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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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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你的文章。印象深刻。”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彼时不悔正驻足在校园橱窗前,怔忪地看着布告栏。征文比赛的结果已经公布了,她只得了个三等奖。这对于一直期望较高的自己不得不说是个打击。他也是评委之一,对于此时的不悔,遇见“相关人员”颇有点酸涩不是滋味。她深吸口气,转身扯了个算不上灿烂的微笑,平平地说了句:“老师好。”可内心却是巨浪滔天,满是对于落败的不平。眼前的这位老师虽是见面第一句就褒奖,但多半也是客套,总是没有眼力见的。她愤愤地想着,脸上神色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便是那时的不悔,不悔不悔,就像名字一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恃才傲物,不知道回头,不知道害怕,向往着侠士的自由洒脱,向往着未知的世界,更向往着,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即便燃尽所有。可是热烈的东西往往难以长久,有如飞蛾扑火,也许在绽放的一瞬间太过美好,倾尽全力,只为了那一刻的夺目,所以旋又凋谢,迅捷地徒留一地的寂寞苍凉。
她是知道他的。李牧臣,S中阳光帅气才华横溢的年轻语文老师。在压抑的高中生活中,又是在那样特殊又美好的年纪,即便学业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气,跃动的心仍是不安分地寻求着哪怕零星的空隙,汲取点滴的慰藉。年轻英俊又有才气的异性老师很容易便成了女生们心中的偶像。在少女的幻想世界里,李牧臣无疑成了粉色梦境的主角。
似乎看懂了不悔的那点小不平,李牧臣并不在意,仍是微笑着,眼睛晶亮。在他的瞳仁里,不悔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自己。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了低头有些讪讪的。“我读了你的文章,它值得更好的评价。”不悔滞了一下,有些惊诧。李牧臣似乎对她的惊讶并不意外,继续说着:“我看到一颗奔放自由的心,追逐流云,向往侠义,你倾注了自己的感情在写一篇有血肉的文章。”他仍是笑着娓娓道来,听到不悔耳里却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颗石头,波纹久久不散。嗬,他竟然懂得。这下,她更加不加掩饰地望着眼前的李牧臣,眼里满是不解。“不悔,不定因素太多,不要太在意结果,比赛重在参与。但是你写得真的很棒。”似乎要进一步确定般,李牧臣直直地注视着不悔,眼神明亮又真诚。望着眼前的男子,微笑的脸庞带着一丝娃娃般的纯净,不悔似乎感觉到心跳突然有点不受控制地加速。
于是便渐渐地关注起了李牧臣。他微笑时上扬的嘴角和好看的笑弧。他爱在桌底下放一双运动鞋。他喜欢运动,桌边排满了一溜的体育用具。他喜欢穿衬衫,还能穿得分外出众,搁古代,仿若便是绝世翩翩佳公子。他至今还没有女朋友……这一切都是从朋友们时不时热切的讨论中听得的。因着少女特有的矜傲,即使内心充满好奇,不悔面上仍是显得淡淡的。只是那些只言片语竟仿佛在心里生了根般。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故意绕道办公室走去教室,期望着听听他的声音抑或偶然的相遇。给远方的迟政宇的信中李牧臣三个字也出现地愈来愈频繁。迟政宇是不悔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在A市一所名校念大学。印象里迟政宇一直像哥哥一般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在她身边撑起一方天地。不悔已经习惯依赖这样的一位亲切的大哥哥。即使身处异地,两人仍然坚持通信。迟政宇会回信说:不悔,乖,有这样一位老师真是幸运。但是不悔,现在是关键时期,你应该更多地专注于自己的学业,你不要忘了自己的梦想。你要找寻一片更广阔的天空翱翔,这之前你要不断的努力,我会一直在Z大等你。有了任何困难都要告诉我,我会一直保护你的。迟政宇总是这样带着宠溺的口气,又像大家长般地督促着,似乎生怕一不小心,不悔便走了岔路般。不悔笑笑合上信,想象着迟政宇老妈子似的谆谆教诲,可转而更大的快乐便将她覆盖。她想到更多关于李牧臣的点点滴滴,想到每一次的悸动,恍然不觉时间游走。
