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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噬婴村(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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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这次的伤势沉重,陆昭昭又做了幼时常做的那个梦。
梦中她还在襁褓之中,正哇哇大哭。有一双手温柔爱恋地抚过她柔嫩的小脸,虽然每次做梦都看不清那双手的主人,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是她的阿娘。
幼时的梦到这里便噶然而止,可奇怪的是这次的梦却往下继续了。
有冰凉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她脸上,是泪水吗?
她模模糊糊中似乎听见争执声,像没在水中,听不真切。
“琉璃……愿珠……”
“体内……”
“你怎么……忍心……”
她努力想听清楚,可无论如何都断断续续的,再然后她便醒了。
她在床榻上缓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幼时她常被梦魇缠身,梦醒总是哭个不休,后来阿爹说她身子孱弱,需要好好调养。
打那以后,她便开始喝那碗黑乎乎的药,说也奇怪,自从喝了药,她便再也没做过这个梦。
可如今,怎么会又突然开始做梦了?
“小姐,你终于醒啦,”彩铃担忧地声音传来。
陆无双从那种恍惚感中惊醒,对上彩铃一双哭红的双眸。
“傻丫头,我没事,”她从床上坐起,笑着扭了扭彩铃的小脸。
“小姐,你昏迷了好几天,我都快吓死了,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彩铃依然一脸委屈的泫然欲泣。
“好好好,以后我不敢了,”陆昭昭忙答应道,不然这个小彩铃可以每天唠叨死她。
彩铃看见陆昭昭醒来,忙把搁在一边的药递过去,“家主说等你醒了,一定要把这个药给喝了。”
陆昭昭在彩铃关切地注视下,只能蹙着眉咬牙喝下那碗黑乎乎的汤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药的味道好像更浓了。
“对了,我是怎么回来的?”她忽然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依稀中看到了阿爹。
“还好家主及时救下你和萧湛,不然小姐你……”说着说着,彩铃又呜呜呜哭起来。
陆昭昭听到萧湛没事,长呼出一口气。
她怕再惹得彩铃伤心,忙转移话题,“我随身携带的那颗珠子呢?”她记得那时候珠子和自己相呼应的灼热感,这珠子一定有什么古怪。
“珠子?”彩铃眨了眨眼,“没看到啊,是不是掉在哪里了。小姐,你好好养身子,现在想什么珠子啊。”
陆昭昭心里一阵失落,刚想细问,就听见元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陆姑娘,求你救救公子,他被家主带走了!”
陆昭昭猛地掀开被子,瞳孔圆睁:“发生什么了?!”
锁灵台,这里一直以来都是惩罚关押陆氏有罪弟子的地方,此时萧湛被四根黑粗的链子捆住四肢锁在高台上。
旁边有陆氏子弟拿着淬了药水的鞭子一鞭一鞭挥在萧湛身上。
陆秋旻只是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待几鞭子下去他才开口:“说,你和无咎宫是什么关系?”
“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昭昭为了什么?!”
“我没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萧湛垂头,仿佛只剩下半条命,气息奄奄地回答。
此时他形容狼狈,黑发散乱,身上全是一道道鞭伤,混合着之前甘泉村血肉模糊的伤口,一片触目惊心。
鞭上的药水是陆氏独门的刺骨水,可以让人痛感加剧,再强悍的人也受不下几鞭。
陆秋旻却只是冷冷看他:“继续打,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是,”一旁的弟子领命,继续挥鞭。
萧湛喉中血气翻涌,却生生忍住,只是讥诮地说:“我一个瞎子,何德何能让陆宗主这样看得起?如果你对我不满,大可一刀杀了我,何必煞费苦心给我安这种罪名?!”
