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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不见光的黑无常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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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如洗,日暖风清,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青阳县西南密林之中的义庄,完全不受这好天气影响,一如往常般清冷,但难得从窗内透出隐约的光亮来。这亮光本该驱散些义庄的阴森之气,却因庄内有凄厉的哭声传出,倒显得这摇曳烛光有些瘆人。
看守义庄的老六头从停尸房里走出来,偏头看了看靠在门框上哭成个泪人的后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扭头和屋内油灯下的年轻姑娘挥挥手,摇着头出门喝酒去了。
年轻姑娘瞧了眼倚在门框上的年轻男人,叹了口气,利落地挽起袖子,袖口一朵精巧的银色霜花一闪而过。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面前那具女尸上。
她将尸体衣物除下,细细检查了一番,皱了皱眉,将一旁干净的新衣给尸体穿好,呆了一会儿,又给尸体整理起遗容,边理便陷入了沉思。
这年轻女子正是白霜寒,靠在一旁门框上哭得凄惨的年轻男人就是莫问了。而白霜寒面前的尸体,就是莫问心中的未婚妻子谢百歌。
原来,白霜寒先前在谢府外探听消息时,发现魔教那慧眼堂主明里交代手下安葬谢府众人,暗地里却让人毁了谢府不说,还要连带这些尸首也全都毁掉,便匆忙用义庄中一具无人认领的女尸换出了谢百歌的尸身,匆匆将其放在义庄之中,便立刻赶回谢府查探线索,谁知魔教的人下手太快,谢府命案现场已被破坏得十分严重,这才决定和魔教交手,想是否保留些谢府内的线索,或从魔教那儿得到些消息……
先前听幽冥子说她“为此事来回奔波”,心里不禁犯嘀咕,还怕是自己偷换尸体这事被发现了,离开谢府后匆匆和冯昌玉等人约了再见,便带着莫问赶到了义庄,见尸身尚在,才松了口气。
慧眼堂主想要毁去谢府众人的尸身,想来是尸身上留有线索,白霜寒便趁着给谢百歌整理遗容之时,细细检查了一番。
谢百歌浑身上下共有七个血窟窿,后背六个伤口凌乱散布,脖颈左侧有一处,正是致命伤,除此之外,连一丁点抵抗伤都没有。
毕竟是屠杀满门的悍匪,这样才正常。
除此之外,白霜寒还看出,谢百歌身上的伤口全是由一柄长约七寸、宽约一寸的短匕所致。而谢府其他人身上的伤痕她也略微瞧过,每具尸体上伤口都不少,尤其护院身上的伤口,十分杂乱,显然是有多种兵器所伤,她虽没细看到底是何种武器所致,但想来和幽冥子所说差不太多。
护院武功好、人数多,杀起来更费力,这样似乎也合理。
单就谢百歌身上伤口来看,伤她的匕首在刺最后三刀时,已经点卷刃了。由此可见,那短匕质量不怎么好,和幽冥子那一看便非凡品的匕首差着十万八千里。
匕首,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匕首。
找线索嘛,不怕稀奇难得一见,就怕普通得到处都是。白霜寒又皱起了眉头,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的布条,再次仔细瞧了瞧。质地粗糙,染色不均,就是寻常百姓家会买的那种布料,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被骗了。”白白被骗走一个人情,白霜寒看着谢百歌,面无表情。
“什么被骗了?”
白霜寒寻着声音瞧过去,莫问站在门口,看着是已经缓过来了。她摇摇头,“没什么。”
莫问好像也不太在意,径自说了起来。
“我和百歌妹妹自小定亲,以前接触并不算多,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但她温柔聪慧,只是几面我就……哎,我家遭难之后,谢家本想借机退掉这门亲事,但百歌妹妹不顾旁人的闲言碎语,坚持不肯退婚,还给我送来了一些银两,并不时托人送信给我,鼓励我好好读书,争取早日得个功名,重振门楣。这些年我一边努力读书,一边把家里之前的小生意渐渐拾了起来,日子逐步有所改善。今年幸得上天垂青,中得举人,也算小有所成了,这才急忙赶来青阳县,想跟谢家提亲,希望早日将百歌妹妹娶回家来,谁知……”
说到此处,莫问哽咽一声,安静了下来,只听到屋内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白霜寒扭头看了眼谢百歌的遗容,虽然她尽力整理过了,但毕竟人已经走了好几天,好看不到哪儿去,默默叹了口气,又理了下谢百歌的头发,头也没抬起:“来瞧瞧她吧,都收拾妥当了。”
就听莫问深吸几口气,似乎下了极大决心,才来到近前。
几息,听不到莫问的呼吸和动作,白霜寒扭头,正巧见他呼出一口气,从之前哪怕舍弃性命也要保住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个蓝色包裹——白霜寒当时觉着里头全是金砖和绝世奇珍来着。
莫问从蓝色包裹里头取出几件物事,递到了白霜寒面前,动作很轻,又无端让人感觉很珍重。
只见莫问喉头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说。
白霜寒双手接过,只见一只沉甸甸的金色凤钗,两只金镶玉的龙凤手镯,和一只泛着柔和光泽的紫色香囊。
她看着香囊上那双对视彼此的百灵鸟,心好像被谁揪了一下。
对比谢府的豪气,这些东西不免显得有些寒酸,但对于莫问来说,怕是已经花去几乎所有身家了。
白霜寒郑重将东西给谢百歌佩戴齐整,转身出去,让二人独处,并顺便在附近买了块风水不错的墓地。
将事情全部办妥之后,已经临近黄昏。
谢百歌的目前,莫问望了残阳许久,突然恨恨道:“我莫问发誓,定要为百歌妹妹报仇雪恨,不死不休!”
