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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曲绘 ...

  •   袁佩善咬紧嘴唇,情绪消沉的看向孙权道:“情分?我在你眼里,自始至终不过是个战利品。你何曾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

      她苦笑起来,随后冷冷的问道,

      “你有想过我也是一个母亲吗?他在我腹中与我同生数月,我用骨血喂养于他!他每一次的跳动,我都能感受的到。”

      “如今,我失了孩子,承受万剑锥心之痛,你身为我的夫君,却认为是我故意断送自己亲子的命,去逼死太夫人!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数年情分?”

      孙权看到袁佩善眼中的绝望与不屑,这番话她说的轻声细语,却透出无限寒凉,让人禁受不住。

      再激烈的指责也停滞在嘴边,他所有的凌厉与愤怒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谢道华在旁目睹了孙权如此粗暴无礼的行径,却不能上前干预。

      她清楚,孙权积攒在心里多日的愤恨,对自己的,对别人的,都一股脑发泄在袁佩善身上。

      即便外人相信袁佩善真能做出这样的歹毒之事,可是她不信。

      她见过袁佩善是如何硬着头皮,喝下一碗又一碗难闻的保胎苦药,又是如何日夜缝制孩童衣衫,眼中充满无限憧憬。

      有那么一刻,她心软了下来,想让这个孩子长久伴在袁佩善身边,她身为嫡母也可以继续爱这个孩子。

      只是如今,袁佩善的希望不见了,她的梦也破碎了。

      深夜,她亲自送袁佩善回到亭华院,看着曾经风光无限,百口也赞她不尽的女人,就这样一点点失了生气,和院中池边的残荷一般。

      铜锁扣落在雕凤木花门上,锁住了袁佩善的后半生。

      谢道华返回玉照院,把自己曾经给那个孩子缝制的衣衫,都丢于铜盆里,烛火盈盈,燃起希冀的碎影。

      烛台上的火光忽明忽灭地闪耀着,孙权捏住眉心,孤坐在偏阁里,没有方才的气势汹汹,唯有懊恨涌在心里。

      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刺耳叫喊声传来,给侯府的黑夜又浓增了几分可怖。

      倦怠的孙权跟随竹步手提的灯笼光影,来到千柳阜园,看到一圈侍从围在池塘边,柳枝投来的影子不断摇曳。

      片刻,曲绘姑姑的尸体出现在孙权的面前。

      身上不断流淌出血水,一股难闻的臭味弥漫在周围,不一会便引来苍蝇叮食,让侍从们纷纷捂鼻,目光投向铁青着脸的孙权。

      成群的乌鸦在周瑛的头顶,“呱呱”叫着,时不时落于山荆子树上飞窜。

      乔容清怀中的周胤指着乱飞的乌鸦,不会说话,呜哇呜哇的乱叫,逗得周瑛乐不可支。

      姑嫂两人,带着孩子在周府院中乘凉,仲夏的风带来一丝丝的燥热,让周瑛加快了手中挥扇的速度。

      她把在一旁抓萤火虫的周循唤来,拿起绢帕给周循额间的细汗擦干,说道:“姑姑现在可不喜欢萤火虫了。”

      “姑姑不早说,我废了好些劲才抓到这些。”

      周循赌气似的,把方才小心翼翼待之的手中萤火虫,一把抛了干净,院中一团荧光聚散。

      “你这孩子,且听你姑姑说完啊。”乔容清嗔怪道。

      周瑛拿起团扇在周循身旁轻扇,给他消热:“若是你能把那几只乌鸦,射下来,不让它们再叽叽喳喳,姑姑才真开心。”

      “那有何难!姑姑等着!爹爹离去前才提点过我的箭术。”

      周循自信的拍了拍胸脯,刚想吩咐下人去取弓箭来,就看到吴侯府的竹步,身后跟着一群侯府的侍从进了内院。

      乔容清连忙起身,把周胤抱给瑚平,又把周循拉到身后,让瑚平带孩子回房。随后迎向竹步有礼道:“内官来府,所为何事?”

      “夫人,至尊请周女郎入府一趟。”竹步看向一旁疑惑不解的周瑛。

      “这么晚了,已然夜禁,若无急事,待明晨解禁后,阿瑛再去不迟。”乔容清谦和的拒绝了竹步。

      “夫人,若无急事,定然不会违了夜禁令,您说是不是?”

      “什么急事?”周瑛开口问道。

      “女郎随奴才去了侯府便知晓了。”

      周瑛从竹步脸上看不出,任何关乎这件事是好是坏的判断。

      她只得宽慰完乔容清,带着白凝去了侯府,跨出周府门槛时,身后的乌鸦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当周瑛来到宪英院前,就看到堂内一片死寂,院中跪倒一众侍婢,还有一具被白布盖着的尸身,裸露出一只胳膊,手腕上带着缀翠木兰花玉镯。

      堂中坐着孙权,还有徐若琼陪在在旁。

      她刚跨入门槛,又收了脚,转身拉过白凝低声说道:“去寻孙茹女郎来,快!”

