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掌为笼[无限]》唐太一

7、雨中曲（3）

　　如果按一般的套路来，门外此时很有可能堵着一具尸体，或者是什么更恶劣的东西，目的是让刚到达此处的玩家恐慌起来。

　　但等木门完全打开，季悬循声而望时，看到的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

　　钟遥正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白衣女人，任由对方身上的雨水打湿她的风衣外套。
　　见屋内几人停在原地没有动，她无奈道：
　　“你们愣着干什么呢！帮忙行吗？”

　　明大哥闻言上前一步，随后又有些踌躇，直到同为女性的徐晓敏跑了上去，和钟遥一左一右架起昏迷的女人。

　　女人的情况非常糟糕。

　　她的嘴唇惨白，微微发紫的红晕浮现在脸上，身体一片冰凉。以至于不知是谁从墙上扯了个浴巾给她披上时，她的状态也依旧没有好转。
　　更别提浴巾材质并不算软，一看就是旅馆拿来装饰墙面的，不过眼下也没别的东西可用了。

　　没一会，女人就被裹成粽子放到了沙发上，原本坐在那的几人也相当自觉，直接把位置让了出来。

　　“她发烧了吗？脸好红啊……”
　　徐晓敏面露担忧，手背贴在女人的额头上试探着温度，没一会就被烫了回来——这动作已经告知了众人结果。

　　陈好则越看这人越觉得眼熟，瞬间就想起了刚才在小路上的遭遇，于是下意识望向季悬，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两人对视一眼，更加确信了彼此心中所想。

　　这不就是刚才在路上遇到的女人吗？

　　季悬收回视线，本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仔细一想，一个主意瞬间从脑海中蹦了出来。
　　为什么不把刚才的遭遇说出来呢？

　　这群人个个都胸有成竹，没有半点新人过副本时惶恐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很不爽，也该通过坏消息产生点恐慌情绪了。

　　于是他瞬间戏精上身，捂嘴惊讶道：“是她？”

　　这两个字在安静凝重的氛围里显得异常清晰。

　　“她？”
　　明大哥正困惑着呢，闻言像是找到了什么突破口般，忙追问道：“你们认识？”

　　其余人也有差不多的疑惑，虽然没问出口，但早在季悬发声时就把目光对准了他，都想从他口中听到点信息满足好奇心，区别只在于眼神里的意味各异罢了。
　　尤其是徐晓敏，反应要比其它人大很多。

　　与此同时，风暴中心的长发青年被这么多人盯着，依旧悠闲地组织着语言，没有一点不自在：
　　“不是认识，是见过……就在出生点到旅馆途中的那条小路上。”他说完顿了顿，表情一下子变得恐怖起来，好半天才继续，“我和陈好当时正在走路，这个女人突然就从旁边冲了出来，表情非常惊恐，像是被什么东西追着似的。”

　　陈好立刻身临其境地打了个寒颤，点头附和道：
　　“对对对，当时快给我吓死了！她还把我给撞倒了，完事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跑，看都没看我们两个一眼。”

　　明大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们说她被追着？是什么东西在追她？”

　　季悬摇头：“不知道，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一时间，女人昏迷的原因竟成了个迷。
　　小屋内的气氛也渐渐诡异起来——谁也没想到雨中还有未知的危险，毕竟能抵达这里的哪个不是一路顺利，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钟遥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她醒来自己说了，但我担心她活不到清醒的时候。”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陈好弱弱地问，“论坛上不是说……初级副本第一天不会死人吗？”

　　“的确是这样，但也要看这个‘第一天’的界限在哪。”
　　钟遥推了推眼镜答道：“据我所知，如果我们是在傍晚进入游戏，那么安全时间就只到午夜十二点，第二天凌晨是否有鬼怪追杀、或是其它死亡条件都是未知数。”

　　虽然本质上是个绞肉机，但既然名为“游戏”，那就要有游戏的规则和运行逻辑。
　　玩家们按自己在现实里看过的网络小说为基准，给这个游戏取名为“无限”，同时也像在现实里玩游戏一样搭建了交流论坛，里面充斥着不少或真或假的消息。

