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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恶女罪昔 ...


  •   「自那时起,小僧便在外流浪,已有两年左右。」尚智言罢,苦涩的叹。

      「…尚智兄弟…」秋水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安慰。

      「小僧是个罪孽深重的人,今生怕是无法顿悟了。」少年自嘲的笑。

      「这哪算什么罪孽?你想多了吧。」

      不待秋水回答,夜无边的声音冷不防的从旁边出现,吓了两人好大一跳。

      夜无边抱着柴,叼着几片不知名的叶子,盘腿坐到秋水跟尚智中间,撑着下巴面无表情的看着尚智,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无边,妳什么时候回来的?」秋水歪头问。

      「没很久,听到你们在闲聊,我就在旁边听听。」

      夜无边耸肩,全然不把偷听当一回事,不过也无人在意。

      「夜施主好俊功夫,小僧竟没发现你。」尚智佩服的说。

      「小伎俩罢了,这给你们。」夜无边略为得意的哼哼,塞给两人几片叶子。

      「这是什么?」秋水好奇的嗅嗅,疑惑的问。

      那片叶子呈鲜绿色,大约掌心一半的大小,水滴状的叶片尖尖有点弯曲,闻起来微带沁凉气息,但看着没什么特殊之处,就是很普通的叶子。

      「毒药,不敢吃了?」夜无边冷冷哼笑,自己却嚼的起劲。

      秋水发现夜无边现在竟有心思逗弄自己,心中不禁大喜,乖乖的含在嘴里咀嚼,夜无边无奈的捏捏他的脸颊,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动作却充满着宠溺。

      尚智察觉了什么,却不便多问,装作若无其事的低头吃自己的叶子。

      「待会有好戏瞧,你们别嚷嚷。」夜无边冷冽的眼神里闪过幽微的异光,秋水与尚智交换迷茫的表情,却没等到夜无边回答。

      婉儿捧着一锅杂粮粥,笑容满面的朝三人走来。

      她忙前忙后的布置餐具,每个人的碗里都装了满满的粥,殷勤的劝食。

      「小兄弟,这是素的,你可以放心吃,就是对夜大侠与秋水公子不好意思…小女子没有多余的锅具能另外煮荤食,还望莫怪。」婉儿歉疚的说道。

      夜无边无所谓的摆摆手,很没吃相的唏哩呼噜大口吞食,秋水看她吃东西的样子一如既往的豪迈,嘴角上扬满脸柔情,静静凝视着她。

      看她吃饭就一股满足感,为什么呢?真想永远看下去。他眷恋的想着。

      「你们什么时候会离开?小女子一个人在山里,总有点寂寞,能不能待久一点呢?」

      婉儿嘴里说你们,眼睛却盯着秋水不放,眼神里蕴藏着无穷的渴望,让他心里发毛,只得低头拼命吃饭假装没发现。

      「想离开就会离开…不过妳似乎不打算放我们走?」

      夜无边似笑非笑的淡淡说道,婉儿闻言一愣,扬起美丽无害的笑容,不解的看着她。

      「夜大侠何出此言?小女子不懂。」

      她软软的语调充满无助,彷佛被要挟的可怜人,眼波流转无比风情,但夜无边毫不领情。

      秋水与尚智端着碗的手突然顿住,匡当一声空碗落在地上,二人手脚无力全身发热,揪着胸口的衣服不住喘息,面色焦灼难耐的看着她们。

      「没想到药性这么烈,都先给他们化毒草了…」

      夜无边若无其事的抛开手里的空碗,嘴角扬着笑意,却煞气逼人的看着婉儿。

      婉儿端坐着,面上的迷惑逐渐崩解,表情扭曲狰狞,森冷的回望夜无边。

      「你为什么没事?」她语调判若两人,阴测测的问。

      「我走过无数生死关,对大部分毒药免疫,更别说刚刚还吃了化毒草。」

      夜无边轻松的向后靠,彷佛想看看这人还有什么把戏。

      「怎么回事…无边…」秋水眼前的景象朦朦胧胧,像是笼罩在一片水雾里,害怕的往夜无边的方向伸出手摸索,想寻求安稳。

      「不要担心,等等就没事了。」夜无边握住秋水的手,轻柔的摩娑。

      「嗯…」秋水眼眶样着水雾,柔情依依软绵绵的将脸靠在她的手背上。

      那画面,十足像对神仙眷侣,未到浓情密意,却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柔情…只是角色位置跟寻常不同,而在不知夜无边真正性别的另外两人眼里看来,更是「违背常理」。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婉儿见状,疯癫的抱头,语无伦次的呢喃。

      「婉儿施主…夜大侠…这到底怎么回事?」

      尚智不像秋水一样,有夜无边一句保证就什么都可以不管了,不知所措的问。

      全身都好热,像火在烧,好想脱光衣服…婉儿施主看起来模样怎么不太一样…好美…小僧好想更靠近她一点…想贴紧她…然后…然后?

