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朔》量子坍缩态

130、盐与醋

　　客厅里，开完会的夏瑾面色沉重，连两人牵着的手都没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锁着眉，和两人讲述起会议内容：“好消息，这次青峰论剑，武空岚你可能有上场的机会了。坏消息，比赛分为竞技赛和挑战赛两部分，竞技赛和之前一样，采用抽签加晋级的方式；挑战赛的规则是竞技赛半决赛后，可以随意选择在场选手进行挑战，并根据挑战结果获得一定好处。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想出的机制。”
　　武空岚不甚在意地在一边挑选食材，问她：“听上去是能够缩短比赛流程的正常操作，怎么了？”
　　“挑战赛分为友谊赛和晋级赛，友谊赛可以选择场上任意一人切磋，点到为止，没有任何好处，纯当作比赛间的调剂。晋级赛就不一样了，挑战者可以选择与自己同等级或更高级的选手进行挑战，只要对方答应，就可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不论后果放手一搏，比试结束后，胜者可根据败者的实力水平迅速晋级。”

　　夏瑾瞅了武空岚一眼，眉心有点跳：“晋级赛你是进不去了，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乌尔达小镇给你带来了多少知名度，照现在的架势，友谊赛你估计会变成常驻NPC。”

　　武空岚：“……”
　　上去轮番欺负小辈，等他回深渊，估计被同僚嘲笑三个世纪都不止。总之，能想出这种比赛机制的家里该请高人了。

　　凌烨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刚想笑他，夏瑾就先一步预判道：“先生你先别笑，你也在邀请之列。”
　　凌烨：“……”

　　“可惜你没看见，又是群里那个何疏，听说能挑战你们，他在群里连发了十条语音庆祝。说真的，你们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药？”
　　夏瑾打开群聊，给凌烨展示还在刷屏的消息：“他还说你用出了帝圣才会的诏日诀，是真的吗？”

　　“夏瑾。”
　　凌烨和善地问她：“我现在给你核爆之后能量和辐射防御与回收逆向工程中的统一场方程，你能反推出苏百寰释放能力时的物质质量吗？”
　　夏瑾：“？”
　　“如果有物质热值、爆炸热和蒸汽云爆炸效率因子，应该可以计算。”武空岚见缝插针道。
　　夏瑾：“？”
　　武空岚：“他的意思是菜就多练。”
　　凌烨：“如果诏日诀真的只有帝圣能用，那它是怎么流传下来并编入教材的？更不用说除了诏日外，还有映日、灼日、隐月等各种和日月相关的剑谱。剑势的流转并非玄学，走青非黑，剑如飞风……”
　　夏瑾一个头两个大：“停停停停停！好了我知道您二位是天才，饶了我吧！”

　　对上武空岚探究的眼神，她不自然地小声嘟囔：“我担心的是晋级赛宁墨、夏玲、夏辉都要参加，宁墨先不提，旁支的那两个我是真的有点害怕。就是……咱们虽然和旁支的老一辈有点冲突，但是同辈的话，身为家主还是要照拂一下的。我怕有人像之前一样针对夏家……”

　　“安心上你的学吧，家主。”
　　凌烨又坐回了客厅沙发的正中心，语气里尽是令人安心的气定神闲：“后天之前，我会把那两个孩子带过来，哦，还会有个周家的小朋友。不出意外的话，老宅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喔，这么多人？”夏瑾挥挥手：“照这个势头下去，我迟早能实现在这里开派对的愿望。”

　　话落，她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件事，江家的订婚宴取消了，包括这次青峰论剑他们也没有报名，听说是因为家里有个重要人物出了点问题。”
　　“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奇怪，之前怎么毫无音信？”

　　如此巧合的时间……武空岚看向凌烨，第一时间想到了Q市那场袭击。

　　凌烨抚过杯沿，微不可查地朝他点点头。
　　焰轮八分，起镇压与监视之责。如果伊凡和那位傀儡师再次出现，凌烨可以瞬间认出他们。
　　藏在世界阴影中的虫豸，是该揪出来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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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派对暂时是开不了的，夏瑾身上忧心的阴云在三人的聊天里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日常的琐碎。

