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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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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杳回答不了摄政王的问题。
她总不能告诉他,与他春风一度的姑娘并不是嫌弃他,而是担心如果嫁给他,一年之后会死于非命。
死的时候太痛了。
不仅是她痛,他也痛。
她只是想换一条命运轨迹。
也许这样的话,她不会死,他也不会死。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起度春风的姑娘会逃走,只以为那是嫌弃他。
旁人也不理解,苏念杳已经听见不少宫女内侍在偷偷议论怎么会有人连摄政王都不愿意嫁,除非那女子是有夫君的。
越说越邪乎,就如槿香所说,太后也在密查此事,盘问了不少宫人。
“太后也派人问你了吗?”苏念杳问。
“问了,奴婢那晚和崔妈妈、玉香在一起,并未到景福殿附近去。”槿香停了一下,“所以,奴婢绝无可能知道与摄政王私会的佳人是谁。”
她后面一句话,好像是特意强调。
苏念杳看着槿香。她这两天病得昏昏沉沉,吃了汤药后更是迷糊,但清醒的时候仔细去回忆,还是能想起一些细节来。
比如,槿香帮她把中衣的领子重新系一遍,还特意让宫女给她挑交领的襦衣。
比如,太医问她哪里疼,当时她神智不清,险些指向自己最疼的地方,是槿香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说她心疾发作了。
苏念杳不知道槿香是怎么发现的,或许是救她的时候看出了她实际是会凫水的,也或许是看到了她锁骨上的红痕。
槿香知晓了她的秘密,却在太后问话的时候选择了帮她遮掩,苏念杳承这份情。
她抿了口茶,笑道:“之前崔妈妈说你想去尚食局?你在膳食上颇有天分,兴许能做到尚食的位子。”
尚食是女官,官居正五品,在后宫中也算是高位了。
苏念杳常常跟小皇帝一起用膳,只要在合适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夸几句,就能把槿香往那个位子推一推。
在后宫中,正五品的女官比不受宠的后妃还要体面得多,还不用卷入后妃争风吃醋的漩涡。
苏念杳给出了承诺,算是报答槿香的维护,槿香却摇了摇头,低声道:“若是苏姑娘不嫌弃奴婢粗手笨脚,奴婢想到苏姑娘身边服侍。”
苏念杳愣住了,讶异地说道:“我在宫里待不了几年了。”
按照规矩,小皇帝及冠之后就不用再上课,她这个伴读也就可以离宫了,来她身边是没有前途的。
玉香想到她身边来,并非看中她伴读的身份,而是看中了她将来会做皇后。但苏念杳自己知道,她是当不了皇后的,而槿香既然猜到了她跟摄政王的关系,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奴婢惟愿,姑娘能跟崔妈妈一样,平安离宫。”能活到离开皇宫的时候,能平平安安地走出去。
苏念杳明白槿香的顾虑了。
之前,她是小皇帝的伴读,自幼就陪在身边的,在旁人的眼里,算得上青梅竹马两情甚笃,她在宫里确实很安全。
但是现在她和摄政王有了私情,相当于背叛了小皇帝,在槿香看来,她已经不再安全了,所以才会说出希望她和崔妈妈一样能平安离宫的话。
苏念杳叹了口气,前世,她和崔妈妈倒是都离宫了,但也委实算不得平安。
有了槿香和崔氏照顾,苏念杳这次风寒好得很快,小皇帝见她脸色转好,催着她陪他去上书房,“苏苏不在,只朕和董章两个上课,好无聊。”
苏念杳一点都不想去上书房,以前是首辅和次辅轮流给小皇帝上课,但现在摄政王回来了,上课的换成了摄政王,主要给小皇帝讲解行军兵法以及周边各国武力的强项和弱点。
对于讲解什么内容,苏念杳并不关心,反正老师也从来不提问伴读,她只是……不想见到摄政王。
距离那晚已经过去好几天,她身上的痕迹都在药膏的作用下消褪,摄政王脸上的牙印估计也没了,一切都了无痕迹。
但苏念杳总觉得心虚,她觉得自己像是轻薄了良家子的纨绔,因为不想成婚,不愿意承认,也不敢去见被自己轻薄的人。
不过她是伴读,再怎么不愿意,也得陪小皇帝上课。
苏念杳磨磨蹭蹭,卡着点来到上书房,站在院子里,盯着那门口,有点抗拒。
身后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怎么,那里面有洪水猛兽?”