说不清是怎么开始的,似乎冥冥之中总有丝缕的牵引。一次期中考试,不悔不幸患上感冒。哑着嗓子将自己藏在大围巾里有气无力地走进考场时,监考老师赫然就是李牧臣,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有些狼狈地躲过他的视线,找到位子坐下,心却噗噗跳个不停,懊恼让他看见这样虚弱的自己。开考了仍有些心神不定,似乎总觉得某处投射来的一抹关切。
之后去办公室拿考卷时撞上了他,捧着茶杯悠哉悠哉地望着窗外风景。冬日阳光里,那个穿着灰色毛衣的男子,俊美地像一幅水墨画。李牧臣看到不悔先是一愣,马上又恢复正常,热络地插了几句。不悔本来也是年级里的名人,老师认识也不见怪。可是李牧臣并不是班上的任教老师,两人的交集也不过只多匆匆打过几次照面,似乎,再加上他读过她的文章,算不上熟识。但是她听到他轻轻地问了一句:“感冒好些了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种时候更要好好照顾自己。”仅是这一句,不悔脸上便腾地烧了起来,有些东西似乎满满地快要溢出来了。她有些局促,只是诺诺地说了句:“谢……谢谢老师关心。”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办公室。一路上她感到脸仍烧着,心脏跳得飞快,可心情竟是说不出的愉悦和欢快。他在关心自己,即使并不相熟,他仍是关心自己。至于原因,不敢深想,可是仅是这一点,不悔便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美妙起来。
回到教室朋友便拉住了自己,有些激动:“不悔,你知道吗?”话没说完却停住,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莫名,疑惑地看着朋友。“听说老师在办公室闲聊的时候,李老师夸你漂亮呢。啧啧,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仿佛是她中了大奖,朋友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羡慕。“胡说什么呀,怎么老师也这样不正经。”不悔状似嗔怒了一句,撇撇嘴似不在意,可心里竟涌起了一缕甜丝丝。为什么他会关注自己,为什么会夸自己漂亮。是不是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呢。神思止不住地开始驰骋。
渐渐地便常往办公室跑了,拿作业,问问题,有那么多的理由,老师们也喜欢这样积极的学生,不疑有他。可是不悔的动机并不单纯。她是希望看到他的,哪怕一瞬也好。两人之间似乎有着默契,去办公室的时候李牧臣也时常是在的。碰到了聊个几句,天南地北,便有些熟悉亲近了。有时恰巧其他人都不在,两人也会坐下谈天。话题往往会越扯越远,可两人均是那么开心,同样的喜好,相似的口味,相见恨晚般聊得热烈。这时的不悔往往觉出一种埋首书堆中所不能感受的轻松和快乐,在李牧臣的话里,她似乎感到她来到一个全新的不可思议的广阔世界,那里草木葱茏,流云清风,而蔚蓝的天空下,是他们在自由地奔跑。
不悔觉得有些收不住心了。恨不得每时每刻能待在李牧臣身边,和他说话。她会时不时想起他的微笑和嘴角的弧度,他每次宠溺又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目光,让人禁不住想沉溺在那粼粼波光中。给迟政宇写信也显得心不在焉。比起远方的大哥哥,眼前似乎有了一个更值得依靠的人。那时的不悔便觉得自己终于寻到自己的天空般地满足。
也许是某次不经意的触碰,也许是某次偶然的凝眸相望。两人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现实,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不问天地变幻。初萌的爱情是美好却易碎的。可是他们来不及细想,早已被巨大的幸福所淹没,也不管不顾那随之而来的崩塌的惨烈。
