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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4 浪迹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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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晌午,府上来了几个捕快。周老爷迎客,一阵作揖行礼笑语恭言过后,才提起前夜发生的事。不多时,天陨被请来,只见桌上摊开着一张发黄的布告。
  “少侠昨夜杀死的,可是此人?”
  “这……”天陨并没有看清青衣人的相貌,只觉得那硕大的鹰钩鼻有几分眼熟。
  “是是!当然是!”周老爷倒先替他答了,语气十分肯定,见捕快依旧将信将疑,又道:“那人的尸首还在后院放着呢,要不,老夫让人抬来?”
  捕快皱了下眉,终于还是点头默许,不一时,尸首被麻布裹着抬上了装扮考究的厅堂。
  “您请!”一脸谄媚地恭请。
  捕快们捂着鼻子俯下身,对着画像、盯着面目扭曲的青衣人辨了好一会儿,其间众说纷纭意见不一,可还是很快得出了结论——此人虽与画像尚有出入,但大体上不会有差错。
  “吾等缉捕他十年有余,不想今日倒由少侠除了害。”捕快问及天陨如何杀死此盗,天陨忽才发觉,死尸颈上的柳叶镖不知何时已被人取走,问周老爷,复由周老爷传问家丁,但无人见到过那柄镖。此事便不了了之。又过几日,衙门送来一盘赏银,说是当初张榜缉盗时许下的赏钱。
  天陨尚还不懂什么“侠义”,但也觉得收下那么多银子颜面上“总有些过不去”,欲推掉一半,周老爷却道:“少侠武功过人,想必出自名门大派,想来派内的开销恐怕不会少,少侠为何不……”
  “周大人误会了,天陨并无门派,只是自小跟着家父习武而已。”这话是爹教他的,何况爹也从未告诉过他,镖局弟子们都是何门派。
  听闻此言,周老爷面露几分扫兴,也不再劝,任他留下一半的赏钱,转而对总管说自己“久劝不下、只好做罢”,吩咐将剩下的银两纳入周府库中。
  只是,天陨很奇怪为何无人问起那个叫“魑炎”的红衣人。
  临行那天,是总管来送的行,分别前,递给他一个长长的、沉甸甸的包裹。
  “里面是什么?”
  总管压低声音,耳语:“就是那把清峰剑——”
  “清峰剑?”天陨一惊,“周老爷不是珍爱有加么?为何拿来送我?”
  “老爷前夜对我说,少侠你看来是仗义疏财之人,拿银两来谢你恐怕尽不了情分,倒不如给少侠一件还算趁手的兵器……”
  “可这是周府的镇宅之宝,怎能随便与人?”
  “咳,老爷又不是习武之人,剑不能用,也谈不上什么镇宅不镇宅了。宝剑给了少侠,多除去几个恶人,那便不止我周府能得安宁,这沿江一带也都能平安了。”
  天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顿时觉得肩上背负起了不轻的担子。
  望着天陨远去的背影,总管叹了口气,方才那通话的真伪,也只有这少年会不明白了——周老爷身经商场数十年,哪还有这样的宽心?只是从一开始,老爷就疑心他是同青衣人来争夺此剑的。何况,清峰剑也只是个诱饵,除去青衣神盗才是周老爷的真实目的——此盗多次惊扰商户,周家的客商都不敢来这带做买卖,于是周老爷与官府商量,用宝剑引他出来、再让官兵缉捕;可不料,青衣神盗入城时没有半点风声,官兵根本来不及埋伏,若不是天陨,这回又要失败了。
  总管觉着天陨城府尚浅,并不认为他是为剑而来,但周老爷难信此言,执意要将剑与他,遂编了这番话让总管说与他听。如此一来,江湖商客都知道青衣神盗是在周府捕获的,而江湖盗贼则听闻清峰剑已不在周府手中,也便不会再来找他周老爷的麻烦。
  天陨既然无门无派、不能给他周府带来好处,是生是死自然也与他周老爷无关了。
  离了府邸,回客栈时早不见了镖局的人马——前些日子在周府,也想过这事,但没想到姐姐他们走得那么快。是追?是等?拿不定主意,但终究还是决定南下——一路打探找到扬州城,也该能找到姐姐他们吧——天陨初次体会到落单的惶急。
  烟雨靡靡,心绪交集。
  回想自己当年是怎么过淮水、渡长江,怎么找到扬州城却没有看见姐姐,怎么惶急失措甚至迷路,银子用完后,怎么靠猎鸟为生,怎么在从林中遭遇各种奇人……紧锁的眉竟稍稍舒展开,溢着血的嘴角竟微微翘出一抹依然愁楚的笑意——年少轻狂,多少悲欢离合,年少无知,多少艰难险阻,年少单纯,多少情真意切……
  当初的自己甚至会将一天的所得白白送给穷苦的猎户,甚至会冒着危险杀死毒蛇救下采药人,而对他们许下的回报,他却看得很淡,也不是因为什么豁达,只是爹告诉过他,扶弱不求回报,只是他自己也看不到那些回报的价值。
  采药人的事他一路上都记得很清楚,要知那人之所以惊扰毒蛇,不是为采毒蛇身旁的药草,而竟是为了蛇毒。采药人的穿着并不寒酸,一点不像为谋生所迫才来冒险的人。
  “经常来采蛇毒么?”
  “当然,被咬也是常常的事了。”
  “你有解药?”
  “怎么会呢——都是随身带的一点药草,有时候能管点用,有时候就不行。有些蛇毒作用得很快,来不及配解药的,”采药人两手一摊,露出左手的两根断指,“实在没辄,只好截肢。”他说得很淡,甚至还笑笑。
  天陨见状倒撤两步,低头瞥见自己纤细葱白的十指、极不自然地捏在一块儿,“为什么……冒这个险?”问得试探。
  “家住穷乡僻壤,又并不很通针灸之术,邻里的病人全靠我调制的药来救治,”说到这儿,面露得意的神情,“论医术,我安某不过是三流,舍妹的医术都要强过我。可若要论配出来的药,天下恐怕无人能及,连我那个“神医”叔父都会甘拜下风的!”
  此言恐怕不是吹嘘——如此深入险地寻觅药材,就凭这执着,找来的药材之稀有还真是无人能及了。
  天陨一个人在江南,一闯就是三年。三年中不断遭遇这样或那样的奇人异事,新奇之余也隐隐感到,江湖之路并不好走。交过一些朋友,更眼睁睁看着那些朋友如何惨死于宿敌之手,救过一些朋友,更眼睁睁看着那些朋友如何最终难逃命运……
  直到最后,天陨感觉自己也会被卷进去——江湖之上,人人自危,没有局外人;
  但,茕茕孑立,举目无亲,一切的别离一切的思念一切的危难一切的艰险,都要由他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