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女友》林安眠

4、3 因为我会恨你

　　苏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陌生的房间里，夜幕四垂。她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浑身酸痛。
　　她轻轻动了动，这才注意到手腕上的输液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
　　四处张望一番，发现自己孤身一人，那种萦绕在心头多日的闷痛又回来了。她下意识捂住胸口，深呼吸了两口，企图缓解疼痛，却发现无济于事。
　　这时，病房门忽然开了一道小缝，一个高挑的侧影出现在门口，像是在打电话：“好，我知道了……找不到漏洞，就放慢节奏，但天亮之前必须排查出来……现在不行，等后半夜吧，我过去看看……嗯，辛苦。”
　　话音未落，那人便推门进来。
　　看到多日未见的高大身影，苏翎只觉得鼻酸，下意识偏过头去。
　　裴煦没想到苏翎醒了，看到她也是一愣。
　　不过几天，她瘦了很多，眼睛也红红的。
　　裴煦深吸口气，努力压下心中酸涩，走到苏翎床边。
　　“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裴煦语气淡淡，就像两人从未发生过争吵。
　　他说着，就去探苏翎的额头，而后微微蹙眉：“还在发烧。”说着就转身想去找医生。
　　苏翎想去拉他的衣角，却因为使不上半点力气，抓了个空。但这一举动却被裴煦看到了，于是他回身坐下，问：“肚子饿吗？你睡了一天两夜。”
　　苏翎想问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可话还没出口，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裴煦眸光闪了闪，拿过一旁的抽纸递给她，没说一个字。
　　裴煦的平静让苏翎只觉如坠冰窟。“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吧？”她这样想着，眼泪更是汹涌。
　　见苏翎只顾着发愣，连抽纸都没接，裴煦慢慢坐回椅子，声音冷清：“手腕还疼吗？”
　　苏翎闻言一颤，掩耳盗铃似的将手臂往被子里藏。
　　裴煦在一边看着，并不阻止：“为什么？”他问的当然是苏翎为什么割伤自己。
　　“我……讨厌自己……”因为太久没说话，苏翎声音哑得厉害。
　　裴煦沉默一阵，问：“我走之后，你就没出过门？”
　　苏翎刚想说些什么，一名护士敲了敲门：“手腕上的伤该换药了。”
　　裴煦礼貌地让到一边，让护士换药。护士见苏翎仍在发烧，在她的吊瓶里推了一剂退烧针才离开。
　　病房内两人沉默良久，苏翎艰难开口：“对不起。”
　　裴煦听了，只觉得疲惫，觉得再谈论两人分手的事毫无意义，于是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23:06.
　　“公司的一个重要合作项目出了问题，你既然醒了，我就过去看看。”裴煦说着，站起身。
　　苏翎猛地抬头，望着他问：“你还会回来吗？”
　　裴煦：“情况有点棘手，估计没时间回来。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就给那个人打电话，让他来陪你。”
　　苏翎听他提到“那个人”，更是愧疚：“我不会再和他见面了……”
　　苏翎话说得艰难，却还是强迫自己说下去：“我申请换导师了，他是导师助理。我换了导师，就不用经常跟他碰面了。”
　　裴煦：“别换了。你导师给我打电话了，说换导师不是小事，而且别的导师根本没有额外的学生名额。等你身体好点了，跟导师解释一下，道个歉。”
　　“别的导师没名额，我就先休学一年。等研三的学长学姐毕业了，我再重新选导师。”苏翎说这话时，一直不敢看裴煦的眼睛。
　　裴煦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没事瞎折腾个什么劲？辛辛苦苦写的论文，不要了？”
　　苏翎：“我不想让你伤心。”语毕，她这才敢抬头去看裴煦：“我没冲动，都想好了，休学这一年，去找个工作……”
　　裴煦轻出口气，语气变得和缓：“苏翎，我问你个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
　　苏翎点点头，紧张地望着裴煦。
　　裴煦：“那个人你了解吗？你觉得跟他能不能长处？”
　　苏翎立刻摇头：“我不会再……”
　　裴煦：“别急着否认，听我把话说完。你如果是因为跟我久了，觉得没意思，想再找个人图新鲜，过不了多长时间还会换。那我们的关系，就按我那天说的处理，因为……”