　　吃完饭后，武空岚接过了辅导孩子的重任。审视着夏瑾模拟考卷子上成片的红叉，他总觉得上面的分数比深渊红色的天空还要刺眼。
　　“……”
　　两人对着静了一会儿，武空岚踌躇着说：“物理不好没关系，要不，先从数学上提分？”
　　夏瑾捂着脸，又递上来一张答题卡。纸面的反光照亮了渊主凝重的脸色，现在武空岚已经不想再分辨向苍穹宣战和辅导孩子作业哪个更难了，只觉得露露提娅和诺登斯能被他顺利带大简直是自己前前前世积德。

　　“立体几何……为什么不建坐标系？”
　　“谁能想到这个系是斜着的啊！考场时间那么紧……”

　　“……导数的第一步为什么没有参变分离？”
　　“这不是忘了嘛，考场时间那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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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见渊主吃瘪成这样，凌烨毫无心理负担地替夏瑾收留了她的小说，享受起这安逸的晚间时光。
　　如此平和安定的社会，在他三千年的寿命里，只遇到了二十年——正是他重回人世后的二十年。

　　不知是不是因为武空岚问起了龙族的缘故，他又想起了当年离开龙域时的场景。

　　那时，他本准备带走周沧屿的。

　　五彩斑斓的珊瑚之间，青色龙角的少年在他身后五步远处站定，峥嵘不再，甚至看上去有些怯懦。

　　外出的时间里，这位龙族翘楚曾被人当做怪物捕去，当做商品贩卖到醉鎏金，再由袁离茵救下。他跟着凌烨，从懵懂无知到心狠手辣，隐藏身份行走于各路人马之间，身陷令人疯狂的权力游戏之中。
　　可一朝回家，那些被世道硬灌出来的城府就泄了气，父母爱他，族长疼他，族人敬他，这里不再有随时要命的杀手和随时可能叛变的同僚，可以睡无数个安心觉，吃无数顿热腾腾的饭菜，是个无可置疑的世外桃源。
　　他不想走了。

　　分开的水雾直冲云霄，纤白的身影孑然伫立于前，凌烨站在龙域的出口处，侧头看着他，最后问他：“想好了吗？”
　　周沧屿不敢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只是垂着头，低声应了声：“想好了。”

　　凌烨的视线投向远处，又看到了前来为他送别的周衍和贺峮。周衍没有阻止，算是默许了周沧屿的做法。
　　他走上前，算上龙角竟只比凌烨高了一点，凌烨想，或许按龙的年龄算，周衍还没有他大。
　　这位年轻的族长送了凌烨一片幽蓝色的龙鳞，代替了周沧屿的位置。

　　“出去后准备做什么？”周衍问。

　　凌烨看着仙境般梦幻的龙域，想了想道：“我会成为最烈的火，一举点燃世间。”
　　既然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为他出生入死，鞠躬尽瘁，那他也必不会辜负战友的牺牲。
　　他会用旌旗将真名昭告天下，涤荡四方，直到将天下烧成每个人都期望的模样。
　　掌天下势，护天下人。

　　“此去一别，或许是永别了。您的救命之恩，凌烨没齿难忘。保重。”
　　凌烨珍重地收下龙鳞，向周衍告别，转身朝水雾踏去。

　　“等……等等！”
　　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团黑色甩着自己收不回去的龙尾巴，急匆匆朝凌烨冲来，见凌烨要走，他连行李都不要了，急得一把抓住了凌烨的手。
　　“凌烨，带上我！”黑团跃过周沧屿和周衍，焦急地凑了上来。

　　这一出凌烨确实没想到，他俯下身，替小盐拍了拍身上的灰，只当是孩子的冲动，温声劝他：“你还小……”

　　“可我想跟着你！”小盐一改平日沉默寡言的样子，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我不想被封在水下，我要出去！”

　　“小盐！”周衍也蹲下来，色厉内荏地劝他：“外面很危险，你个孩子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快回去！”

　　“族长，我们为什么要藏在水下？”
　　小盐抬起黑亮的眼，明明是在对周衍说话，眼神却始终不离凌烨。
　　“我们一族，不是本应驰骋天地吗？外面危险，就该努力把危险都变为安全；有人受苦，我们才更不能偏安一隅不是吗！我也要加入天下势！”