陆秋旻威严而冷漠的眼神落在萧湛身上。
他们派去所有人查到的证据都证实,眼前之人确确实实是萧远的独子,萧湛。
异蛇一役中他用的是萧远的独门剑法。
甘泉村中他舍命救昭昭,对假灵珠毫不动心,一举一动无半分不妥。
更显些死在无咎宫之人的手中。
可也许是江湖多年,让他对危险有着天生的直觉,萧湛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他们寻找萧远的儿子多年,偏偏这个时候萧湛就出现了,偏偏这个时候无垢宫也出现了,活得越久,他越不相信巧合。
他冷冷扯了扯嘴角:“我看你骨头到底有多硬,”说着,他的右手燃起赤红的火焰,一把掐住萧湛的脖子。
赤焰掌的灵力顺着萧湛的脖颈一路往下,直逼胸腔,内丹,五脏六腑都遭受烈焰焚骨之痛。
他疼得无力出声,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被扔下万灵枯骨阵,无穷无尽的戾气要把他生吞活剥,血肉被腐蚀,最后只剩下累累白骨……
那时也是这样疼吧。
“什么无垢宫我根本不认识,要杀就杀,”他呵呵笑起来,因被掐着脖子发声困难,嘴角的血顺着下颌一滴滴掉在地上,殷红的刺目。
陆秋旻眯了眯眼,掌中焰芒更盛。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就在这时,“住手!”一道身影冲上来,挡在萧湛身前。
陆昭昭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如果她再晚来一步,萧湛已经成为陆秋旻的掌下灰烬。
“阿爹,你不能杀他!他是萧世伯的儿子啊,而且他救过我,求阿爹放过他!”陆昭昭跪在陆秋旻和萧湛之间,哀哀恳求道。
她衣发凌乱,脸色苍白,显然是一知道消息就匆匆赶过来。
陆秋旻眉眼沉沉地望着地上的少女,“你真要保他?”
陆昭昭仰着头,神色倔强无惧:“是,若阿爹真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陆秋旻放在萧湛脖颈间的手顿了一顿,然后缓缓地收了回来。
他眉眼沉沉看着眼前的少女,尚且稚嫩的脸庞上依稀可见那人的眉眼。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人哭着跪在他面前,哭着求他救救他们的女儿。
经年之后,再想起依然历历在目,痛彻心扉。
他在心底无声叹息,良久,才开口:“我今天不杀他,但他不能再呆在陆氏,”说完,径自负手离去。
直到陆秋旻彻底消失,陆昭昭才呼出一口大气,连忙回身抱住萧湛。
满身血污的少年此刻双眸紧闭,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接下来的几日,陆昭昭请了陆氏的医修为萧湛治伤。
亏得陆昭昭赶来得及时,又给萧湛服下丹药,方保住他一命。
陆昭昭眼睛红红的,守在萧湛床边,直到萧湛醒转,她才破涕为笑。
春意渐浓,陆昭昭日日来陪萧湛,她喜欢坐在他床前跟他说哪哪的花开了,什么颜色的花好看,在屋檐下看到燕子筑了巢,叽叽喳喳的,像一只快乐的小灵鸟。
萧湛最开始的时候试过让她走,可这小少女却出乎意料的固执,还是日日来找他,最后他只是沉默地听着。
小少女一会儿摘了新鲜的花草插入他房间的花瓶中,一会儿给他端药,一会儿给他带了福宝斋好吃的点心。
进进出出的,清冷的房间因为她,似乎都沾上了浓郁的生机。
“萧湛,喝药啦,”陆昭昭笑眯眯的,细心的把药碗递到他手中。
萧湛一口气喝完药,默了一下,淡淡开口:“其实你不用每日都来,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受伤你不必心怀愧疚……”
话还没说完,嘴里已经被塞了一块糕点,柔软的小手触在唇间带起一片香甜,“福宝斋新出的桃花糕,你尝尝好吃吗?”
陆昭昭眨巴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太甜了……萧湛心想,可是就算看不见他也能听出陆昭昭话里的期待,她说喝完苦药就要吃点甜的,所以每次都会给他备好糕点糖果。
他表情依然淡漠,可是再开口却说:“还不错。”
陆昭昭听到开心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也觉得好吃。”
窗外梁下有燕子飞过,春日暖阳下,草木茸茸,鲜绿可爱。
待陆昭昭走后,元宝推门走入,一进屋就跪在床前。“尊主,属下该死,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请尊主责罚。”
萧湛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起来吧,那人敢冒我宫之名行驶事,显然不怕我们查到什么。”
“是……”元宝起身,可看见萧湛此时的样子却又止不住红了眼眶,又气又怒道:“尊主受苦了,那陆秋旻真不是个东西!”