　　苏翎因为裴煦的停顿，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裴煦直视苏翎的眼睛，继续把话说完：“因为我会恨你。”
　　苏翎心尖一颤，身体微微发起抖来。
　　裴煦接着道：“但如果你是真的喜欢他，他也认真对你，那我……我以后就只做你的家人。”裴煦说这话时，只觉得心口灼痛地厉害，尾音都不自觉地发着颤。
　　苏翎万万没想到裴煦会这么说，几次启唇却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裴煦拉过苏翎受伤的手臂，声音喑哑：“如果你真的接受不了和我分开，那我以后就只做你哥哥，只要你能找到可靠的人。我不想再看到你因为这种事伤害自己。”
　　这是裴煦所能想到的、唯一能够处理好他和苏翎关系的办法，虽然这方法对他自己而言残忍得很。
　　苏翎听得心碎，一下子抱住裴煦，压抑不住地哭泣：“不。是我错了。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离不开你。我刚刚说的也是认真的，我以后会和其他男生保持距离，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裴煦心绪归于平静，语气和缓：“你不用这么急着做决定。我不想勉强你，更不想用这些年的付出来要挟你。你先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再告诉我你的决定也不迟，我只希望你能想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听了这番话，苏翎明白，自己犯的错，并不能凭几句空口的保证就能得到原谅。
　　她也渐渐镇定下来，擦了眼泪，望向裴煦：“你这几天是不是没睡好，看起来好憔悴。”
　　裴煦避重就轻：“和官方的第一个合作案，马虎不得。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苏翎听了一阵心疼。“他本来就这么忙，我还让他伤心……”这样想着，她往床里挪了挪，说：“你上来躺一会吧。”
　　裴煦：“不了，等会还要去公司。”
　　苏翎：“就躺一会，闭着眼睛休息一下也好。”
　　裴煦想了想，没再拒绝，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苏翎侧身抱住他，再次小声道歉：“对不起。”
　　裴煦抚了抚她的背：“别再哭了，眼睛红得像小兔子一样。”
　　“嗯。”苏翎将脸埋在裴煦胸前，嗅着熟悉的木香。她心里清楚，在自己犯下如此过错之后，还能完全为自己着想的人，除了裴煦，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
　　“我究竟做了什么啊！”这样想着，苏翎越发厌弃自己。
　　至于裴煦，他虽表面平静，可心里却是情绪起伏。
　　身边的人软软地依偎在自己怀里，两人明明如此贴近，裴煦却觉得像是相隔千里。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和苏翎再也回不去从前。
　　许是因为还在病中，苏翎很快又睡着了。裴煦轻轻剥开她额前的发，细细端详。他在苏翎面前压抑下的情绪，也终于在胸臆间涌起波澜：
　　“为什么……为什么我爱你爱得心都碎了，你却可以把心分给别人？”
　　裴煦的泪在眼眶中打转，却还是拼命忍着。他和苏翎在一起的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苏翎唯一的亲人，明白她对自己的依赖，所以每当他有了负面情绪，哪怕是苏翎做错了事，令他生气，他也是努力克制，心平气和地和她交谈，不愿意凶她，怕伤害她。可也因为如此，他自己反倒变得伤痕累累。
　　其实在他和苏翎的关系中，他并不害怕受伤，他更怕的是无法收场。
　　这也是为何，当年苏翎翘课，飞了大半个地球去跟他告白时，他为难至极。不是因为他不爱她，是因为他怕他们走不到最后。
　　而如今，他们却还是到了难以收场的境地。
　　“要是自己能少爱她一分……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裴煦这样想着，却还是忍不住将苏翎抱在怀里，眼泪悄悄湿了枕头。
　　熟睡的苏翎习惯性地将腿搭在裴煦腰侧，又往他怀里钻了钻。这一系列举动，让裴煦的心又酸又软。
　　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了苏翎的嘴唇上，那唇瓣因为发烧而显得格外粉艳，令他忍不住吻了吻，随之而来的是心脏愉悦的战栗。
　　他真的太多天都不曾这般拥抱她、亲吻她了。
　　怀抱着心爱的人，裴煦这一觉睡得很实，再睁开眼，天竟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