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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入夏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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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何一行人离开报案人小区直奔茂发工厂。时过六点,据门卫说一部分人已经下班回家。
他们找到部门经理说明来意,经理带他们来到车间旁边一个窄小的办公室,叫他们等着。
车间里传来机器运转的嗡嗡声,时断时续。
大约七八平米的办公室有一扇朝西的窗户,此时西沉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办公室里没有亮灯,暗沉沉的。
五六分钟后,一高一矮两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走廊里。他们在门口站定,犹豫地望着屋里的三个黑影。
苏何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形遮住玻璃窗透进的微光,办公室里更加幽暗。
“你好,我们是刑警。” 苏何道。
“哦,你坐。”
瘦削的男人走进房间和苏何握了握手。他的声音轻柔细软,仿佛使不上劲儿。他找到门口的开关,打开灯。
屋顶的白炽灯闪了几下亮起来。一凡这才发现,立于门口的妇女虽然身形瘦削,衬衫底下的肚子却明显隆起,看起来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男人把办公室唯一一张空着的椅子移向门边,轻轻拉住女人的手臂,示意她进来坐下。
秦钦起身想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男人摆着手拒绝。
他看起来40岁不到,中等身高,五官娟秀,人有些佝偻,在白炽灯的映照下,面色显得有些惨白。
“你们喝水吗?”
他看了看身旁两张并在一起的办公桌,上面只有两个杯子。这间办公室里除了这两张桌子和四张椅子之外,另外只有一个一人高的文件柜。
“不必,我们就问几个问题。” 苏何道。
“好,还是和侯勇有关吗?” 男人问。
“怎么,以前也有人来问过他的事?”
“小梅离婚后一直被他骚扰,我们报过警,但是没用。几个月前我们搬了家,才消停些。”
“能说说侯勇这个人吗?” 苏何道,眼睛转向坐在门边的女人。
一凡也在观察她,她低头看着自己置于膝头的双手,没有吭声。
女人头发又黑又直,用皮筋拢在一起,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映出阴影,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眼角唇角已经生出不少细纹。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一凡暗想。
男人叹口气道:“小梅跟着他就没过过好日子。他隔三差五找茬打她,编纂她到处勾引男人。她在工厂打工这么些年,根本没有这回事,就因为她长的漂亮比他年轻许多。”
“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苏何望着男人问道。
“怎么说呢,我是车间主任,有时候她来晚了我就发现她又挨打了,我虽然看不过去,可毕竟是人家家事,我不好插手。小梅受伤严重的时候,我就带她去医院。”
“后来打的越发厉害,由头是她生不了孩子。小梅去医院查过,身体没有问题,她就建议侯勇也去做个检查,结果,你们也能猜到…”
“这种日子根本没法过,我就劝她无论如何要离婚。离婚折腾的够呛…现在总算是脱离苦海了。”
他把手搭在女人肩上轻轻握住。
“小梅,侯勇和隔壁单元的罗嘉佳认识吗?” 苏何问。
“谁?” 女人似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去年7月底,小区里被杀害的那个人。”
她又想了一会儿道:
“7月底我已经搬走了,我看了新闻,记得那个人。有一次侯勇追着我打,我跑出来,在楼下遇到他,他帮我挡了几拳头。”
“侯勇把我拖回家后还骂骂咧咧的,说他最恨娘娘腔,鸡*的不得好死,骂的很难听。”
“不会是侯勇害了他吧?他是心狠,但是杀人……”她脸上有不置信也有后怕。
那仿佛生了根的悲哀在她眼睛里摇曳,积年累月造成的伤害深入骨髓。那些结了痂的疤痕还需好多年才能慢慢退淡。
回程途中,苏何罕见地在开车时主动提起案情。
“一凡,你有什么想法?”
“苏队,我觉得特别是去年那个案子,有太多疑点指向侯勇。他们同住一个小区,发生过矛盾,弃尸地点是他熟悉的地方。” 一凡道。
“我们去年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个人!” 秦钦很是气愤。
“去年他躲的好好的,今年为什么主动报案呢?” 一凡疑惑道。
“我觉得是这样,一般人犯了案,慌乱中会把尸体扔到自己较为熟悉又觉得安全的地方,上次是他以前干过活的工地,这次是他常去钓鱼的河岸。有时候犯人还会回抛尸地点查看。”
“这次这个河岸,平时有其他人去那一带钓鱼,他隔两天再去,没想到没人报警,尸体还在。大白天下午,他怕被人瞧见他那个时间到过河岸,做贼心虚,索性就报了警。” 秦钦分析道。
“也可能去年犯了案,完全没查到他,所以这次他就更大胆了。”一凡接着说。
“可惜去年的案子过去太久了,虽然各种线索都指向他,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再想找出证据就太难了。” 秦钦叹道。
“我明天申请扣验他的车子,他既然载过吴成,就一定有蛛丝马迹留在车上。”
苏何的声音沉着有力,给一凡和秦钦注入了一些信心。
“嗯!副队,吴成的命案绝不能再让他逃脱!禽兽!” 秦钦骂道。
周五中午时分,车子被拉到痕检科立刻展开搜查取证。苏何一整个下午都在取证现场,他担心离案发时间过去好几日,很多证据可能已经被破坏。
据搜证警员说这台车子在近几日做过全车清洗,案发当日的痕迹很可能已经被清理掉。虽然采集到一些指纹和毛发,有可能只是清洗后载客留下的痕迹。
苏何申请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指纹和DNA比对。
晚上十点钟,三人仍然在办公室等待比对结果。
午夜,他们终于拿到报告。可惜,没有一枚指纹和毛发是属于吴成的。虽然有心理准备,巨大的失望还是砸向他们心头。
苏何靠上椅背,眼睛盯着桌面的两沓资料,一沓是罗嘉佳的,一沓是吴成的。他长长输出一口气,仿佛此前一直提着的精气神一下子随着这口气跑掉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苏何发出一连串咳嗽声,他握拳置于唇上止住咳嗽,一股强烈的眩晕袭来。
“苏队,你感冒了吗?”