      而后看到带路的竹步回身看自己,于是大了声调说,“去灵堂,替我给太夫人上柱香。”

      确认无人阻拦白凝后,她才定了心神,走进宪英院。

      她上前行礼,再次见到孙权,与他对视只一秒,便收拢了目光在一处。

      这是两人自正旦朝贺后的再度相见,去岁秋到现在,两人从未私下会面,就连前些日子来侯府祭拜太夫人,她都没见到孙权。

      昭明阁那夜,像是割裂了一切。

      “阿瑛,你是不是私下见过曲绘姑姑。”

      孙权看向垂首亭亭立于那的周瑛。

      “是。”

      他听到这个字,眼中闪过一丝不相信。

      “为什么见她?”孙权问道。

      “我嫂嫂生子那夜。”周瑛突然顿住,看到孙权凝望着自己。

      两人不约而同都想到那夜。

      “多亏了曲绘姑姑倾力相助,才保全母子平安。前月周胤办抓周礼,便请了曲绘姑姑前来赴宴。”

      “周女郎和曲绘姑姑如此熟络,却生生害了三条命啊!”

      徐若琼见孙权并没介意自己多嘴,继续说道:“袁夫人腹中的孩子可是至尊的骨血,您怎能下手害了那无辜孩子的命。太夫人更因此含恨九泉,临死都没能见到孙儿一面。”

      “我怎么就下手毒害袁夫人腹中的孩子了!”

      周瑛心中震惊不已,虽然她得知袁佩善失子,引得太夫人病逝,但没想到自己竟成了祸端的凶手。

      “受您指使的曲绘姑姑已经畏罪自杀了。府中上下都知女郎痛恨袁夫人,恨她曾加害于您,更恨她把吴中山越反叛的全部罪责推到了黄媛身上。”

      “我是恨她。”周瑛这句话引得孙权目露愤然,“可我从未想过要害她,更不会对至尊的孩子起歹心。”

      “仆从们已经从曲绘姑姑的房中,搜出女郎送的一应物品,珠翠衣料,还有加了藏红花的补药,这些补药入了袁夫人的口,可堕了她的胎啊!”

      周瑛觉得此刻,自己正陷入无望的深渊中,按下心中的震荡,解释道:“我只送了珠翠衣料,并无其他东西。”

      “曲绘姑姑的手腕上,还带着女郎亲赠的缀翠木兰花玉镯,怎么其他东西就不愿承认了呢。”

      “我没做过便是没做过,如何承认。”周瑛冷冷的回道,看见孙权望自己的眼神是那样复杂。

      他也不相信是吗?

      她突然觉得无力感袭上心头,即便是她逃入适园中,想要避世寻个清净,可无休无止的事情依旧不肯放过她。

      “那枚缀翠木兰花玉镯是我所赠,和瑛姑姑无关。”

      一个稚气又坚定的声音从周瑛身后传来,让她心下松解了不少。

      孙权看到孙茹在自己面前行礼,不徐不疾的说道:“二叔,曲绘姑姑手腕上的玉镯我认得,是我所赠。”

      “茹女郎,可看清了,说错了可要招惹不相干的麻烦。”徐若琼有些看轻眼前这个不过十岁的女娃娃。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我爹爹曾教导过我,做人接物须讲一个诚字。”孙茹不卑不亢说道。

      孙权听见孙茹提及到孙策,像是触碰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于是缓和了口气问道:“那茹儿为何要赠玉镯给曲绘姑姑?”

      “胤表弟抓周礼那日,瑛姑姑赠曲绘姑姑珠翠衣料时,我也在旁,才得知是曲绘姑姑救了乔姨母和胤表弟,我也感激曲绘姑姑,便把自己的玉镯取下赠给了她。”

      “这也不能说明那补药不是周女郎所赠。”徐若琼抢话道。

      孙茹不客气的回道:“那日曲绘姑姑在我面前把瑛姑姑赠给她的东西,兴冲冲的细细翻了一遍,怎么我都没看见有草药之类的东西,徐夫人便一口咬定是瑛姑姑所赠。”

      她这句话让孙权收敛了怀疑的心神,看了眼有些急躁的徐若琼。

      “周女郎既给了曲绘姑姑这样多的好处,未必没有拉拢的心思。只是女郎你年纪尚小,不懂人心难测的道理。”

      徐若琼死命咬住周瑛,不愿松口。

      “那枚玉镯是我所赠,我也算给了曲绘姑姑好处,难不成我也起了歹意,想对二叔的孩子下毒手?”

      孙茹随即直直跪倒在孙权面前,低声道:“二叔,您信茹儿吗?”

      孙权被如此单纯的目光凝视的无处遁形,赶紧把孙茹扶起,抱在怀里,捏了捏她的下巴,安抚道:“茹儿良善,二叔怎会不信。”

      “那二叔更应该信瑛姑姑,她是个好人,二叔也不信她会做出歹毒的事,对吧?”

      孙茹的发问,让孙权唇边刚起的笑意凝固了,他慢慢抬头看到站在一旁许久不说话的周瑛。

      “二叔不信。”

      这四个字彻底断绝,徐若琼想要紧咬不放的心思,让周瑛一直揪着的心总算放下。

      无论凶手是谁,全在他信与不信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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