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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45 ...

  •   脚踝触感仍冰冷沉甸,乌南侧躺在床褥上,脑子一时放空起来。

      放空之后他却反抑制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

      乌南想起禅悦早已知晓身份却不肯认他,想起禅悦虽不着痕迹但闪躲的手,想到禅悦对他的若即若离,复又想到禅悦心魔乍起那对偏执阴沉的眉目,他现下的处境,段迟星丢失的魂魄……

      他想来想去,脑子里最终浮现的却是那年夏日荷舟泛湖,在高高低低的荷叶底下,符棠捉了他的手腕后,那双比荷上日轮还要炽热的双眼。

      乌南心口骤然一缩,将身子蜷了起来。

      在禅悦帝君这漫长的武神生涯中,也许凡世一遭只是虚妄,游戏人间罢了。可小小凡世组成了他的前尘,若他承认禅悦前世是黄粱一梦,那么他的悸动与执着又该如何自处?

      他心悦符棠,心悦禅悦,心悦那个每次都让他悸动不已,一想起来心口都微微一热的男人,他想做他起航的帆,靠岸的锚,战场上的旌旗,招魂回家的幡。

      可是禅悦拒绝了他。

      禅悦心里有人。

      那人不是他。

      他忍不住攥住心口,闭眼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脚踝上锁链被扯动,窸窣作响。

      过了好半晌,他才睁开发红的眼眶——槅扇门响,纸童进来了。

      乌南收敛神色,他知他眼下还是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的,不禁在床边规规整整坐直身来。

      纸童怀里抱着一把长柄重剑走了进来。

      “君上的锁链是去东海之极处寻来的汲雷玄铁,动用自身修为打造而成的,寻常无法撼动,我从十戒殿抱来了君上的本命剑太阿,太阿剑与剑鞘皆与这锁链材质相同,不知能否可行,但尚可一试。”纸童忐忑的看了看乌南脚踝上细长的锁链,仍不减担忧。

      乌南迟疑:“你可以用君上的本命剑?”

      自古剑修本命剑皆有灵,除本人已死后重新开封,或本命剑主人认可的人——比如道侣,外人是用不得半分的。

      “自然用不得,自从君上从南原裂镜回来以后,就将本命剑封了,太阿沉眠,至今已过了许久。我是想着君上这锁链材质与太阿剑身及剑鞘皆同出一源,借力看是否能凿断。”

      虽然听起来不靠谱,但……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纸童让乌南将脚踝伸出,露出其下的锁链,抱起太阿重剑一头,将另一头狠狠砸了下去。

      “砰”一声,整个大殿都响起了震天裂地的动静,火花四溅,乌南一阵头晕目眩,及时抬手止住了纸童第二次重击。

      “等等,”乌南按向太阳穴,“这样怕是锁链没断,我就要被震晕了,你作为君上的贴身侍童,真不知晓钥匙何处?”

      纸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细小裂纹,仿佛也是被震声所击,他抱着太阿又是虚弱又是委屈:“我自降生之时就细细读了府史,君上将汲雷玄铁打回府上时,确实有所记录,但是当我翻阅的时候,记载钥匙的那一行早已被人用墨划了去,我真不知道。”

      乌南:“……还有府史这玩意儿?”

      “有的,”纸童将怀中太阿剑小心翼翼放于一边桌案,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递给乌南:“我方才怕太阿剑这方法不管用,又怕自己实在是遗漏了什么,就一起带过来了。”

      乌南接了过来,翻开纸童所说位置,果然,汲雷玄铁钥匙紧要处被人用墨污了,半分看不清,他不死心的又将这处多翻了翻,却如纸童所说,仍一无所获。乌南合上府史,头疼的开始揉按太阳穴,同时一股燥郁之气在他胸腔横冲直撞,令他越发烦躁不堪。

      “要不……你忍忍,我再试试?”纸童再次从桌上抱起了太阿剑,眼神看向他。

      乌南突觉一丝违和,烦躁的冲他招招手,纸童抱着太阿剑乖乖上前,在离乌南一步之遥的时候,乌南突然伸手一拽纸童领口,将纸童拽至眼前,眯眼问道:“说来,纸童对我向来冷言冷语,你如今怎对我如此……恳切?”

      “你到底是谁?”

      纸童一脸震惊,继而竖目:“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信我!”

      乌南面无表情:“你脸裂了。”

      “这么快的吗?”纸童却没有任何意外,伸手摸向自己的脸颊,倒换乌南心中惊讶。

      乌南挑眉:“你知晓?”

      “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纸童怒道,“你这时与其怀疑我,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脱身才是!”

      纸童甫一说完,脸上那数道如细瓷般的龟裂竟再次细细密密的延伸到了脖颈,开始有碎屑从他脸上掉落。

      “你脸怎么回事?”乌南一推纸童,松开了禁锢纸童的领口,皱眉道。

      纸童对他突然的动作始料未及,一松之下骤然失衡,还来不及说什么,怀中太阿剑便从臂弯中脱力而去,纸童小小惊呼一声伸手去够。

      乌南一怔,亦是下意识伸手去捞。

      “嗤”一声金戈轻响,耀眼寒光一闪,乌南就牢牢握着太阿剑柄,将那传说中除了主人外,外人压根拔不出来的太阿剑,轻轻松松的拔了出来。

      含着剑身的剑鞘却因二人抓捞不及,随着去势重坠在地,激的空气中微小沉屑不住战栗。

      二人愣在原地。

      半晌,乌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向自己手中沉重长剑,严肃道:“你确定这是禅悦帝君的本命剑?”