说罢,看向白霜寒:“望白姑娘告知,杀害百歌妹妹的凶手是否正是魔教?”
“我还没有头绪,不知凶手到底是谁,不过……”白霜寒郑重道,“无论是谁,此事我定会与你一同了结。”
“那就多谢白姑娘了!我莫问身无所长,唯有一条性命,待此事一了,我定当万死不辞,誓死以报姑娘大恩,请受我一拜!”说着,俯身要跪,白霜寒一把将人带了起来。
白霜寒摆摆手,“不必如此,咱们先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才是正事。”
“好!”莫问想,遇到危险自己顶上就是了,光动嘴没什么意义,也不再纠结。
二人一同回城,往隆盛酒楼而去。
……
“景明,你多少吃点儿,身体要紧。”
周景明摇了摇头,眼睛虚焦盯着满桌的食物,筷子都没拿起来。
青阳县城,隆盛酒楼内,冯淑蓉和冯昌玉看着周景明失魂落魄的样子直叹气,莫问也有些失魂落魄,只有白霜寒靠在椅子上,眯眼品着手里的茶,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
先前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白霜寒忙得晕头转向,直到方才靠近酒楼闻到饭香,才发觉自己肚子空空,强撑着找到冯昌玉一行人后,立刻落座埋头猛吃,对周景明“来得这么晚”之类的抱怨全然不予理会。
“人还是得吃饭啊。”白霜寒放下茶盏,轻叹一声,方才刻意屏蔽的嘈杂声瞬间入耳,头朝右一转——
拉着一群兄弟划拳喝酒的,红着脸给对面姑娘夹菜的,抱着孩子和家人说笑的……好不热闹。
白霜寒翘了翘嘴角,又朝身旁的窗外转去,感觉到微风袭面,不由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竟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睁眼一瞧,头上月光微亮,对面茶招飘荡,窗下有一排不知名的红色小花开得正艳。
白霜寒探头一嗅,笑了,方才闻到香气源头就是它了。
这小花挂在窗外靠下一点点的位置,有好长一排,白霜寒顺着一路看过去,目光在酒楼侧巷的马车上顿了一瞬,好心情顿时全无,立刻坐了回去,叹了口气——
那马车后面拉的,是一口棺材,苏白的棺材。
周景明几人自然是打算带着苏白回石头村,要他落叶归根的。白霜寒和莫问要不要跟着去,倒是个问题,为此,在回城的路上着意打听了一下。
那恰巧是城门关闭前,白霜寒还真从一个回城的老猎户口中打听到疑似苏白的踪迹。
那是五天前,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后生,约莫十六七岁,在城西郊外打听附近一处小山和池水相连之地。老猎户听后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他要找的地方十年前就被谢府给圈进自家院子里去了。
“老头子我看他孤身一人,还文文弱弱的,便好心告诉他,可千万别去谢府找打!哎,谁能想到谢府这就没了……”
白霜寒回忆着老猎户的话,把视线落在了莫问身上。
“多少要吃一些,我们还有好多的事要做呢。”她开口劝了一句。
莫问听罢,嘴巴一撇,拿起碗筷,拼命往嘴里塞东西。
“这就对了。”白霜寒倒了杯茶,推到莫问手边,“慢慢吃。”
“哐!”身后突然一响,似是酒盏重重砸在桌子上的声音。
白霜寒微微侧头。
身后桌旁坐了两个年轻男人,一个满脸胡须,一个眉目清秀,前者一手将酒盏拉到自己身前,一手擦着后者桌前泼洒的酒水,边说:“少喝点吧!徐兄弟,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眉目清秀的男子显然已经喝了不少,满脸通红,却依然掩不住愁容,只听他连连叹气,说道:“我愁啊!我家妹子已经失踪整整半月了,到处都没个消息……早知道……哎!”说着,伸手去拿酒盏,“黄兄!再给我喝两口。”
那“黄兄”见他又要喝酒,忙岔开话题:“早知道什么?”
“早知道,那天夜间在城西林子里……”
“啊!”那“黄兄”突然双目圆睁,仿佛想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失声道:“黑白无常?!你在想那黑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