那段日子是甜蜜而美妙的。她喜欢直呼他“李牧臣”,不是老师,平等的,只属于她的禁忌般的秘密。他会在短信里亲昵地唤她“小不悔”。他们都相信是彼此的良人,他们都找到了茫茫人海中遗失的那半个圆。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他们都甘之如饴。有时看到女生们热烈地谈论着她们的李老师,甚至有人大着胆子询问老师是否单身,看到李牧臣一脸的尴尬,她忍不住在心里偷乐。因为他说过,他只有她,而她,也只会有他。有时问他问题,她故意挠他痒痒,他会按住她的手,无可奈何地捏捏她的鼻子,眼里满是爱意。不悔给迟政宇写信:我们在一起了。我觉得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我们找到了彼此,我感到如此的幸福。破天荒的,这次迟政宇久久没有回信。
万事万物仿佛在一开始便埋下因果。太极致的美丽太容易凋谢。无所保留的绽放便失了自身的保护,太过脆弱。我们一味地享受巨大的快乐,有时却仍不得不咀嚼随之而来的巨大的痛苦。
月考成绩公布时不悔沉默了。她预想过结果,却没料到如此的惨烈。数学考卷上大大的“67”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数学一向不是她的强项,但是由于数学如此低的分数,将她狠狠拉出年级前十则是始料未及的。她想自己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李牧臣曾经一再地提醒自己不能偏科,要把数学成绩搞好。而她也觉得自己很努力很努力,可是当她面对着最后两大题的空白,她沉默了。和一向出色的语文不同,数学是她的硬伤,也是她那骄傲背后深藏的自卑。她不得不承认,也许自己还是疏忽了,当她提笔时,她很多时候会想着和李牧臣之间的点滴快乐,她的心便飘得很远。可是对于成绩才是硬道理的优等生的规则,不悔容不得自己出错。她想自己一定是着了魔。她曾经妄以为自己会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谁知却收回一身伤痛。她似乎感觉大家在小声议论着自己的失利,似乎看到老师眼里的惋惜。一定是哪里出了错,而错误的开始也许就是他们的相遇。
她有些逃避李牧臣了。她害怕看到他的担心,害怕听到他的安慰。她觉得这会不会是他对自己的同情和施舍。也许一开始他是被自己的才情所吸引,可是当他发现她并不是如此的完美,也许有一天她的才情所剩无几,而他仍然是那个意气风发,受万千崇拜的老师,那么,他还会如此地爱着自己吗。不悔痛苦地想着,一直以来的优等生教育让她逃不开这种思维的魔怔。可是李牧臣同样痛苦,他的小不悔在逃避自己,她将自己困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一种放大的不应有的自卑无形中攫住了她,让她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也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可是,这种痛苦,每拖一秒,便更加沉重地折磨着两人。
终于有一天,李牧臣拦住了不悔,他不由分说地带她到无人的角落:“不悔,我们得谈谈。这样下去不行。”不悔避开了他的眼睛,可他的话听着却有些扭曲的刺耳。这样下去是怎样下去,他终于看出她的骄傲其实只是伪装的面具了吗,他终于发现其实她是如此的贫瘠。“不悔,你要知道我很爱你。”李牧臣眼里满是心痛。他第一次看到女孩时她是那么的骄傲,如一株傲骨寒梅,让他禁不住想采撷。可现在,一切都是个错误,她坠落在地上瑟缩在风中。一切都应该有个了结,为他,更为了她。“我其实经常在想,我们的开始是个错误。是我不对,没有坚守住立场,可是我确实很爱你。但是,不悔,你那么年轻,那么美好。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你现在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完成。你要追寻自己的梦想,你不能停留,你要飞得又高又远,去找寻真正属于自己的蓝天,而我却不是终点。我不能那么自私,只因为爱你却困住你。时间一长,你会发现这份爱是累赘,是束缚。所以,现在我要放开你。不悔,你要找回自己,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那个骄傲不会被打败的自己。困难并不可怕,关键是自己有克服的勇气。不悔,我们,我们分开吧。”
犹如晴天霹雳,粉色的梦境被活生生地扯裂,现实残酷地割出一道道伤口。不悔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想他们就这样了吗,就是这样了吗。可是少女不愿醒来,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无法挣脱。她告诉迟政宇:我们分手了,我觉得我要完蛋了。