      傻了的纸童回过神来:“千真万确。”

      虽然他知晓作为禅悦帝君侍童,纸童不会无缘无故在这方面开玩笑,可真的在他再次确定中得知自己可以拔出禅悦本命剑的当下,乌南还是控制不住浑身血液战栗叫嚣起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他确实……拔出了禅悦帝君的本命剑。

      他拔出了禅悦帝君的本命剑。

      那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在禅悦帝君心中……也并非毫无分量?

      一时间,乌南脑中纷乱如麻,只看着手中的太阿剑,呆呆地愣在原地。

      纸童脸上碎屑掉的更快了,忍不住出声打断乌南的出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能将君上的本命剑拔出,但你还是快快将锁链斩断,自行离去吧。”

      乌南回过神来,看了纸童一眼。

      纸童看起来情形并不好,他确实要将锁链斩断。他压下心绪沸腾,觉得自己立刻便想见到禅悦,然后当面询问禅悦一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南下手干净利落,一剑挥下,锁链便在剑锋之下应声而断,乌南起身,将剑鞘从地上捡起,合上了太阿剑。

      “你速速离去吧,”纸童心中一松,立时上前伸手去接乌南手中太阿剑,刚劝出一句话,却被乌南的下一句话钉在原地,“什么?”

      乌南将剑还给纸童,看向殿外,又重复了一遍:“带我去找君上。”

      “你疯了吗!”纸童震惊,“君上现在神志不明,十分危险你不知晓吗!”

      “我知晓。”

      乌南垂眼:“可是我有事现在就想问他。”

      疯了。

      纸童百劝无果,感受到自己体内力量的加速流失,也不再浪费口舌,抱剑引路,向十戒殿走去。

      乌南终于有时间询问纸童的异样。

      纸童却摇摇头不愿多说,只道自己是禅悦帝君赋予力量的生灵。

      十戒殿与七莲苑相距不远,纸童将他引至殿口时,却仿若强弩之末。他本就是禅悦帝君所赋之物,在禅悦帝君刚一回府之时便遭受了来自主人的一记重击,他感受到自己手脚愈发沉重,甚至快抱不住剑了,便知时候已到。

      纸童脖颈身上也开始簌簌的掉落白色碎屑,他咬牙勉力支撑:“君上还未恢复神智,稍有行差踏错便致不可挽回之势,我希望流光君进殿后知晓些分寸,莫要随处乱碰。”

      “纸童,你的手?”乌南皱眉眼睁睁看着纸童手掌如同纸屑一般拆解破碎,忍不住出声提醒,“怎么回事?”

      “我的生命本就是君上所赋予,君上有危,我自然无法独存。太阿剑……”不止手掌,纸童整个人都以极快的速度解离,太阿剑没有支撑,骤然坠落,乌南下意识去捞,就见纸童白色眼瞳望着他,随着漫天消解的白色纸屑,声音也飘散于空气中,“还望流光君归还于十戒殿兵械墙上位……”

      一阵风过,漫天的白色纸屑打了个旋儿后,终归于寂静。

      乌南提着太阿剑,伸手去接,纷纷扬扬中一两白色纸屑于静谧中落入他的掌心,昭示着方才快速发生的一切并非他的幻觉。

      乌南听说过折纸为人的法术。

      因是仿造上古流传的女娲捏人之法理,故被列为禁术。但随着神仙法力逐渐不及,此法早已失传不说,就算放到现在,怕是找遍三千世界,也找不出一个能施此法之人。不仅因为此法对施法者消耗极高,还因此法并无实际用处,就算费力折出纸人,好一点的,也不过寻常服侍之用,十分不划算。

      纸童却是禅悦帝君折出来的纸人,禅悦原本功力之深可见一斑。

      乌南又联想到辅弼星君曾言,禅悦帝君不喜外人入府,天君赐予的仙侍皆一一退回,那时纸童便已服侍在府内,纸童又是禅悦帝君所做,原自那时禅悦帝君府便真的无一外人。

      生人勿近,原也并非虚言。

      若如此,为何又对他另眼相待?

      若说尘缘,禅悦又曾说过不过虚妄,且他心中早已有人……

      想至这里,乌南心中纵然仍一团乱麻,因为可以拔出禅悦本命剑而激荡沸扬的心却渐渐热度消减,理智回归。

      话虽如此,乌南心中还是避免不了忐忑颠倒,也不知是不敢面对还是因为别的,他踌躇再三,最后还是打消了询问的心思,推开十戒殿的大门,抬脚走了进去。

      将剑搁置好便离开吧,他想。

      十戒殿内只置三两明烛,导致殿内几分昏暝,大殿却十分宽敞幽深。乌南不过走了两三重帷幕,便看到了禅悦的身影。

      大殿重重帷幕之下,禅悦双臂被殿中一左一右两座巨柱延伸而出的粗大的铁链牢牢桎梏,半吊于空,其足下则是层层叠叠交相辉映的巨大法阵相罩,诡异如蛇般的红闪时不时乱窜,显然是三鼎相缚的格局。

      禅悦发髻早已散落,一身广袍早已破破烂烂,赤.裸了一双足,毫无生气的吊在那里。

      乌南心下早已无法用震惊形容,他看着向来光风霁月般的人物如今模样,早已心乱如麻,进殿前所想一切早已抛诸脑后,只下意识踏前半步,声音颤抖的唤道:“禅悦……”

      面前人似听到了他的声音,纷乱的发束微动,极缓慢的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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