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七天 ...
-
第七天。
“各位,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呢,就是从今天起被分配到我们……”我背着手,百无聊赖地听着旁边那个胖胖的警官向别人介绍我。
“……还是蛮特别的。(1)”他终于说完了,略停了一停。
我知道他是在给我留空子做自我介绍——像是新人初到职场会说的那种套话,或者再不济,一句“请多关照”也行。
但我没什么心情。
“您别取笑我了警官,我又不是从乡下转到城里念书的转学生。(2)”我侧头看了眼他,嘴角带了点笑。“您要是不让我自己介绍,那还有什么意思。(3)”
眼睛的余光瞟见了下面人略有些不忿的神情,我想我刚刚的表现确实是有些狂妄自大。
当然,我知道这种做法很不符合职场礼节,但无所谓——我重新转过头去:“其实到这来也不是出于我的自愿,我也是无可奈何才过来的。(4)”
——虽然确实是我一直在递交转课申请书,但事实上我对搜查一课毫无兴趣。
如果不是因为……
他们看起来更不满了。
那个胖胖的警官连忙在中间打圆场,他上前一步,不知抓了哪个倒霉鬼当壮丁:“这样好了,佐藤警官,我看你就带他认识认识环境吧。(5)”
然后是一个有些慌张的女声:“啊?我?你要我带他啊?”纵使我并不关心由谁来当我的引领人,此时也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一眼说话者——她看起来很年轻,此时还在东张西望,确认是否就是她。
日暮凑近了她,一边自以为隐蔽地瞟着我,一边小声地跟那个警官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无非就是那档子事。
我打了个哈欠,很快又失去了兴趣。
————————————
第六天。
身后有人突然拍了我一下,我打字的手一顿。
是那个名叫佐藤的警官。
“都快九点了,你还不走?”她手里拿着一个包,看样子是马上要下班了。
我才注意到天已经黑透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面前的一台电脑还亮着光。
“我还有点资料要查,你先走吧。”我重新转过头去,噼里啪啦接着查询信息。
她没再打扰我,脚步声走远了:“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我随口应了一声,心思都在面前的屏幕上。
来这的决定果然是对的,找到了不少内部消息。
但还有些地方我目前的权限不够,要等转职信息录入,权限对我开放后才能查询。
眼见一时没有进展,我只得先暂停查找的动作。
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我伸了个懒腰,嘴上叼了支没点燃的烟,往椅背上一靠,歪着头给某人发了条消息,然后盖着外套躺在拼起来的工作椅上草草睡下了。
—————————
第五天。
我是在一片喧闹中被晃醒的。
晃悠悠地翻了个身,看见椅背后的佐藤警官抱着手臂不悦地盯着我。我没理她,翻身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拎着外套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今天要出外勤。
搜查一课确实和□□处理班相差甚远,前者比后者要忙碌的多,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案件。
虽然之前一直在与各类□□打交道,但关于基础的追查线索、审问嫌疑人我也曾在警校学习过,在这里跟进几次后也大致掌握了破案流程。
只是没想到搜查一课和侦探的联系如此紧密。
这一点让我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侦探会有这么大的权限,连案发现场都可以随意进出,而旁边搜查一课的警官们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不过这跟我也没有关系,他们的能力也确实还不错就是了。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我习惯性地又在短信框里打了一大段吐槽,点击发送键的拇指却迟疑了。
我抬起头看了眼,透过警视厅窗户——它们向来被擦的一尘不染——远处隐隐绰绰显露出一栋大楼的模样。
我发了一阵呆——然后按下了发送键。
———————————————————
第四天。
今天又是从拼起来的工作椅上醒来,感觉睡的背部肌肉有些僵。
今天我的档案终于被转入了搜查一课,连带着前缀为“暴力犯罪一课”的名片也发下来了。
可以查到更具体的消息了,我把名片收进胸前的口袋,心想。
今天的工作略微出了点岔子,有个案件的凶手在被指认后突然从怀里掏出枪,冲着四周无差别扫射。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佐藤警官。
她正准备上前尝试制服那人,却被我给抢先了。
“真是混蛋啊……就这样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却让留下来的人遭受丧失亲友的痛苦。”我心情不知怎的异常糟糕,下手也重了一些——把他反扣在地上,膝盖死死地抵住他的背部,旁边是刚刚被打落的枪。
他气喘吁吁地挣扎着,被后来赶上来的警官们接手制服住,押上了警车。
我和佐藤警官也上了另一辆车,跟在后面,她一路一路话都没有说。
到了总部,佐藤不知从什么地方拉出了一个医药箱,让我坐下。
?
“笨蛋,你自己受伤了都没意识到吗?”她像是有些生气:“哪有像你这样制服犯人的,一点自我防护都不做……你不要命了吗?”
我哼笑一声:“死不了。”
“怎么说话的?”
我没理她,摸了把侧脸,才意识到太阳穴被弹药擦出了一道血痕,此时正黏黏糊糊地往下流。
她用棉签沾了点酒精给我脸上的伤口消毒,然后拿纱布和胶带贴好。
我看了眼镜子,感觉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
佐藤警官有些狐疑地看着我。
“想起了一些旧事。”我向她解释:“以前脾气不太好,三天两头就和别人打架,脸上总是会有伤口。有一个朋友每次看到都会大呼小叫说我糟蹋自己的脸……真烦人。”
“哦……”佐藤警官说:“虽然是抱怨,但松田君看起来并不像是讨厌的样子呢——想必是很好的朋友吧?”
