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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阿姐 ...

  •   忍冬医庐。
      “这是断肠草,不是金银藤!一不留神可就是穿肠毒药喽!”老疾医一把夺过江濯手中的草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小子自从昨天回来便一直心不在焉,好像丢了魂儿似的。
      他试探问道:“怎么,今天小姐没留你读书?”
      老疾医已经习惯了江濯整日不在医庐,这半年来,他留在幽篁院的时间比睡觉还多,突然又在院子里看到一个大活人,他还有点不习惯。
      谁知不知哪句得罪了这小子,江濯紧抿双唇,将手中药材重重一掷,头也不回地走进里屋了。
      “嘿,这小子一点都不如原来可爱!”老疾医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江濯和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在和谁置气。只要回想起谢初篁头也不回离开的场景,他的心便钝痛起来。
      谢宸枫为她寻到了解药,他该替她高兴的,然而心却像被蚂蚁啮咬,难过、愤怒、害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再也不需要自己了。
      她会放弃自己吗?
      江濯蜷缩在卧榻上,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投下阴翳。很久之后,卧榻一角传来一声叹息。
      谢初篁像往常一样等江濯来送药,但戌时已过一刻,这孩子还没有过来,他一向准时,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谢初篁便有些担忧了,唤了几声听雪,却未见回应,她皱了皱眉,打算叫值守的丫鬟去偏房查看情况。
      没等她出声,门外的男孩便走了进来,谢初篁莞尔笑道:“阿濯。”
      江濯握住药篮的手紧了紧,眼前的少女和往常一般,对他笑语盈盈,并未发现面具下他的心绪变化。
      抑或者,她根本就不在乎。江濯自暴自弃地想。
      一碗苦药被少女一口气喝完,江濯别扭地从袖袋里拿出一颗包裹仔细的蜜饯儿递给她,只是刻意避开视线不去看她。
      谢初篁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问道:“阿濯,怎么了?”
      终于记得关心他了?江濯别开脸不说话。
      谢初篁挑眉,相处这么久,这还是江濯头一次对她摆脸色。她略一沉吟,很快便知晓了前因后果。
      逗弄之心起,谢初篁道:“我有个好消息要同阿濯分享——”
      她故意拖长了音,观察少年的神色,“从今天起,你就自由了,我找个时机把你送出镜水山庄,好不好?”
      江濯猛然抬头望向她,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脑海里并没有恢复自由身的喜悦,相反,江濯的心重重地往下沉——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江濯的一张脸绷得紧,动作僵硬。谢初篁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还想再说些什么逗逗他,身体却被冲过来的少年抱住。
      “阿姐。”
      “我以后会更乖,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阿姐,你别不要我。”
      谢初篁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之大,为自己刚刚的戏言感到愧疚。不过,能从这孩子嘴里听到一声“阿姐”,这番逗弄也算值了。
      谢初篁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哥哥的怀抱总是温柔中带着不可抗拒的霸道,而江濯的怀抱则像一只小兽,虽然弱小,却包裹着让人难以拒绝的坚持。
      习武之后,他的手臂更加有力,几乎让谢初篁喘不上气,她只能拍拍他的脑袋:“阿濯,放开我,咳咳。”
      江濯急忙松了力道,却没有离开她,脸侧便是女孩馨香的鬓发,他竟然荒唐地萌生了一个想法。
      如果一辈子都像这样,该多好啊。
      谢初篁笑了,声音像一串银铃,“傻阿濯,我逗你的,你也信?”
      话说完,她就感到男孩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紧接着,耳朵一痛,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江濯站直了,神色凉凉,眉眼间却如化开的积雪,藏着不可言说的喜悦。
      “你敢咬我?”谢初篁摸了摸耳垂,幸好没有出血。
      唇齿间似乎残留着奇异的触感,这种触感让江濯固执地认为,他离她又近了一步。
      这些行为落在谢初篁眼中,便是小孩行径,她没有深想,牵着他的手来到练功的密室。
      “哥哥说,天心石乃武林至宝,现在在藏剑山庄,似乎是作为下届试剑大会的头筹奖品,”女孩话音一顿,“但,距离下届试剑大会还有两年。”
      江濯:“试剑大会?”