　　但唯一不变的、由所有玩家总结出来的真理就是——安全时间。

　　顾名思义，在这个时间范围内，无论是副本规则还是副本内的鬼怪都无法伤害玩家，也不能给玩家上任何debuff（负面效果），是系统用来保护新玩家的不成文规定。
　　据论坛某知名大佬发帖：新手副本的安全时间一般是两天，初级副本则是至玩家进入游戏当天的午夜十二点，其余难度均无安全时间。

　　所以问题来了——既然没有鬼怪，这个白衣女人到底是被什么吓得狂奔，以至于昏倒在门口呢？

　　不仅是其他人，季悬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钟遥瞥了一眼墙上的老式挂钟，又看了看沙发上昏迷的队友，轻叹一声后道：
　　“八点钟了，距离安全时间结束还有四个小时，你们是想先探索地图还是先休息？”

　　明大哥毫不犹豫地说：“时间这么充裕，肯定是探索优先。”
　　说完他就退到了一边，目光炯炯地问：“还有谁想去？想去的到我这边来。”

　　话音刚落，那两个没做自我介绍、脸色有些阴沉的男人就立刻站到了他的身边。其中一个是和钟遥互呛过的麻子脸，另一个则表情阴郁，看不出喜怒来。

　　两人从季悬刚进门时就坐在一起，坐姿互相朝对方靠拢，时不时还用眼神交流一下，明显互相认识。
　　这让人很难不怀疑他们是组队进的副本。

　　钟遥的腿本来已经迈出，但想了想又收了回去，垂眸盯着沙发上的人说：“这个女孩发了高烧，我要先带病人去休息……你们探索完统一到这栋屋子的二楼集合吧，那边有几个能住的房间。”
　　说完她就不再言语，没多解释一句。

　　徐晓敏见状忙举起手：“钟姐姐，我陪你一起。”

　　见两位女玩家都没有探索地图的打算，明大哥把目光移向季悬二人：
　　“那你们呢？你们两个没受伤的大男人不会也休息吧？”

　　这话可谓是暗示意味满满，还带了点道德绑架的意思，要是换做一般人肯定就跟着去了。毕竟在大部分男性眼里，与女人、病号为伍是相当可耻的。
　　但季悬不吃这一套，他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哈欠后说：
　　“我困了，我要睡觉。”

　　“什么？”
　　明大哥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反应过来后一脸不赞同道：“这是副本，会死人的地方，你告诉我你要用宝贵的安全时间睡觉？”

　　“对呀。”季悬依旧笑眯眯的，“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有什么问题吗？”

　　明大哥脸颊抽动了一下：“……随你吧，但我警告你，我们探索到的信息是不会分享的。”
　　说完他就重哼了一声，像是烂懒得和季悬这种人计较似的，充满压迫性的眼神随即转向陈好：“你呢？”

　　陈好：“……”

　　陈好面露苦色，推了推鼻梁上快要掉下来的眼镜，犹豫着不知道该选哪边。
　　探索地图和找线索肯定是必要的，毕竟在副本里拥有的信息越多活命概率就越大，但……

　　犹豫长达十几秒后，陈好才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了吧，我也休息。”

　　见最后一个人也表示拒绝，明大哥的脸瞬间黑成锅底，强调道：“现在是安全时间，探索地图根本没有危险，如果你担心……”

　　“行了，别跟他们磨叽了。”
　　二人组中的阴郁男开口嗤笑道：“这两个孬货不想去你也劝不动，何必浪费口舌呢？”

　　“孬货”二字一出，饶是陈好这种没脾气的都火了，他也没想到个人选择问题能上升到人身攻击，当场就要反驳：
　　“你骂谁……”

　　可还没等他说完，季悬的手就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青年睫毛长长的，从相识起就一直笑着，让那张干涩中带着点普通的脸竟生出一股别样气质。总之从看到对方的那一刻起，陈好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好了，和这种人吵架有什么意义呢？”
　　季悬看都没看那三人，话里有话道：“毕竟人和动物没有交流的必要，更何况部分动物只会吃排泄物……你知道吃排泄物的是什么动物吧？嘴巴真够臭的。”

