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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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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各校陆续开学。
师大门口警笛声不断,不少大学生驻足观望。
是火灾…
着火现场是一栋新开业的百货楼,离师大不远,楼层也不算高,但火势不受人控制,救援人们生怕殃及池鱼,火速前往。
数十辆消防车停在楼下,消防兵们迅速按计划展开救援,丝毫不敢迟缓。
呛人的浓烟不停袭出,警戒线外除了家属无人敢拼命向前。
火舌从二楼开始疯狂舔舐上下楼层,庆幸此时无风吹起,只有一角遭受苦难。
楼房里一直传有求救的叫喊声,消防兵一个接着一个冲进火场,又一个个带着伤员跑出。
火场里,火势逐渐被控制,许景成又找到了一个生者。
他弓腰将男子的手抗在肩上,迅速逃出火源处到还没被烈火吞噬的窗口,窗外的云梯车等待接应。
许景成将男子安置在云梯车中,转身要走。
男子拉住他,示意他离近些。许景成俯身,听见男子艰难的开口:
“在我附近还有个女孩,她没求救,也不逃。”
许景成反应过来,再次冲进火场寻人。
“一二楼火势已被控制,三楼仍在蔓延,请加速救援!”
对讲机里传来指导员的声音。
高温炙烤着消防战士们,密汗不停地从体内冒出又被迅速蒸发…
找到了!
许景成半跪着抱起身前的女孩,如果晚来几秒,火舌将会无情的吞噬她。
“三楼着火点是个书店,请求支援!”
许景成迟迟未听见对讲机里队员的汇报,便自己开了口。
“收到!场外会增派人员使用高压水枪,请所有人注意安全!”
浓烟还未来得及在楼里放肆,就快被消灭。
人们欢呼,生与死的胜利就在眼前。
可许景成改变了救援路线。
指导员说,据搜查,场内没有再发现其他被困人员,只剩许景成怀里的那个女孩。
指导员命令他快速从云梯车撤下。
许景成撤到另一个窗口旁,从右侧的腰包中扯出安全绳索,将一头固定在一旁的窗杆上,另一头紧紧绑在女孩的腰身上。
他示意楼下的队员接应。
绳索快速落下,女孩降落在谢严手中。
随后,许景成固定好自己,从楼下一跃而下,空中划过短暂的弧线。
安全落地。
“许景成!你搞什么玩意?!谁允许你改变命令擅自行动的!你以为你很帅吗!那个女孩没及时得到治疗你负责吗?!”
指导员没给他面子,披头盖面一顿骂。
无纪律是决不能出现在消防救援中的。
“云梯车那个窗口被火围住了,贸然过去没有十足的把握,反而会耽误时间。”
莽撞的男子又补充一句:
“上头如果降责下来,我会承担的。”
指导员被气的无话可说,但论反应,只有在现场的人才知道真正情况。
第一批救援的官兵们早已累得竖躺在地上休息。
明火已经大致被扑灭,第二批消防员们再次进入,全面细致地检查。
商场那一角俨然成了一片废墟。
许景成摘下头盔,倒坐在了地上,有点干呕的迹象。
指导员叫来护士将他一并带去医院检查。
灾情告一段落,现场出现了好些记者。
被救下的人员们不停道谢。
他们不会忘记这一次的经历,却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忘记这群为了他们生死而奋不顾身的消防员们。
医院里,消毒水和各种药液的味道混杂在空气中,与火场中的黑烟一样呛喉使人抵触。但这里可以救命治伤,人们不得不来。
“挂完点滴再观察俩个小时就可以回去了。”
孟医生在一旁做着记录。
“老孟,还有个女孩也送在你们这了。白色衬衫,黑色牛仔裤,有印象吗?”
许景成回忆着女孩的穿着。
他想找到她...
“我想想...好像是有一个,她是患者里最后一个送进来的。没什么大问题,但是...”
孟医生撅了下眉头。
“但是什么?”许景成或许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在着急。
“就是按情况说,她这个点该醒过来了。但是...但是她还没醒,已经有半小时了。”
孟医生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急冲冲赶过来的谢严打断了思绪。
“许队,上面让我来找你一趟。说是这几天让你好好休息一下,顺便盯一下这些患者的伤势。”
“啧。”对方显然不满,眯了眯眼,情绪尽收眼底,无人可窥。
许景成明白,是队里对他的惩罚。名义上是休整,事实上就是反省。他不好说什么,但又不服气,沉默了几秒又开口: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归队?”
“成哥……这个我不知道啊!得听队里指示,你手机我给你带过来了,这次就当放个小长假,我们等你回来。”谢严招架不住,和他套起了近乎。
不久,谢严离开,背影逐渐模糊起来。孟医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了观察室。许景成解开手机瞥见指导员发来了一条消息,内容和谢严说的别无二致,他正要回复,指导员的电话便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喂?许景成。”
“我在,请指示。”
“有点突发情况,你最后救下的那个女孩,叫夏辛是隔壁队夏至明家里的孤女。你知道夏至明吧?几年前我们几个队一起救火行动那次,他牺牲了。”指导员叹了口气。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
那次救援快要结束时,地震毫无预兆地扑向他们,楼层迅速倒塌,转眼成废墟,仅差十几秒,夏家夫妇就能出来…
“嗯知道,那次火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许景成闷哼了一声,舌顶了顶腮帮。
“所以队里的意思是,你休息这段时间留意一下她的情况,多照顾照顾她,这孩子也是命苦。”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辛,辛苦的辛。
“她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
“舅舅和外婆,我们已经通知他们了,在赶来的路上。”
“诶对了,那女孩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没醒。”许景成抿了抿唇,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指导员有一点惊讶,打趣了他:“你小子怎么知道?”