学生的生活仍是紧张而又有条不紊地过着。骄傲使她不愿触碰任何和李牧臣有关的东西。上课,考试,如同行尸走肉。她觉得自己渐渐地脱离,被锁进一个封闭的世界,一挣便满身伤痕,充满这无力感。她渴望着救赎。
年少的爱情热烈,动辄天崩地裂,不计后果,只求成全。可就像李牧臣第一次对她说的,不定因素太多,仿佛是预言,他们经历了过程的美好,独独求不到结果。路途太过凶险,一不留神便被惊涛骇浪吞噬。
阳光出现在那个午后,每每回想起来不悔仍觉得迟政宇有如拯救她脱离苦海的天神,罩在暖色的光线里全身发亮。
她没想到他就这么赶来了。没有丝毫的知会便寻来。同学告诉她有人找,她一眼看到站在人群中的他是那么俊朗,显出不同于同龄男生的成熟稳重,充满了安心的味道。
“不悔。”他喊了她一声。只那一声她便觉得引出她万般委屈伤心,她便伏在他肩上狠狠地哭着。迟政宇就默默地坐着,由着她哭。直到她哭得累了,嗓子哑了,声音渐渐息了,心,也渐渐安了。“不悔,不要对自己太苦。你还记得自己的梦想吗?”他轻轻地说道。是啊,梦想,她想起那些差点被自己丢掉的梦想。送他去大学前她曾信誓旦旦地承诺要考上Z大,要成为一名出色的法官。而他,就提前在目的地等她,可是中途,她却自己走失了。“不悔,在我眼里你坚韧、勇敢。一点点的挫折并不能打倒你。一次次从挫折中站起来,越挫越勇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不悔。”他们靠在一起说了一下午的话,说着说着不悔便倚着迟政宇的肩沉沉睡去,似乎好久没有那么安稳。她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一脸的无邪,似乎梦里回到小时候的快乐青葱。
迟政宇悉心地守着不悔好几天。虽然请了假,但待久了总归不妥。临走时他再三地确认:“不悔,继续给我写信吧。要对自己有信心,把落下来的都补上。以你的聪明才智,数学绝不会是你的拦路虎。卯足劲挺过这几个月,接下来在Z大开始新的生活吧。”
迟政宇的话无疑给了不悔无限的力量。她似乎重新找回了自己,那个骄傲,自信的自己。是的,就像李牧臣说的为了她的将来,那么她就不应该自己伤害自己,而要活得更好。
当终于告别硝烟四起的战场站在Z大门口时,不悔仍有些恍然。一切竟然就这么结束了。一个新的开始,向她张开双臂。等待她的是充满未知的新生活,绝不是悲伤,而是期待和新奇。也许李牧臣说得对,他应该放手,让她去看更广阔的世界,因为她那样年轻,值得经历更好。
迟政宇去处理学生会的工作,寝室里只留他的一个室友。那室友似乎对她并不陌生,热情地邀她进屋。在他的桌上,她看到摆在桌上的相片。那是他去上大学时他们一起摄的。镜头里的她挽着他的手笑得恣意,说不尽的美好。
“政宇一直把一个女孩放在心里很久了,说是自己的邻家妹妹。常常为她牵肠挂肚,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看了看不悔,室友继续说道:“有阵子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政宇很心焦,整天坐立不安。他甚至请了假千里迢迢跑去找她。而那个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就是这张相片里的女孩,也就是你。”不悔猛然想起自己的那段低潮期,她把自己关在痛苦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竟想不到有人比她更不好受。然后他竟然就从天而降,带她脱离苦海。
是什么时候开始,身边一直有这样一个人。他关心着你的一切,甚至比你自己更关心你。他熟悉你的一切习惯爱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你,不希望你受丝毫的委屈,希望能把一切最好的给你。也许关爱来得太习惯太频繁,她习以为常地接受却忘记了那颗等待的心。她一心追求自由奔放却在起落间牵错了手。回首间,原来最值得珍惜的人始终在身边不离左右。
急急的脚步声响起,停在门口。打开门是迟政宇的脸,一改往日的沉稳。看到拿着相片的不悔有了一瞬间的赧然。多年的默契让两人一时失了语。良久,迟政宇似乎想尝试着说些什么。不悔摇摇头止住他:“谢谢你,政宇,谢谢你这么爱我。”
年少的往事终会顺着年华飘逝在风中。新一季的传奇又将开演。而这一季,摇曳在风中的花朵开得饱满,恍如永世不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