      尚智未经人事,十七年来都清心寡欲的礼佛,情欲喷涨翻腾会让他难受,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满脑子似乎鼓胀着不该有的心思,但那朦胧的意识到底称为什么,他搞不清楚。

      「你问她吧,要是我们没来,你大概就被她生吞活剥了…你不该救她的。」

      夜无边毫无预兆的推倒婉儿,将她压制在地,重心放在她的胳膊上,不顾婉儿吃痛的惨叫声,冷淡的说。

      「啊啊啊!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婉儿再也没有半点温柔气质,长发散乱的沾了满地泥巴,脸上全是疯狂,不知眼中映出的是谁,胡乱嘶吼着,语气里充满怨怼与狂烈的憎意。

      没有人明白她在说什么,夜无边看她如此,心知对方现在神智不清,没办法给出清楚的交代,又吵得她耳朵发疼,干脆先打晕对方再解释。

      其实夜无边刚刚嘴上说要去找柴火的事都是唬人的,她从昨日到现在,压根就没消除对婉儿言行的疑虑,只是找借口想去调查这荒村,没想到晃悠了一圈,还真被她找到不寻常的东西。

      「这是我在村里搜到的…」

      夜无边摸索怀里,取出一本陈旧的小册子,正要翻开展示,秋水却越靠越近,双臂环上她的腰,眼波流转盈盈生辉,满脸红晕口干舌燥的舔舐嘴唇,难耐的盯着夜无边瞧。

      「…秋水,你看什么?」夜无边当然知道他想干嘛,双眼冰冷严峻,全身的肌肉都绷起来,语气里的关切荡然无存,身周迸发危险的气息。

      秋水收到警告,但神智不清的状况下却不愿退开,他努力甩头,身体却仍恍惚且无自觉的勾引夜无边,总觉得她身上那抹清冽的气息能让自己好过一点,他全身燥热,难过的拉开衣襟连连喘息。

      秋水那天女般的绝世美颜,露出这种模样逼近,叫人如何承受?

      该死的!何等撩人风情!要不是面对的人是我,你早被啃得干干净净了!

      夜无边濒临脑充血边缘,要不是她定力惊人,即使有过去那种难堪的苦痛回忆,也会如狼似虎的扑上去「饱餐一顿」。

      画面看起来非常吊诡…一个沾满泥土的疯癫女人昏倒在旁、一个用尽全力阻止自己两种意义上的「出手」、一个在念清心咒、一个在跟奔腾欲望天人交战…混乱到不知该说什么。

      夜无边凌乱了好半晌,终于成功克制出手力道,只把他们打晕了事。

      「…没想到她下的分量那么重,可惜找不到更多化毒草,不然就不会搞这出了。」

      夜无边头疼的看着倒成一团的三人,心累的叹息。

      等药性过去就好了吧,这种药效果也不长…就算没做那档事也会自然退掉,就是过程很难受而已。

      夜无边捻起秋水散落的发丝,盯着他完美无瑕的脸,心里阵阵波澜,不知想起什么、不知想要什么…最后只能自嘲的笑笑。

      她已经丧失女人的身分了,经历那些非人道的过往,被毒被凌虐、几次怀胎都被打掉,她早就没有生育功能。

      她全身的伤痕都在无声诉说着,她没有回头路,满腔的仇恨与悲痛怨毒,更令她难以平息那份凶猛的黑暗情绪。

      夜无边恢复自由之身的那天,她疯狂的让自己满身疮痍的身体毁得更彻底,她把自己的脸弄得更加怵目惊心、还烧毁了自己的胸部,舍弃了早就没什么能执着的「所有」…

      现在她就是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那么,留他在身边干什么?夜无边指尖摩娑秋水的脸,自问着。

      是留他在身边?还是留在他身边?

      这两句看似相同,实际上却不太相近的问题困扰着她…夜无边知道自己不应该跟他牵扯过深,就算假装是个白痴冤大头,让他离开妓院后就该转身,也好过假仁假义的与他同行。

      偏偏他不想走、她不想放…可又能如何?

      她不能与他生儿育女、事到如今也不可能要她当个贤淑女人,成天守着宅子待夫归来…那拖着他,耗着他的时间做什么?

      他能从头来过,自己却什么都给不了…只能漫无目的的流浪天涯。

      这样对吗?她错了吗?她自私自利、恶毒且天地不容吗?

      夜无边怔怔出神,湛蓝色天空像讽刺她一样,明媚得难以直视。

      丢弃在一边的小册子随风展开,纸张啪啪作响,夜无边面无表情的转移她的视线,想起自己为何没有直接斩死婉儿的原因。

      女人…受这身体的束缚,一辈子活得可真不痛快,难道生为女人,便终生都得看男人的脸色做事吗?运气好得了良人也罢,若所托非人,那该会有多么痛苦…是不是终究会有像她那样可悲的结局呢?