“可不就是——”苏念杳差点咬到舌头,连忙改口,“殿下真会说笑,皇宫之中,怎么会有洪水猛兽呢。”
摄政王眯了眯眼睛。
秋色正好,少女亭亭玉立站在晨光中,圆润双眸眨了眨,心虚地不敢看他。
大病初愈,她的脸颊还透着苍白,不过几天时间,就清减了不少,轻软的披风下,纤腰楚楚,他一只手就能握住。
摄政王越过她的身边,向上书房而去,苏念杳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屋。
小皇帝已经在屋里,坐在正中间的座位上,弓背塌腰,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毛笔,在宣纸上有一笔没一笔地画着。
看见摄政王进来,嘉顺帝立刻坐直了身子,继而看到他身后跟着的苏念杳,小皇帝眼睛一亮。
上课的只有小皇帝和伴读董章、苏念杳,三个人同样住在龙清宫,每次董章都是到得最早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三张桌子上笔墨纸砚都摆放整齐,连墨汁都已经提前磨好。
苏念杳在右后方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是打算认真听一听的,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能得摄政王亲自传授兵法之道,就算她不用去疆场征战,但了解一下周边几国,苏念杳还是很有兴趣的。
摄政王的声音低沉而悦耳,跟许多武将或粗哑沉闷或声若洪钟的嗓音不同,他的声音格外好听,就像是古琴的琴弦拨动,优雅而沉静。
苏念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暖暖日光照在身上,恍惚中她以为自己身处温泉山庄,她倚在窗下的软榻上看完话本子打盹,摄政王的声音压得很低,是他在吩咐手下什么事。
一切都那么安宁而平静。
但她又听到了小皇帝嬉笑的声音。
小皇帝怎么会来?
温泉山庄里应该只有她和摄政王才对。
苏念杳心中不安,眼皮似有千斤重,她费了好大力气,挣扎了许久,出了一身细汗,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小皇帝熟悉的脸,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手指屈起,在脸颊上一刮,做了个羞羞脸的动作。
“啪。”上面传来一声轻响,苏念杳茫然地抬眸,正看见摄政王将戒尺压在了桌上。
小皇帝瞬间坐直了身子,不再歪着头看她,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一副在认真听课的样子。
他安静了片刻,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趁着摄政王不注意,把宣纸往右后方的位置一撇,苏念杳连忙捞住。
宣纸上,是她睡觉的样子。
她趴在桌上,一只胳膊垫在脑袋下,挡住了脑门,只露出下半张脸。
她的脸左右两边各画了三根胡须,看起来像是贪睡的小猫。
平心而论,小皇帝画得很好,寥寥几笔,便很传神。
但同样是画她的样子,苏念杳见过更好的画。
那是在摄政王府,她的话本子看完了,想要换一本。她没有脚,不愿意出门,府里的话本子全是摄政王给她买的,而他买来的话本子,又全都放在他的书房,每次她想换新的,就得自己去他的书房取。
苏念杳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书房机密之地,不管是摄政王的信件还是文书卷宗,都跟朝堂的波诡云谲密切相关。
书房平时都有人把守,但苏念杳每次过去,从来没遇到过阻拦,甚至摄政王还特意吩咐人把门槛给弄平了,就为了让她的轮椅轻松通过。
苏念杳觉得这是摄政王对自己的试探——看她会不会窃取情报再偷偷送给小皇帝。
所以苏念杳每次来书房,都是直接在整面墙的书架下层换好自己想看的话本子,然后就直接离开。
但有一次,她转着轮椅拐弯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他书案旁边半人高的珐琅掐丝大花瓶,花瓶中的画轴骨碌碌滚了满地,苏念杳慌忙去收拾。
她坐着轮椅,弯腰去捡地上的画轴,动作很是不便,好几个画轴都被她碰得松散开。
于是,苏念杳看到了那些画——全都是她。
倚在软榻上打盹的她,抱着软枕看话本子的她,趴在窗台看院子里迎春花的她,喝了苦涩的药汤皱着眉头的她……
全都是她。
有那么一瞬,苏念杳几乎以为摄政王偷偷地倾慕自己。
不过转念一想,摄政王自幼习武,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军营,有人夸他弓马娴熟,有人夸他用兵如神,但从来没有人说过他擅长作画。
这些画运笔纯熟画技精湛,比苏念杳见过的大师丹青还要好,如果是摄政王画的,那以如此精妙绝伦的画技,外面早就把摄政王夸上天了。
应该是摄政王派人偷偷监视她吧。
苏念杳悄悄地把那些画收拢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