一凡接了一杯温水,递给苏何。
“我没事。谢谢。”
苏何接过杯子灌入一大口,把杯子置于桌上。他想起昨天下午在天台淋了大雨,晚上回到家时,裤子仍然潮湿的贴在身上。
“你的脸好红啊。”
一凡伸手贴到苏何的额头上,苏何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一凡的手追着贴上去,“好烫!你发烧了,苏队!你有感冒药吗?”
“我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 苏何身体往后靠了靠,背部紧贴着椅背。
“我家里有感冒药,明天带来给你。” 一凡说。
“苏队,我想自己去看看那辆车,万一还有什么遗漏呢,我不甘心也不相信这里面找不出任何线索。” 一凡握紧了拳头。
“好,你去吧。” 苏何说着又举起手压住嘴唇,闷咳了两声。
“一凡,我和你一起去。” 秦钦此时也走到苏何面前。
“你们去把,我休息一会儿。” 苏何应道。
一凡一寸一寸细细检查车里的地垫,座椅表面,座位缝隙,车窗缝隙,秦钦则负责后备箱的角角落落。
除了两三根短小的毛发之外,没有其他发现。
她沮丧的坐在水泥地上,脑袋耷拉在膝盖上。
但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沮丧的时候,她振作精神重新用眼睛检索车子,思考着还有哪里没有检查到。
她眼睛扫过座椅、门把手、方向盘、仪表盘、票据箱,换挡杆、杯架、安全带……
她重新爬起身,在地上跳了两下希望自己振奋起来,然后拿起小手电和放大镜再次钻进车里。
她坐上副驾驶,想象着吴城就坐于此可能会做的事情,她拉过安全带检查金属卡扣,她按部就班把卡扣扣入锁扣,解开。解开的时候她遇到点麻烦,她日常坐车解开安全带锁扣时总会遇到些小麻烦。
她突然想到锁扣。她拿过手电对准锁扣,细细查看扣里那个极其窄小的空间。
什么都好,给我点什么。她嘟哝着,拿着放大镜,上上下下对准那个所谓的“空间”,一个几乎被忽略的小碎片出现了。
她大声喊来秦钦,叫他举着手电,她屏住呼吸用钳子把那个碎片夹了出来。
这个不规则的小碎片的另一面是红色的。一凡好像被闪电击中,举着小碎片一动不动。
“一凡,这是什么?” 秦钦激动地问道。
“哦这个!” 一凡回过神来。
“这个是什么?!”
“这很可能是吴成断裂的指甲贴片!” 她小心翼翼地把碎片装入物证袋。
“天啊,这可不得了,一凡!我们赶紧告诉副队。”
“但愿这就是啊!” 一凡兴奋地应道。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秦钦举着手电双手合十。
一凡和秦钦拿着物证袋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经点点泛白,叽叽的鸟儿叫声穿透窗玻璃传入办公室。苏何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凡轻手轻脚走过去,把物证袋放在桌上,拿起皮衣盖到苏何宽阔的肩膀上。
苏何感觉到动静,缓缓抬起头来。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坐直身体,皮衣滑落下来。
“一凡?” 他眼神迷离,脸烧的通红。
“苏队,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一凡脸上的歉意掩盖不住兴奋。
“没事,有发现吗?” 那双迷梦一般的眼睛这么盯着一凡,一凡的心脏快要跳出来。
“嗯!苏队,你看!” 她兴奋地拿起证物袋递到苏何眼前。
苏何接过透明的证物袋,盯着这个碎片看了几秒,眼里的光聚拢起来。他望向一凡,脸上舒展出一个赞赏的笑容。
法医室将碎片与尸体手上的指甲做了比对,证实这个碎片正是吴成左手食指断掉的那一截指甲贴片。
“这下看他往那里跑!” 秦钦喊道。
苏何向队长做了详细汇报,申请把去年和今年的这两个案子合并在一起,对嫌疑人进行审讯。
警方一早在侯勇家逮捕他的时候,他正老神在在地喝茶看电视。车子最终被警察扣走之前,他已经做过两次最贵的全车清洗,他认为没有任何与吴成有关的东西遗留下来,能给他带来麻烦。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侯勇面对从这个关键性证据,无力反抗,供认不讳。
周六晚他像平时一样在风铃酒店门口拉客,看到吴成从酒店出来在路边等车,就上前提议载他。
吴成当时喷着浓烈的香水,直熏的他头脑发昏。他无法不注意到身边的女人,紧身裙衬的她身材玲珑,短裙下露出的腿裹着黑丝又细又直,他忍不住伸手摸上去。
结果吴成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气大的不像女人,情急之中吴成发出的声音更是吓了他一跳。他勉强把车停到路边,俩人就扭打起来。
“我也没想真的弄死他。不知道为啥,那个不男不女的那天晚上就劈头盖脸打我,好像我和他有多大仇似的。我也不是吃素的,可不就一不小心把他掐死了。”
侯勇陈述得毫无悔意。
“罗嘉佳是怎么死的?”
“哼,你们别想把那个死人栽赃给我,你们有证据吗?”
此后无论怎么问,侯勇一口咬定他没有杀害罗嘉佳。
一直僵持到晚上七点,队长建议先放一放,把吴成的案子先结掉。
一整天的审讯耗下来,苏何已精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