      风翻阅着小册子,娟秀的字迹已然斑驳,处处都有淡淡的晕染与血渍,无声诉说着沉寂在空谷中的过往…那可怜的疯癫女子的回忆。

      她是个采药女,从遥远的地方嫁过来这荒村,本以为能过着恬淡的生活,没想到却是落入了一个水深火热的深渊里。

      她嫁的那人,容貌俊美柔情似水,堪称举世难见的好丈夫…但却是骗人的。

      他人前一套、人后又是另一副嘴脸…动辄打骂远嫁偏乡毫无后援的婉儿,她本来是个柔善隐忍之人,加上家丑不肯外扬的陋习,便一次次忍气吞声。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传统的桎梏束缚着这个女人,她没有办法反抗,只能忍着伤害继续当个贤妻良母。

      谁知道那人变本加厉,不但害她滑胎、败光了她的嫁妆,而最离谱的是,他竟然抛下她跟另一个男人跑了!根本不顾婉儿这个明媒正娶而来的妻子!

      一个男人!男的!他根本不爱女人却要娶妻来糟蹋!十足是人渣行径!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一厥不振,而被这种低劣理由抛弃的女人,会换来什么污言秽语?会得到如何肮脏的羞辱?

      在这性别不均衡的山间小村落,她成了人人糟蹋的玩物…比牲畜还不如。

      身心彻底被折磨,无尽的怨恨痛苦中,她最终崩溃,发疯了。

      她散乱的意识被切割得零零碎碎,对于自己周遭发生的事已经没有感觉。

      她几乎是以本能在行动,无意识的想排除所有威胁到自己的人。

      某个夜晚,她在饭菜里加了毒草,没有人记得这个任人折辱的弱小女人是何出身,也没有人觉得她会突然反抗,所以毫无戒心的吞下饭菜…

      整座村五十个人全都被毒死…包含那些对她遭受的一切视若无睹的帮凶。

      自那之后,婉儿便一个人在这里生活,时而清醒时而癫狂,她记得村里的人都不在了,却模糊的记不清楚人们去了哪,好像自己杀的,却又全无感觉…

      她像在梦境与现实中徘徊,过了好几年,弃置的尸体早已化为骨骸,荒烟漫草掩盖住那些污秽,房屋破损村落荒废,婉儿丧失记忆片段的情况日益严重,脑袋里总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交谈,更多的时候是争执…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另一个人,有时候又觉得只是自己多心。

      她是谁?该做什么?该往何处?能去哪里?为什么在这里?

      温柔和顺的谦恭女人,深深沉眠在她充满疮痍的内心深处,怎么都无法唤醒。

      渴望被爱却憎恶着一切的毒妇,掌握着她的身体,摆脱不去。

      夜无边看着小册子上凌乱疯癫并错置的留言,约略推估出这人的来历,幽暗的瞳孔里闪过几抹暧昧不明的情绪,想起了癫狂染上她的那天。

      婉儿与她,像是镜子一样,都是受尽折磨而疯狂的人。

      …所以自己才会迟迟没给她个痛快吗?难道她还想给她救赎不成?

      可笑啊…她有什么资格处决她、有什么资格救她?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挽回…

      夜无边冷峻的面容染上深刻的痛楚,轻笑着。

      若这本册子所记录的都是真的,那婉儿的行事中所有的不合理都能明白了。

      昨天,大概是她偶然的「醒来」,循着年少的记忆去山里栽采药草,却遇上了一群劫匪,尚智正巧发现前来搭救,后面又被夜无边相助,见到秋水后她与她心底那渴求着被爱的她产生共鸣,便难以自控的追求秋水。

      却又落得一次失望,悲伤的婉儿被怨毒的婉儿夺走身体主导权,不顾一切的在食物里下了药,是谁都好…只要能给她一场被爱的美梦就可以…

      就可以有机会留下三人中的其中一人,或者全部…

      毕竟秋水跟尚智看起来都是好人,若「不慎」与之有了夫妻之实,要强留下他们便不是那么困难,这样她便不必在空山里独望春风,虚度岁月了…

      自己可能是顺便的吧,毕竟若我的食物不同,很可能让人起疑。夜无边想。

      虽然她那令人匪夷所思的想法简直莫名其妙,却又在奇怪的地方很精明,夜无边虽猜中了她精神失常的真相,与恶劣行动背后的真意,却弄不懂她是真傻了还是没有…

      她怎么会觉得有「睡过」就能留住人呢?

      她还没从她那人渣丈夫身上学到教训?执迷不悟的渴求虚幻的爱情吗?

      夜无边与她相似却又全然不同…至少疯的方向不一样,所以她理智上能推敲出对方的行动,情感上却无法理解,此时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给她个痛快对她而言,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终结她苦痛的人生,是夜无边该做的事吗?婉儿真的犯了不能饶恕的罪吗?没有人能告诉她,「她们」这种被弄脏的人,到底有没有资格、得用何种颜面苟活于世?

      夜无边心烦意乱,觉得沾附在五脏六腑的「污泥」又开始勒紧自己,叫她难以喘息,她无意识的掐着自己的脖子,想透过能自控的痛楚拉回摆荡的心神。

      秋水与尚智正巧醒来,睁眼就看到夜无边在摧残自己身体,两人不约而同的扑上前,连说带哄的拼命劝,才让夜无边撤手。

      夜无边确认过药性已退,没精打采的扔给他们小册子,让他们自行翻阅,并说明自己得出的结论,疲倦至极的靠在棚子支架上,不想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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