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花》于津

2、第二章

　　木南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只要遮住视线，一切就能像一场梦一般。他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种感觉很熟悉，让他想起了自己在戒同所里的日日夜夜。他的心里仿佛扎了一根毒刺，毒在他心里蔓延，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甚至有一瞬间感觉呼吸停滞了。
　　可萧寒却不为所动。他见木南枝不说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到后来直接演变为了愤怒——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不反驳！萧寒快步走到病床前，一把揪住木南枝的衣领，将他一把扔到了地上。医院地板的凉的刺骨，加上原本的伤口，他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窟窿里，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挣扎，不想让这些寒气侵入。但仿佛一切都失了控。一阵阵的冰冷让他无法抵御。
　　现在已经步入晚秋了，窗外的枫叶纷纷扬扬的落下，只露出一截截光溜溜的枝丫，似在追忆秋天，又仿佛在迎接寒冬的到来。木南枝呆坐在地上，望着窗外时而飞过的候鸟，心中不禁想到：冬天又要到了啊。
　　小时候他对冬天十分向往，因为南方很少下雪的缘故，他记得有一年冬天，他陪萧寒去逛公园，那时的萧寒最亲近他，经常用甜甜的声音唤他：“木木哥哥。”两人一起在柔软的雪地里追逐嬉闹，萧寒俯下身用手挖了一颗雪球砸在木南枝身上，木南枝也回应他了一颗，两人便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木南枝努力想回忆起那天的景色，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唯独只记得萧寒冻红的双手，和萧寒蓦然回首对他说的：“哥，我爱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阿寒，哥哥总是看不清记忆中你的脸。”木南枝一度以为我爱你这句话是永恒不变的誓言。萧寒早就忘记的小事，在木南枝的记忆里封存了十多年。十年够一棵树从稚嫩的树苗长的枝繁叶茂，十年够一个少年长大成人，十年够一滴水周游世界，他木南枝的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呢？但十年足够他爱一个人。
　　木南枝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自己如何厌恶上冬天的。正是在某个凛冬，他到了那个带给他无尽痛苦的地方——戒同所。那里永远都有一道铁栏围成的高高的墙和一把生了锈的铁锁。进了那里的人常年都没有一句话，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不需要沟通也不需要交涉。为了防止他们逃出去，这里的人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监视，每张床之间都有电缆围成的板子，一触碰都会被电的体无完肤。
　　木南枝曾经看着两个男孩被活生生的用刀剥开皮肉，血飞溅在地上、墙上，缓缓的流淌，触目惊心。可是他们彼此的手从未分开。里面的人怎么扯也扯不开。好像他们本就是一体，生死也没办法把他们分开。待他们四肢冰凉僵硬之后，所长得意洋洋地取下他们的头颅，举起来给他们看，意思就是在杀鸡儆猴，警告他们不要成为下一对。
　　最令木南枝痛苦当属“电疗”了。他们将木南枝用链条死死的藏在木椅上，用手扯他的头发，逼迫他抬起头。他看着远处萧寒的照片，既甜蜜又悲痛。他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回想着萧寒的样子，他爱萧寒，这已经是刻入基因里的本能了。但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阵电流穿入骨髓里，使他钻心的疼，他感觉整个身体都要被撕碎了。他闭上眼睛，妄图逃离，可下一秒，那些人又用手轻而易举的扯他的头发，迫使他盯着照片上的那个人，他想要闭上眼，但生理上的疼痛迫使他睁大双眼。他本就生的白净，这样一折磨下来，他的脸白的活像个死人，额头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眼角带了些粉红，很容易让人冲动。
　　所长双目猩红，似乎木南枝越痛苦，他就越兴奋。他时而大笑，时而鼓掌，时而扯着他的头发说：“哈哈哈哈，你还喜欢他吗？说啊？你还喜欢他吗？”木南枝思维一时间放空了。他还喜欢萧寒吗？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见他不说话，所长低声吩咐身边的下属：“升档。”霎时间，木南枝感觉一股电流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神经紧绷，意识渐渐模糊了。所长带着玩味的语气继续问到：“现在呢，你还喜欢他吗？”木南枝看着萧寒的照片，身体的不适已经达到了顶峰，他的每一个神经仿佛都在劝他：恨他吧恨他吧。他何尝不想放下，但是他忘不了那个少年炽热的目光，他总是欺骗自己萧寒只是暂时失忆，他会好的，他会记起他们的点点滴滴，他会慢慢拼凑起木南枝对他支离破碎的爱。他总是在欺骗自己，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电疗”完之后，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副驱壳，没有意识，没有思想，仿佛一个行尸走肉，漫无目的的活着，只为等着那个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人。
　　所长看他这幅模样，满意的的笑了笑，若有所思道：“嗯，看来以后都得对他硬着来。”随即又吩咐一旁的人：“下一项。”
　　木南枝看着那些人提着一个工具箱走进来，他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由于刚刚的“电疗”弄得他狼狈不堪，可他仍保持着从容的神态，那些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呢，他的心在他知道是萧寒把他送进这里之后已经千疮百孔了，这些又算什么呢……
　　他眼见一个男人拿了一根细长的管子和一个黑色的盒子走向他，看到他的表情微微一笑，打开盒子蘸取里面的东西往管子上反复涂抹着，所长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他正绝望地猜测着这是什么东西时，突然一只布满青筋的手强硬地掰开他的双唇，粗暴地插入了什么东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剧烈的恶心感袭来让他措不及防。他想吐出来，却发现自己中午只吃了一个馊掉的馒头——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不适感让他整张脸顿时布满了红晕，他感觉视线瞬间模糊了，喉咙像是被人用双手扼住，喘不过气来。绝望的尽头他看到了所长用手拈着的萧寒的照片。照片上依然是那个少年明媚的笑容，嘴角洋溢着少年独有的不羁和骄傲。耳畔又回荡起了萧寒以前迷人的嗓音：“哥，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一瞬间他终于忍不住了，两行清泪从他的脸颊缓缓滑落，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泪痕。他绝望着崩溃，大脑像是被他人占有，一片空白。他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小说，男主都会在命悬一线的时候等到来救他的人，只可惜生活不是小说，他也不是主角。
　　他像是身临万丈深渊的囚徒，却等不来救赎他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