      谢初篁解释道:“江湖上每三年会举行一场比武赛事,只面向少年才俊,根据比武结果公布风华榜前十名单。数年来,第一名始终都是同一人——公子天绝,若想拔得头筹,须战胜往届第一名。”
      江濯沉默了。半年来他了解不少江湖事,自然对公子天绝不陌生,传闻他十五岁那年单枪匹马灭了白莲教满门,在江湖中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至于他的身份,却鲜少有人知晓。
      男孩头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也是头一次生出如此真实的恐慌——做不了第一,就拿不到解药,她最终会……死。
      谢初篁察觉气氛的低沉,笑道:“阿濯无须担心,你认真修习武功便可。若是哥哥能拿到天心石,自然是好,若是拿不到……也无妨,我是一定要离开镜水山庄的。”
      兄长的好她都一一记在心里,但唯有他的爱,她无法承受,只能逃离。
      江濯听完她的话更沉默了。
      谢初篁揉揉他的脑袋,“阿濯,我来检查你的功夫,开始吧。”
      江濯点点头,以树枝为兵器,舞了一套照雪剑法。昏暗的烛光下,男孩身影变幻,灵活矫健,时如游龙腾天,时如雪花飘零。
      谢初篁看在眼中,又惊又喜。惊的是此子天资聪颖,是块练武的好料子,不枉她日夜悉心教导;喜的是,按照此子天赋,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是一柄令她重获新生的利刃。
      结束后,江濯额头沁出汗珠,谢初篁取出帕子替他擦了擦。
      “娴熟有余,但缺少实战,顶多算是花拳绣腿,”谢初篁评价道,“不过照雪剑法的优势便是几乎囊括了所有基本剑招,对你以后修习其他功法大有裨益。”
      半年来的练习换来一句“花拳绣腿”,江濯有些难以接受:“还有更厉害的功法吗?”
      谢初篁敲了他一记:“习武切忌急功近利,何况你开窍晚,更应该打好基础功,你的内功心法修习得如何了?”
      江濯回道:“感觉身体轻盈了许多,不仅不容易感到疲累,而且体力似乎充盈着一股力量,让我想要发泄出去。”
      谢初篁若有所思,又拿了一本进阶的内功书册给他,“内功之传,脉络甚真;前任后督,行气滚滚;井池双穴,了劲循循。千变万化,不离乎本;龟尾升气,丹田练神,气下于海,光聚天心。阿濯,这套内功心法你记住,必须日日调息、修行,不可荒废。我研读百家功法,发现武道世家看重的多是外功,殊不知若无内功的加持,再精妙的招式也会受到阻碍。”
      江濯点头,“我记下了。”
      两人在密室里又待了一会儿,谢初篁有了困意,就打着哈欠上去了,只剩下江濯一人。昏暗的烛光下,男孩又练了一套剑法,一滴汗从他的鬓角滑落,在地上溅起水花。
      如是过了几日。
      御风阁内,谢初篁陪兄长用饭,问道:“哥哥,听雪姐姐还是没有找到吗?”
      偌大的山庄,即便是主人的贴身婢女,也不足以掀起多大的浪花。谢宸枫并不在意,只在幽篁院增派了守卫来保护妹妹的安全。
      “左右一个婢子罢了,等回头我再给你安排一个。来,篁儿,尝尝这道雪霁羹,你这几日都瘦了。”
      谢初篁轻叹,听雪终究陪伴她多年,虽然她一直都知晓这个婢女心思不正,但她到底尽心尽力服侍她的起居。
      庄里的人谈论听雪失踪一事,都在说这丫头耐不住寂寞跟人私奔了,否则怎么一个大活人无缘无故就消失了?
      但谢初篁并不这么想。她亲自去听雪的屋子里查看,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在,甚至她给自己攒的私房钱都丝毫未动,可见并非逃逸。
      何况这丫头心系庄主多年,一心想着去庄主身边侍奉,最好能成为哥哥的妾室,怎会说走就走?此事另有隐情。
      正在这时,有侍卫禀告,谢宸枫大手一挥,准许答话。
      “庄主,属下在东苑柴房后的湖底打捞到一具尸体。观其身形,似乎是小姐要找的人。”
      话音刚落,侍卫就被一道掌风击飞,谢宸枫怒道:“没眼力见的东西!没看见我在同小姐用餐吗?。”
      谢初篁静坐一旁,心下微惊,短短几日,兄长的功夫竟又更上层楼,且这掌法是她从前未见。
      这些暂且搁置一边,谢初篁放下筷子,吩咐侍卫:“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谢宸枫摁住她的肩膀,“你都没吃几口,何必为不相干的人糟蹋自己的身子?”
      谢初篁并不意外哥哥的薄情,只道:“正好这些菜不合口味,哥哥,篁儿忽然想吃水晶虾仁了,等厨子做好,我再回来,可以吗?”
      谢宸枫的心情顿时又变好了,将披风披在妹妹肩上,“好,那我陪你去。”
      谢初篁乖巧地点点头。
      她从不与兄长起冲突,全心全意地戴着一幅温柔听话的面具。
      两人乘着软轿,很快来到了东苑。
      杂草丛生处,躺着一具蒙白布的尸首。
      谢初篁心中有预感,这就是遍寻不到的听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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