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安城如咽

1、第一章

　　你问我究竟是在看什么。
　　我说我在看你的容颜终究是比飘落一地枯褐的秋叶更憔悴，看你在被摧毁的过去里安之，细细地听他说一遍又一遍的无所谓。细细地接完你那绵长的泪，一碗又一碗。
　　你却笑说，如果有机会，你真的很想去逃一次那些天网恢恢。
　　可是谁会等第二年才撑伞匆匆而来的女子呢？回首时也不过再捧自己碎成一片的泪。

　　那年我十八岁，你二十岁。大姐在一串又一串的鞭炮炸飞声中，披着红盖头踏着长长的青石板徒步走到了夫君家里，那时的我十分不解为什么不是姐夫亲自来迎而是大姐徒步走去，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了如果新娘不能够亲自走过去的话，那么自然也就代表她的诚意不够不愿陪丈夫走到百年之后。这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是本国的传统了，而有的家族刻意去打破传统则是不对的一种做法。那晚的宴席你没有出席，而是一个人悄悄地躲起来发呆。

　　你问我如果我即是选择成为春草又想要坚强为如何。
　　我说那么枯木便会与懦弱一起栖息。你却哭了。你说那么你宁愿不要坚强，让他和坚强一起携手。我在心中第一次疑惑起你口中的他，却还是选择了不去询问他的身份。但我知道他不知道，那一晚曾经有个为他而用泪湿透了长袖，也湿透了她十五年的骄傲。“我在看你巧笑嫣然。”半夜时分不知是谁忽然在门外呐喊，还不时用什么敲打着发出声音，你听到了便紧张地掀起帘子匆匆跑出门。当你推开门时的场景却只是让你眼底黯然，你哭着跌坐在地上。我跟在你后面静静地对你说着那句话，但你却一直没有听见。知道么？我在对你说：“那不过是个傻子而已。”但你却是不会听见也不会相信的。

　　因为你从遇见他的那一刻开始，你原本的你就开始动摇，还有你一直以来的信念。你把他当成了你现在的天，你的未来成了他的未来。所以你的嫁衣披在了别人的身上，你微笑着看他而他却只是对着她微笑。但她却也不是你，从来都不是。在我找人彻底调查清楚了那个他之后，我终于明白了这一切。

　　而在那一晚过后，那个傻子也就被打死了。那是父亲亲自下的命令，其实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但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他想看你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成长，然后嫁出去巩固家族的势力，我自然也是难逃这样的命运。那时我就躲在门后悄悄地看，那个傻子叫得意外地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凄厉。听起来就像是诅咒。但当不再叫时我却又必须提醒自己他已经死了，死人的诅咒在本国里是不能够扳倒些什么的，即使他只不过是无辜受牵连的人……

　　酷热的八月，父亲以不见证一回刑犯被行刑的场面为由带着我和你去了刑场。
　　那天你的脸色苍白如雪。我知道，那个行刑的人正是他。他因为和我父亲意见不合而被父亲联合其他大臣上了请求处置他的奏折给国君，所以也就有了现在这么被行酷刑的一面。
　　他的头颅随着血液的飞溅而掉在了地上，臭鸡蛋和烂菜亦随之而来，嘲讽至极的是生前为清官的一人竟然在死后还是没有得到百姓们的信任。也许是因为上位者也被他人蒙蔽而使得民众们也被蒙蔽了双眼么？在他即将被臭鸡蛋淹没时，忽然有位妇人大着肚子冲上了刑场。那一刻我除了看见她的愤怒和刽子手见到鲜血的兴奋之外，还有她肚子里那个生命将来会给我们带来的命运。

　　是死么？我不知道。我只是随着父亲的脚步掉头回了家，身后有你那喊得沙哑了的声音，还有你对着他妻子和未来孩子连带的怜悯和爱护。

　　“知道么长安，因为你是我妹妹，所以我很爱你并尽力地想让你理解我。”
　　“姐姐很爱你。”

　　九月，她死了。我躺在床上，无力地遮住自己的面孔。让那些梦中纠缠的话继续随着那个“你”的逝去而模糊。也许你真的很爱我，但你的爱我终究是因为家族而无力承受。到了九月末，周围已开始步入萧索，我的四妹踏着大姐走过的那条青石板打着一把红艳艳的伞走到了陈家。

　　她走的前一天晚上，我问她：“长澜，你怕么？”
　　她甜甜地笑着并对我肯定她不怕。她说，她相信他是个好人。
　　那一刻，我又不知道她的命运到底会如何了，我想也许她会比大姐幸福吧，甚至是比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因为她早已学会了去接受。

　　山客犹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