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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不用入谁眼中 ...

  •   “父亲!”
      慕书瀚等在庭院,犹豫纠结许久,还是迎上了慕知远。
      他问:“为何?”
      慕知远看着自己的这个长子,没有立马回应,站在原地等他继续。
      “是!看起来是岁宁闯了大祸。可那是陛下,倘若是您们,您们不去吗?不论从前如何,此番她救驾,本来就是在做一件对的事。哪怕、哪怕……”
      慕书瀚有些激动,在父亲面前,本来捋得好好的话,一下子四散开来。
      他停了一下,只得想起什么,讲什么。
      “哪怕最后没有成功。可这本来就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儿子不认为,没有做到,就是她的错。您明明最是明事理,为何也像他们一样,苛责于她,甚至赶她出府?”
      “她这些年,不是进宫,就是在府里,您让她一个弱女子,出了这个大门往何处去?再者!再者!她左右也是慕家的儿女,而且,五叔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咱们这不是趁着人家爹不在了,欺负人家吗?她就是再错,该打该罚,咱们慕家那么多人都养了,就多一个她吗?”
      慕知远看着眼前这个讲得面红耳赤的儿子,有些欣慰,又觉得还是差得远。
      “那你为何,方才不说?”
      “方才?”慕书瀚一蒙,想了好一会儿,“方才叔叔婶婶,和弟弟妹妹们都在,儿子怎可当众顶撞父亲。”
      慕知远没有说他对与不对,只是解释:“这是你爷爷临终前让我做的。”
      “爷爷?”
      慕书瀚更懵了,“怎么会呢?爷爷最疼岁宁了,他怎么舍得将岁宁赶出府。”
      “你爷爷做事,自有他的考量。何况这是他的临终遗愿,我等自当遵从。”
      “可……可……”
      慕书瀚站在原地“可”了半天,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方才在院子来来回回踱步,想了许多种可能,甚至都想着要么心下一横哪怕顶撞父亲也要争一争。
      却唯独没想过,这个府里最疼慕书安的人,才是要赶走她的那一个。
      慕知远走后,他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
      突然一股风撞过来,他才回过神,往外走去。
      “岁宁!”
      慕书安闻声回头,瞧见慕书阳踩着雪追上前来。
      他喘着寒气,上前拉过她的手腕就准备走,“跟我走。”
      慕书安不动,慕书阳身形一晃,回头疑惑看向她。
      “做什么?”
      “当然是带你去住处啊。”
      慕书阳是慕知远的第二个儿子,这一辈里排行老四,只比她大两岁。
      因着上有慕书瀚顶着父亲的训诫,下有妹妹受着母亲的关注宠爱,他夹在中间——没有规训,也没有日日嘘寒问暖,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简直不要太快活!
      “不然你出门去哪儿啊,不管你想做什么,总得先有个落脚处吧?”
      “多谢。”她朝他点了点头,抬头望了望,朝着角落处走去。
      慕书阳连忙追上前,“你不去去哪儿啊?难不成你一个人去住客栈?那多危险!”
      见慕书安在一处停下,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事儿是我老子他做得不地道,可你别拿自己赌气呀。而且你放心,那宅子是我姥爷送我的及冠礼,跟他们都没关系。”
      她蹲下身,用手将那块地的雪撇开。
      “既无瓜葛,便是再无干系。”
      “不是——怎么就……”慕书阳正想着拿什么词儿跟她掰扯,就见慕书安在那块撇干净的空处,跪了下去。
      他大惊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你这是要做什么?!不去就不去,也不用……”声音渐弱。
      “守灵。”
      “啊……”慕书阳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半晌也再挤不出半个字来。
      “你也该回去守灵了。”
      “唔、我知道。”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她,“你打算在这儿给爷爷守灵?”