　　“你！”
　　阴郁男闻言手指向季悬，气得一脸横肉都快竖起来了，“你他妈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季悬眨了眨无辜的双眼，决定满足他这个愿望：“人和动物没有交流的必要，部分动物只会吃排泄……”

　　“够了！”
　　明大哥看不下去了，一脸烦躁地喊停两人：“都别互相耍嘴皮子了，打嘴炮能活命还过什么副本？要休息就赶紧上去，其余人跟我走！”

　　说完他就转身朝门口走去，抄起一把伞就要出门，也不管身后的人跟没跟上去。

　　陈好先是被这人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见那两个男人已经背过身去追赶明大哥，才敢偷偷用眼神凶他们，还没凶完就被季悬搂着肩膀带去了楼梯口。
　　身后似乎又传来了什么垃圾话，但已经听不清了。

　　季悬指节微微用力，一双薄唇抿起，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笑还是嘲讽。

　　“哥……”
　　等上了楼梯，陈好双手合十道：“谢谢你啊。”

　　“谢我干嘛？”季悬收回手，两步上到了陈好前面的台阶去，手指轻轻点弄楼梯扶手，“你不愿意去，他们还能强迫你不成？”

　　“但会说很多难听的话。”陈好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愿意去，而是有点……有点怕他们三个。那个什么明大哥还好，其它两个人给我一种怪怪的感觉，只有你看着比较安全。”

　　季悬像是被逗乐了，指了指自己说：“我看着安全？”

　　陈好点点头，眼神里写满了信任和“自己人”的光芒，最终只得到季悬笑而不语的表情。

　　两人没多久就走到了这栋建筑的二楼——其实就是个半层高的小阁楼，被劈成了几个房间供人住宿，甚至比一楼还要潮湿，到处都是霉斑和苔绿色痕迹，蚰蜒和潮虫藏身其中。

　　也不知道钟遥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怕是真要在这里将就一晚了。

　　季悬看着阁楼分成的四个小房间，先把所有门都打开看了一遍。发现里面大差不差后，他便也失去了挑选房间的兴趣，直接选了最左边的那间。
　　毫不夸张地说，这地方比他的牢房还破。

　　一个房间就两张发了霉的单人床，连个桌子都没有，墙上挂着苍蝇拍和一个小镜子，后者甚至碎的只能照清楚半张脸。

　　但也够用了。

　　于是陈好刚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长发青年弯着腰，把脸贴在那面小镜子上，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皮囊似的仔细打量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哥，你干嘛呢？”陈好茫然地问。

　　季悬：“欣赏自己。”

　　准确来说是欣赏狱警给他选的新形象——呵呵，说实话不怎么样。

　　这张脸顶多也就是普通水准，脸上没有一丝红润，看着像个纸人一样。
　　也不知道狱警009先生是不是故意的，虽然没有更改他头发的长短，依旧是到胸部下方的长发，脸却打了几十个折扣带拐弯。

　　不是季悬自恋，非得长得好看才行，而是现在这张脸确实吃不到什么颜值红利。
　　他从前籍籍无名，大头照还没被论坛挂烂的时候，靠着一张脸可谓是无往不利——不仅更容易骗取队友信任，还可以在团队协作里少干很多活，谁被阴了也不会把怀疑的目光放在他身上。

　　最重要的是，那些因为他容貌而加注许多善意在他身上的人，最后被踩在脚下时表情都相当精彩。

　　“额…好吧。”

　　陈好听到这个回答似乎很是不解，但还是尊重的移开了目光，转身坐在其中一张床上。

　　一股霉味瞬间蔓延鼻腔。

　　他不适地捂住了鼻子，扭头想跟队友抱怨一下，结果发现刚才还在照镜子的青年瞬间躺倒，整个人板板正正地躺在了床上，双眼紧闭。

　　陈好试探道：“……哥？你睡了？”

　　“快了。”季悬只张嘴不睁眼，语气甚至有些迷糊。

　　陈好：“……”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婴儿般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