“刚听那群医生说的,他们在讨论。”
他按了按眉心,砖头看向窗外,窗中倒映着他的模样,一脸的黑灰,掩盖了他原本的样子。
“好了不说了,我点滴挂完了,去洗个脸,脏死了。” 不等指导员回应,就草草挂断了电话。
许景成去厕所简单地冲洗了一番,灰土的脸逐渐显现出原本的样子,标准的三庭五眼,眉宇间隐含着不安,棱角分明,下颚线极其明显,额头前的碎发缓缓滴着水渍。他抹了抹脸,抬手抚平了眉心,出了厕所后没再待在观察室,抬脚去找护士问夏辛的床位。
两年了,他以为他会忘记夏辛的模样,可当女孩的脸再次闯入男子的视线时,他才明白,他从未忘记她,仅一眼便能确认。
时间飞逝,记忆里的脸和现在她的模样仍能重合,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反倒是许景成越发的成熟了,队里的女文员们时不时拿他做讨论对象。
许景成找到病房,推门而入。许是特殊关系,这是一间单人病房。许景成迈起步子向床头走去,短短十几步路他走得额外缓慢。
他说不清那股感觉,两年前在火场里救她时,那种感觉便存在了。那时的夏辛眼里似乎蒙着一层薄雾,眼神暗淡无神,抬眼可见的忧郁挂在脸上,挤不出其他情绪。
太过冷漠。
在夏至明将她转交给许景成时,她也只是不舍地回头望了望便跟着许景成离开。
大概是可怜她吧。
但在许景成将她安全带出火场后,他们再没见过。
他站在夏辛的床边,低头看着她,原先脸上蹭着的黑灰不知被谁擦了干净。
夏辛的长相并不算出众,只不过家庭基因不差,底子比别人好了些,五官立体些。可她从不打扮自己,丢在人群里也只会淹没在人海里。
许景成俯身为女孩掖了掖被角。
“啪”
抬手的一瞬,夏辛手腕上的手链掉在了地上。许景成屈膝拾起那串手链,放在手里摩挲。
手链是红绳串起来的,中间是一颗红玛瑙珠,珠子上面有个明晃晃的“辛”字。许是之前在火场中被火燎到了,烧焦的痕迹清晰可见。
许景成将手绳放在床边。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房门外出现了一老一少俩人。俩人见里面站着个陌生男子,惶恐了几秒转身要离开。许景成见势叫住俩人:
“请问是夏辛的家属吗?”
俩人收回了迈出的步子,年长的老人抢先开口:
“是!我是辛辛的外婆,他是辛辛的舅舅徐庆。”
许景成招呼俩人进房,简单介绍了自己。
外婆缓过神来,不停的感谢许景成救了自己的外孙女,徐庆在一旁帮衬,给他们倒了热水。
几人离得近,许景成清晰的看到俩人头上的密汗和外婆湿润的眼眶。
交谈没多久许景成便出了房间,给他们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夏辛的梦境里不停闪现着俩年前的灾情和长久以往经历的苦难,每一根神经都被压抑着,连喘息也变得困难。
可以醒来吗?可她不愿意。
她最期望的就是可以出一场意外,然后轻轻松松的离去。这次的火灾带给了她新的希望,她以为她就要成功了,可没想到还是被救了出来。清醒着的意识让她太痛了。
梦里,回忆散去,母亲朝她缓缓走来:“我的辛辛都长这么大啦。”夏母脸上有着许久不见的欣喜。
“妈妈…”夏辛湿了眼眶,想摸摸母亲的脸,母亲却退了一步:“辛辛,你的爸爸还在等着我回去呢,你也知道,他是个急脾气。”
夏辛又喊了一句“妈妈”,一股不舍的气息含在俩字中,她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亲伸手擦掉了夏辛脸上的泪,告诉她:“辛辛乖,你也早点回去好不好,外婆和舅舅可想你了,你那么喜欢外婆的,舍得外婆一直待在医院里呀?江边的候鸟也飞来了,你要丢下它们不管了吗。”
夏辛低头不语,没有了任何思绪,眼泪啪啦啪啦地往下掉,再抬头时对面那人已没了身影。诺大的空间只有她一人,就像不曾有人来过一样。夏辛蜷缩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妈快看!”徐庆指着夏辛眼角落下的一颗泪,难捱的情绪不再掩盖。
外婆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疼啊。她给夏辛抹掉了泪珠,轻轻地抚摸着女孩的脸。老人似乎都这样,总是会用温柔的方法抚平孩子们的伤痛。
“辛辛一定是做噩梦了,给她放最爱听的那首歌吧,以前辛辛告诉我她最爱听了。”言语渐渐哽咽了起来,却又及时得到控制。
“好,我知道,我这就放。对了妈,辛辛的舍友刚和我通了电话,说辛辛手机落在了寝室,联系不到她人,我给她们说辛辛的事了,她们说晚点来看辛辛。”
外婆好像是得到了慰籍说话也有了精神气:“好,好,都是好孩子呀。”
歌声一响,母子俩都默契的没再说话。
(有人说天刚要黑的时候
在天边出现的第一颗星星
它叫做黄昏晓
……
风吹呀吹吹呀吹
吹在微凉的梦中
我追呀追追呀追却停在原地不动
风为什么还不走
陪着我安静等你划过
…...)
同一首歌不知道循环了多少遍,夏辛身旁的俩人早已累得熟睡在床旁,天边还剩一点余阳在慢慢坠落。许景成提着晚饭推门而入,断断续续的歌声与眼前的一幕使他顿住了脚步。
“你…?”许景成低声。
“嗯,醒了,你是谁?”夏辛停止了跟唱。
“消防员,这是我的证件。”许景成挥了挥他手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