      慕书安“嗯”了一声。
      “这儿怎么守?”慕书阳疑惑地嘟哝了一句,不过他也知道,慕书安骨子里是倔得很的,她要是打定主意,别说这三言两语,就是搬个椅子过来说上一天也说不动她。
      充分认知到这个情况的慕书阳遂放弃,只得叮嘱:“那你就一直在这儿守啊!别乱走。等我晚些时候出来寻你。”
      走了几步后,慕书阳依旧不放心,也算得上是一步三回头地反复叮嘱:“就这儿啊!别走动啊!”
      进了慕府,府上已经手脚麻利地挂了满府的白。
      正准备叫人去湖心居给慕书安取一件保暖的衣物来,便见慕书瀚领着秋霜,挽着一大个包袱,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哥!”慕书阳迎上去,看见秋霜,“这是给岁宁的东西吗?”
      秋霜正准备回答,便听他指挥着:“正好,她一个人跪在外头,又是风又是雪的,身上穿得那么薄。赶紧给她送过去!别给冻坏了。”
      “什么跪在外头?”慕书瀚皱眉。
      “就岁宁啊,我准备带她去东辰街的院子的。可是她要在慕府外,说是给爷爷守灵。你知道的,她有主意得很,我劝不动她。”
      慕书阳解释着,语气无奈,但却毫无责备,“所以就想着先回来给她拿个避风的衣物。”
      “在哪儿?”
      “就、”自家兄长一问,慕书阳也并没多想,立马伸出手指比划着,“出门往西,那儿常年摆着一个包子铺你知道吧,就那包子铺旁边。”
      慕书瀚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了?”
      慕书瀚还是沉着脸不说话。
      “奇奇怪怪的。”慕书阳嘟哝了一句,转头瞪了一眼抱着包袱站在旁边的秋霜,“你还等这儿干啥?不是说了,出门往西,包子铺旁边,你主子搁哪儿又是风吹又是雪淋的,等她冻坏了才去?”
      秋霜连忙应声,转身就往外走。
      “回来。”
      秋霜站住,转身回头,看向慕书瀚,等待吩咐。
      “不准去。”慕书瀚看了一眼秋霜怀里的包袱,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拿回湖心居去!”
      闻言,秋霜一怔,确实不明白了。
      方才慕书瀚风风火火到湖心居,让她给慕书安收拾两件合身保暖的衣物,说要带她给慕书安送过去。
      怎的这会儿,又突然……
      不过她是下人,主子的意思,她只得遵从
      “是。”
      “不是!拿回去干啥?不是给岁宁的吗?拿回去了,岁宁穿什么啊?”
      “穿什么穿,她骨头那么硬,还需要穿什么衣。”慕书瀚硬邦邦地回了一嘴。
      慕书阳茫然:“你这生的是哪门子气?”
      “她又发的哪门子疯?好端端的,非要跪在那慕府外头去!让走不声不吭就走,她这会儿又要要跪给谁看?”
      慕书瀚气得不行,亏他方才还为了她,生平第一次,顶撞了慕知远。
      明知现下爷爷的丧事最为重,他依旧巴巴地亲自往湖心居跑,结果这人倒好,往慕家门口一跪,前来吊唁的人接连不断,这不是打慕家的脸吗?
      他肯定她没错是一回事,但不代表她做的每一件事,他都认可。
      “不准去!”慕书瀚先瞥向秋霜,然后横了慕书阳一眼,“你也不准去!”
      伸手揪过慕书阳肩头的衣袍,拽着就往府里头走,“你现在跟我去灵堂!”
      “我去!我要去的!哥哥哥……你让我先给岁宁衣服送出去成不?这大冷的天,一会儿冻坏了怎么办?你知道的,她身子本来就弱,万一、万一晕倒了……”
      “等她晕倒了你就可以直接把她送去你外头的宅邸了,省得醒着的时候,左不情右不愿的!”慕书瀚拽着慕书阳闷头就往里走,“非要压一压她这性子不可,也好叫她长长记性!”
