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不二阿宿

2、初雪鹤归闲饮茶

　　“方知山初雪，雪芽抽新叶，鹤归。”

　　方摇在那间小屋子里住了十来天，遇上了今年的初雪。
　　一早起来，外头地上已经落白了。
　　方摇突然想起指尖某种熟悉的感觉，就是不知方知山上，可有茶是雪天抽新叶的？
　　贺同音一身紫衣在院子里舞剑，方摇在旁边等着。
　　贺同音转眼过来看他，之前没觉得，这雪一衬，方摇那身红色单衣显得又冷又妖冶，倒是衬得他眉目也多清冷了几分。
　　方摇行礼问，“同音，可否问个问题？”
　　贺同音点点头。
　　“方知山可有雪天长新芽的茶？”
　　贺同音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方摇又问，“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吗？”
　　贺同音连忙摇头，笑道，“只是从没人问过这样的问题，春雨润新茶，少见有人问雪天有新茶。不过，还真有。”
　　方摇其实没想着能得到肯定的答案，只是突然有这个念头，便来问一道。
　　“浮光顶最南边有间茶室，是我三师叔建的，我好多年前曾在那里喝过一次茶，三师叔说那茶叫雪芽，每逢新雪便抽新芽。”
　　“还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贺同音收了剑，走到他身边，“啊？原来你不知道啊？那你怎么突然问？”
　　方摇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可能答案在那团被偷走的记忆里。
　　他摇摇头笑道，“多谢多谢！”
　　方摇转身往住的小屋去，贺同音喊住他，“你要去茶室的话，得悄悄的哦！被我三师叔发现的话……嘿嘿，他很记仇！！”
　　“不是说贺……三少主很久没回来吗？”
　　方摇下意识想叫出三少主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只好打住。
　　贺同音摆摆手，“谁知道，说不定他一会就回来了！三师叔的心谁都猜不透！”
　　傍晚，方摇终于绕到了这最南边。
　　一道简易的竹门，上头歪歪扭扭地写了三个字“松间雪”，状如鸡爬。
　　方摇心里啧了几声，想不到这三少主，写字这么丑。
　　门没有锁也没有结界，他轻轻一推就开了，院内弯弯绕绕的小路，旁边栽了许多高到膝盖的小树。
　　覆雪之下，有新芽冒尖。想来这就是贺同音说的雪芽了。
　　方摇四下打量了一番，采了两片叶子捏在手里，指腹搓捻着，那感觉和模糊的记忆重叠。
　　他挑着摘了一些捧在手里，径直走向前头的偏房，里面锅碗瓢盆木炭小炉一应俱全，水缸里甚至还有新打的水。
　　在小院里架起炉子，上头放着从柜子里翻出来的茶壶，里面烧着水，正咕嘟咕嘟地冒泡，带着雪芽翻涌漂泊，热汽成缕，一时间香气四溢。
　　他闭着眼睛仔细闻那味道，突然睁开眼，“就是这时候了。”
　　他灭了火，把茶倒入杯子里，端起。
　　方摇没有意识到，他是如此熟悉地走完这流程，仿佛排练了千千万万遍。
　　一杯新茶端到嘴边，围墙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长得……”
　　方摇睁眼，围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男子，一身白衣，手上拢着一把折扇，那白衣到衣摆处才有些黑色，上头细细的金线泛着光，如鹤立云端，飘飘欲仙。
　　方摇心想，不会下一句就要说，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这种话吧？这剧情也太老套了……
　　那男子从围墙上一跃而下，走到他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接着道，“你长得很适合做我徒弟啊，不如你拜我为师吧。”
　　方摇心想，你有病吧。
　　方摇说，“你有病吧。”
　　那男子完全没管他说了什么，端起方摇刚放下的茶杯，闻了闻，似乎颇为满意，于是一饮而尽。
　　方摇无语，“你有病？”
　　男子又倒了杯茶，举到他面前，“这是你煮的？”
　　“不是，是茶叶自己折了然后自己跳到茶壶里被煮的。”
　　男子笑得弯下腰，“茶煮得不错，笑话也说得不错，我觉得你真的很适合做我徒弟。”
　　方摇再次无语道，“你有……算了，所以你谁啊？”
　　“闯我的院子，摘了我的新茶，又搬了我的炉子，你还问我是谁？”
　　……
　　“三少主？贺……什么？”
　　“贺羽。”
　　原来叫贺羽，这个在嗓子里卡了几遍却叫不出的名字原来是“贺羽”。
　　方摇喊道，“贺羽。”
　　贺羽答道，“叫师父。”
　　方摇回道，“你有……算了，所以拜你为师有什么好处？”
　　贺羽答道，“可以喝雪芽茶。”
　　方摇等了半天，没等到下一句，“没了？”
　　贺羽答道，“这还不够吗？”
　　方摇无语，“所以我拜你为师，我还得每逢下雪给你煮一壶茶，然后自己分一杯喝喝？”
　　贺羽笑道，“正解。”
　　方摇夺过贺羽手上那盏茶，一饮而尽，转身就走，留了一句，“你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