　　闻言，周衍复杂地看了凌烨一眼，像是在问他都给孩子讲了什么。
　　他伸出手，还想再劝：“小盐……”

　　小盐死死拽着凌烨，泪眼朦胧下是坚定的眼神：“凌先生！”

　　凌烨半跪着，这才意识到，不知是因为谁，自己似乎对孩子从没有什么抵抗力。

　　他静下心来，看着小盐的眼睛，郑重说道：“离开这里，你可能会再也见不到你的族长，或许某一天，你就后悔了。”

　　“我自己会担着。”小盐斩钉截铁。

　　“人世艰险，稍有不慎即是万丈深渊。你不怕尸骨无存吗？”凌烨的眼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悲伤，轻声问他。

　　“我不怕，连您都能身先士卒，我才不要蜗居在海底。”小盐铁了心地要跟着凌烨，坚定道：“我不怕！”

　　天下势收走投无路之人，收挣扎求生之人，亦收有志之士。
　　面对孩童纯真而无畏的理想，凌烨没法不动容。

　　“这个孩子，我带走了。”
　　他替小盐拿过了行李，向周衍做出承诺，只要他在一天，就会护这个孩子一天，绝不让他在人世受半分委屈。

　　于是，风雨飘摇的乱世间，他从龙域里带走了一片龙鳞、一个孩子。

　　这些就是龙族全部的遗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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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页小说你看了十分钟了。”
　　夜色渐深，身心俱疲的武空岚终于把夏瑾送回了屋，然后回过头，轻车熟路地闯入昨日的房间，拎起凌烨手里花花绿绿的同人文，问他：“在想什么？”
　　凌烨如实回答：“在想你和小盐。”

　　武空岚心道自己下午那点危机感果然不是毫无缘由，被凌烨一迷惑，这位小盐长大高低得是个能跟自己平分秋色的人物。
　　他环住凌烨，不满道：“我和他，你更喜欢谁？”

　　凌烨轻笑一声，朝他靠了靠：“周衍当年给了我一片龙鳞，千年辗转，现在应是落在了周家手里。我猜，今年的青峰论剑突然大幅更改规则，可能就和周家有关。”

　　武空岚的心思完全不在小小的家族争斗上，他抖了抖手里的同人小说，一眼看到了帝君的名字。想到千年后，凌烨还要被各路后人安排无数情人配偶，他心口就像爬了蚂蚁一样，刺得难受。

　　“小时候的我和曾经的他，你更喜欢谁？”武空岚用小说盖住凌烨的眼睛，再次问他。

　　锁链缠上脚踝，凌烨小腿颤了一下，然后被整个压在了被子里。还没等他回答，唇舌就被人侵占了去。

　　他刚想好的说辞，这下一晚上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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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的时日出乎意料的平静，唯一有些波折的就是沈轩顶着黑眼圈骂了武空岚一顿，然后不情不愿地把熬夜拟出的实验报告拍在了武空岚面前，仿佛他才是那个被导师逼疯的研究生。

　　“宁墨的眼睛是你帮他换上的吧。”沈轩骂累了，操作两下，把此次实验的电子文档丢进了绝密档案袋。
　　提起宁墨的眼睛，他揉着太阳穴，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武空岚：“把他本身的眼球接到手臂上，亏你想得出来，不怕检测机构把你判定为污染源？”

　　“这不是有您吗？”武空岚无所谓地说，把一沓复印纸放到了沈轩面前，“云顶峰会要到了，下周的组会我请个假，这是要报告的数据。”

　　沈轩看都不看：“云顶峰会关你什么事，拿你一身邪到没边儿的能力上去欺负小废物们？”

　　武空岚丝毫没有尊师重道的意思：“哦，家里最近多来了几个小朋友，我去关照一下。还有，我能再请您办件事吗？”

　　沈轩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说。”

　　武空岚晃了晃手里堪比体检单的实验报告：“听说华国的最高战力是龙延，我能像这样了解下他的能力吗？”

　　沈轩：“……”
　　沈轩：“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