奈何。
新秀大会已过去好几日,白樾早记不起其中任何一个人,尤其跪在面前求他收留的这小姑娘双肩打颤,脸色白得吓人,实在难以想起是当日使太华剑法的那个。
“你……”白樾努力回想,“叫什么名字?”
“叶铮铮。”她说,“树叶的叶,铁骨铮铮的铮。”
“叶姑娘,你既是华山门人,天都峰收留你于情于理都不合适。”白樾直接说道。
她的目光霎时黯淡下去,颓然坐在地上。
白樾怕她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他想说送她下山,可看她这模样一时半会走不动;想说替她在丰溪镇找个地方暂住,感觉又会招来更多麻烦。
如此犹豫片刻,白樾道:“回华山派也没什么不好。”
他的本意是华山剑法名门正宗,假以时日必定学有所成,结果叶铮铮一听完他的话,眼圈儿就红了。
她掐着手,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嘴里还不停嘟哝。
白樾听不太清,等他终于琢磨出她在说剑招是自学的、父亲不肯教她上乘心法时,她已讲到了离家出走的事。
“为何不肯教你?”他问。
“我爹说女孩子家学武功没有用。”叶铮铮道,“他只教弟弟,不肯教我。”
“令弟也是华山派门人?”
“是,他叫叶铭铭。”
白樾完全记不起这个叶铭铭长得什么样,估计他的剑法平平无奇。他想了想,道:“只是自学就能练成太华剑法,看来你天分不低,华山派教徒不该有失偏颇。”
“白大侠真的觉得我有天分?”叶铮铮抬起头,方才还噙着泪的眼睛里又现出些神采来,显得亮晶晶的。
“是。”
“那、那白大侠收我当丫鬟吧!”她往前爬了几步,声音十分殷切,“做饭洗衣洒扫我都能干,挑水砍柴也行!我有力气,做事也勤快,绝不会给您添乱的!”
白樾想不出有武学天分和当丫鬟之间有什么联系。
“我不需要丫鬟。”他说。
“那……当门夫也行!”
白樾虽不擅人情世故,但他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放着华山门人不当,一定要留在他这当丫鬟门夫。
“华山派没有这么可怕吧。”他不解道。
“有,真的有!”他这句话像打开了闸,叶铮铮忽的大哭起来,哭到两边脸颊红了一大片。
“我没听我爹的话,不肯在比武时让着弟弟,还带着娘留下的佩剑离家出走,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她哭得那么伤心,一番话讲得含糊不清,白樾听了半天只听到“打死”二字。
他与华山掌门相交不多,从未想到竟是这样暴戾又不讲道理之人,难怪不肯教女儿上乘心法,把叶铮铮逼得宁可当丫鬟也不敢回家。
可怜她年纪轻轻,已要为生死苦恼。
白樾猜测她还不到十八岁。他在这个年龄,正是习武最勤之时,每日心无旁骛,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在练剑。可惜他中的毒已有一段时日,既不晓得能不能解除,也不确定接下去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假如有天毒发无救,他这苦练而来的一身武功只能随他而去,就此失传未免可惜。
想到这里,他问:“你要是不肯回去,愿不愿意留在天都峰跟我学剑?”
叶铮铮瞪着眼睛一言不发。
她好像被他的话吓住了,整个人不停发抖,只剩眼泪还在一颗颗往外涌。
看来真的吓着她了。白樾想。
他刚要说不愿意就算了,岂料那小姑娘忽的俯身朝他磕起头来。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叶铮铮一拜!”
白樾惊了一跳,不自觉后退几步。
“我只能教你一年,拜师就不必了。”
“白大侠既教我剑法,便是我的师父。”叶铮铮说到这,皱起眉想了一会。
“若师父不喜欢,那……那我还称呼您为白大侠,成不成?”
白樾从不在意这些虚名,师父也好,大侠也好,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他说。
“那我还是想叫师父。”叶铮铮郑重道,“莫说一年,哪怕只有一日,白大侠也是我的恩师。”
少女容颜稚嫩,眼中却亮光灼灼。白樾看着她,不由想起当年自己拜师的时候。
那时师父似乎跟他说,练武是件很苦的事。
“我不怕苦。”
叶铮铮可能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她从地上站起来,双腿仍在发颤,整个人却笔直如竹。
“就算我爹带着整个华山派来抓我,我也要留在这跟师父学剑。”
她这样一讲,白樾才想起该给华山派写封信,最起码得告诉别人一声,他家的女儿安然无恙。
他坐在书桌前准备写信,结果才提起笔就犯了难。
“对了,”他转过身,“华山派掌门叫什么名字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