      哪怕慕书阳背过手,回头给秋霜使眼色打手势,秋霜抱着那鼓囊囊的包袱,回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大门,最终还是抬脚往湖心居的方向去。
      那一刻,慕书阳先愣了一下,随即也垂下了手,不再挣扎,跟着慕书瀚去了灵堂。
      跨过门槛时,他又突然收回脚退出了门。
      “又做什么?”慕书瀚板起脸来。
      慕书阳退到院子,四下望了望,确定了方位后,心中惊诧不已,‘她是怎么知道应该跪这个方位守的?’
      慕书安静静地跪在那墙根,前来吊唁的车在府前排了好长。
      进出的人不断,一门心思在慕太傅,慕家或者其他上,加之旁边的包子铺刚好遮掩住了身影,也没人瞧见这个角落还有这么一个慕书安。
      “前几日下朝,路逢小雨,太傅还赠伞遮蔽。”闻言,慕书安抬头望了过去。
      这位大人,她识得。是工部的赵郎中。
      他刚走下台阶,一边摇头,一边遗憾,“怎么今日就……真是世事难料啊……”
      赵郎中身侧是正妻孙秋然,内里秋黄,外罩浅蓝衣。
      她记得,孙秋然很会打扮自己,最喜鲜艳明媚。今日这素淡,看得出来也是精心搭配过的。
      “要我说啊,还是老太爷自找的!当初明明克死了晓得,就该送走,何故今日把自个儿搭进去。”
      赵郎中:“闭嘴吧你!你懂什么!”
      “什么嘛,就算是亲的,出了那样的事。打发去乡下庄子也好,总是要送得远远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气得赵郎中的脸色有些微微涨红,“就说你们妇道人家,啥也不懂,就知道长舌!”
      孙秋然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是,我们妇道人家看不清。留着她,不过是当年那老住持的批命,还有后来陛下对他格外青睐。谁家不想出个贵命的皇后啊?担点儿风险怎么了?”
      她敛起方才那些说道的神情,难得露出几分真性情,鄙夷:“如今陛下殡天,如意算盘落了空,就把人家扫地出门。攀龙附凤的见得多了,做的这么绝的,还真没见过。”
      “递了台阶,你们男人下就完事儿!哪儿来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她白了赵郎中一眼,也不再理会被她堵得瞠目结舌的丈夫,兀自提着裙摆上了旁边自家的马车。
      赵郎中在车辙旁气得吹胡子瞪眼,好一会儿后也不见车里出声,只得赧着一张脸,钻进马车。
      一道鞭子抽下,车辙缓缓推开地上的薄雪。
      鞋靴踩下,原本一片光洁的雪白,多了一串脏印子。
      卖包子的邱老头踱步上前,低头,看着慕书安头顶的积雪,强忍着没有伸手替她拂掉。
      “哎,我说,你跪这儿谁也瞧不见有啥用?要跪,也该跪前头去啊。”说话间,邱老头下巴往那一长龙的马车方向递了递。
      然后一瞬,有才想起,慕书安不抬头,也瞧不见他的动作。
      “我跪死者,跪本心,不用入谁眼中。”
      闻言,邱老头,眉梢一扬。
      饶有兴致地蹲下身,偏了偏头看向慕书安,语气里满是好奇:“那、你这被赶出家门了。雁西侯府的小侯爷,还来娶你吗?”
      他瞧着她神色未动,只是结了霜的睫毛轻轻扇了一下。
      “我们退婚了。”
      清清淡淡的嗓音,同寒风一样,低低浅浅地刮开满地的雪沫。
      那风,越过雁西侯府高高的院墙时,倏地凛冽,卷着雪就灌进了祠堂。
      “不退!!”
      凌寒归跪在祠堂中央,屋里的烛火随风跳动在他惨白的脸上。
      倔强且坚持。
      “我不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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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别问,我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谎—— 同名动漫小视频短剧《人间褪色》已上线。 主题曲《雪覆人间》、《人间褪色》已上线。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