我嘴角的弧度淡了下来:“是很好的朋友。”
是过命的幼驯染。
————————————————
第三天。
我终于查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每年的11月7日警视厅总部都会收到一个奇怪的传真,三年前是3,两年前是2,一年前是1。是某个丧心病狂的炸弹犯在倒计时——我相信这不是我的职业病作祟。
那么今年,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来的正好,我叼着烟笑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抓住他了。
“你不考虑换一件衣服吗?天天就看你穿这一件黑西装,看着人死气沉沉的。”今天比较清闲,佐藤难得关心起了我的着装。
“唔,有换的,但我衣柜只有这一种衣服。”
我一向对穿衣打扮不感冒,之前要不是那个人拉着我去商场给我搭配衣服,我估计能把一种衣服穿到死。
……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自从他走后,我的生活就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色彩可言。
虽然那几个人不说,但我知道他们都对我的状态非常忧心,连那个金发混蛋都曾借着扫墓的时机过来劝过我几句。
……但也只是几句,他的话刚开了个头,看了一眼我的眼睛,突然叹了口气离开了。
我回过神,给某个人发了个消息。
“又是给你那个朋友?”佐藤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我说:“给一个花店的老板……明天我要订一束花。”
——————————————————
第二天(第三人称)
一封短讯(从来没有被回复过——不过发出的人可能也没指望过对方回复):
今天去给你扫墓了,搜查一课的事实在太多了,迟到了一会,不过我想你肯定不会介意的。
给你买了束花,是黄色的,菊花又开了。
刚刚被一个叫佐藤的家伙骂了,她说我问线索的时候太凶——瞎讲,明明你之前说我挺温柔的。
见到了那三个家伙,班长还是一如既往,听说他不日就要调到东京总部搜查一课,没准到时候我和他还会成为同事——不过也说不定,等这件事结束,我还是比较想回到□□处理班。
那个金发混蛋和他的幼驯染看起来有些疲惫……是压力太大了吗?不过他们两个在一起,我想应该也还好。
遇到了个变态炸弹犯,设计炸弹的思路奇奇怪怪的,我差点栽在上面——不过最后我还是想起了当初在警校时你处理水管的方法,拿口香糖堵住了。
你果然在哪个地方躲着吧?
金发混蛋追那家伙去了,不仅没追上,甚至还被炸了个够呛,身上乱七八糟一堆伤口,啧,真废。
明天就是那个日子了。
我会为你报仇的。
—————————————————
第一天。
“不是我不去,是我有必须留在这里的原因。(6)”
“不过是派出所送了个有嫌疑的老头到这来,我想你们应该应付得了吧。(7)”
我又点燃了根烟,手里捧着张报纸——一张日期为四年前今天的报纸,我盯着上面某篇报道的照片,眼神也不挪一下。
“我听说了,每年的11月7日,总局都会收到那玩意是吗?(8)”
“啊……那只是个恶作剧而已吧。(9)”
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后面有人向日暮警官报告今天传真的谜题。
“圆桌骑士”“72座”……
我取下嘴里的烟,摁熄在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拿起包就走——包里已经装满了我提前收拾好的拆弹工具。
…………
果然在这里。
我没管身后询问情况的警官们,径直走上了72号车厢,倚着门摘下墨镜,回头看了一眼喊着我名字追上来的佐藤警官,微微一笑:“没关系的,这种事就交给专家吧。(10)”然后就关上了门。
我简单看了眼构造,掏出螺丝刀,将座位下面的电路板给拆了下来,整个过程无比顺手,可能是之前拆东西拆多了吧——不过这次可没有人在旁边调笑我见东西就拆的毛病了。
一个炸弹。
一个倒计时为六分钟,构造无比简单的炸弹。
“真小瞧人。”我自言自语道。
一声巨响,吊箱晃了晃,我看了眼被启动的水银汞柱。
这可麻烦了。
电话响了,是佐藤警官。
我简单跟她讲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她的声音有些担忧:“可是只剩下五分钟的时间了。”
“啊,”我笑了下:“不用担心,这种难度的炸弹,我三分钟就可以搞定。(11)”
正说着,我看见了屏幕上滚动出来的字迹。
话果然不能说早。
“……就这样,我手机快没电了,等看到了具体哪家医院再联系你。”我没等对面回复,就挂掉了电话。
往后面一靠,我又掏出了一支烟点上。
他们都说我和那个人性格截然不同,但那是他们不够了解的缘故。别的不说,就坐在炸弹旁抽烟这个习惯可真是一模一样。
就这么等着也有点无聊,我视线转了一圈,看见了旁边贴着的“禁止吸烟”的告示牌,微微一笑:“今天例外。(12)”
那个时候的他在想些什么呢?
我听说人在死之前会把之前的人生都经历一遍,叫做“走马灯”,但很可惜,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其实要真能走一遍就好了,我还能再看一眼那个人的脸。
9秒。
我拿出了手机。
3秒。
我开始打字,虽然时间很紧,但也不是赶不及,毕竟手指灵活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
1秒。
尽管我如何努力地想要记住那个人的模样,但时间却总是不遗余力地模糊记忆中的面容……我笑了笑,摁下了最后的发送键。
眼前已经有白光闪过,我随手丢掉了出现“发送成功”界面的手机。
对不起,看来我没有办法实现承诺了。
不过就此去见你也挺好,你说是吗?
——等急了吧,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