萧湛缓缓摇头:“如果不这样,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真得放过我。”
乌节鞭是深寒之海淬炼出来的法器,当时那一鞭又岂止是皮肉之痛,再加上傀魔那一击和陆秋旻赤焰掌的折磨,修为都硬生生折损了一层。
“是,”元宝垂眸应道,心下不免有些恍惚,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狼狈倔强相依为命的少年。而如今眼前的这人,深沉,阴郁,狠戾,再不是当初那个拼命挣扎求活的少年。他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公子好计谋,你这次是为了救陆昭昭才受的伤,陆昭昭更对公子死心塌地了。”
萧湛没有说话,他微微侧头,能听到飘落的春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屋檐上,地面上,滴滴答答。
像那人走过时扬起的一阵风或婉转悦耳的笑声。
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一个局,一个陆秋旻用来试探他身份的局。
而那颗灵珠并不是真正的琉璃愿珠,只是用来试探他的假物而已。
只要他走错半步,陆秋旻不会让他活着走出甘泉村。
可他明明知道,在陆昭昭被傀魔袭击的那一刻,他居然还是没忍住出了手。
幸而元宝及时赶来,他又拼着伤重,才引开了陆秋旻的注意力。
即使陆秋旻用赤焰掌试探,甚至真得要下手杀他,他都忍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破绽。
而陆秋旻为了试探他,竟然连亲生女儿的命都敢冒险,不愧是仙门之首。
元宝圆圆无害的脸此刻也显出森冷之意:“没想到琉璃愿珠真的在陆昭昭身上,只是当时天上的异象被不少人注意到,恐怕这件事瞒不了多久,越州城很快要乱了。”
“何止越州,怕整个江湖都要乱了,”萧湛面上依然淡漠,唇角却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对我们来说,自然是越乱越好。”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那……陆秋旻就这样放过我们了吗?我们真要离开陆宅吗?”元宝疑惑道,筹谋那么久才得以接近陆昭昭,真要离开?
萧湛轻轻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玄杖。
仿佛还能听见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世家大族长大的小姑娘,还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世情磨难,甜蜜而纯善,让人不忍心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良久,他攥紧掌心,脸上狠戾之色一闪而过,筹谋半生,他绝对不允许让任何人和事影响计划。
彩铃急匆匆走进西苑的时候,看见陆昭昭正在摆弄一只风筝。
赤鸢的形状,尾羽长长的,流光溢彩。
“小姐,”彩铃满心焦急,根本没时间欣赏风筝。
“怎么了,”陆昭昭笑盈盈回眸。
“彩铃咬咬唇还是说:“我听见前院的人在议论,说是季家的人要来了。”
陆昭昭一愣,“季家,是扬州季氏的季家吗?”
“是啊,就是那个季家,”彩铃看陆昭昭还是没反应过来,连忙说:“小姐,你忘了吗,家主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给你订了亲,听说这次季氏少主要来,要接你回季氏!”
陆昭昭瞳孔骤缩,手上的风筝蓦地掉在地上,“你说什么?!”
陆昭昭如一阵风般地冲出去,萍踪影使到极致,可到了前院却被告知陆秋旻出去了。
陆昭昭等得心急如焚,心中满溢痛苦和不甘。
江湖上七大仙门世家犹以两家为首,北越陆氏南冀季氏,她很早的时候就听人跟她讲过,在她刚出生时,陆秋旻就让她和季氏少主订了娃娃亲。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陆秋旻和几个师叔都没再提起过这件事,她一直以为是个玩笑,长大后都做不得数,可是忽然有一天再提起来时,竟然就要让她嫁过去了!
她一定要问清楚!
直到等到灯火惶惶时,陆秋旻和闻晏才回到宅中。
“爹,”陆昭昭等不急,直接冲向门口,“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季家少主要来,您真得要让我嫁给季氏?”
幽暗曲折的长廊,只有廊下灯笼的火光随风轻轻晃动,洒下晃动的光影。
陆昭昭站在这一头,看那一头的陆秋旻。
灯火晃动间,陆秋旻的脸上光影变换,他神色依然威严冰冷,只是淡淡开口:“是又怎么样,你瞧你什么样子,没规没矩,还有没有半分陆氏少主的样子。”
陆昭昭鼻头一酸,险些就要落下泪来,她死死克制住,开口:“凭什么,凭什么就这样决定我的婚事,我的一生!”
“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季氏乃四大仙门之一,季氏少主更是少年英才,又有何委屈的。”
“委屈?我不委屈吗?您从小把我囚禁于此,现在是又想换个地方囚禁我吗!
“胡说八道,你想要历练,我让你去历练,你自己看看你是什么样子回来的,”陆秋旻怒斥道。
眼前的少女一双明眸含泪,却是倔强的不肯落下。
他想起她刚出生时,他抱着她软乎乎的小身子,牙牙学语时,她稚嫩的童音断断续续叫阿爹,半夜里哭得红红的一双眼眸,怯怯的来书房问他能不能陪她一会儿。
不知何时,那个小姑娘已经出落得如此水灵动人。
眉眼依稀有几分她阿娘的昳丽清秀。
许是想到了许多往事,想到了即将到来的分别,想到了叵测的命运,他的神色难得软了下来。
他语气温和了几分,“身为陆氏少主,就要担起少主的责任。”
陆昭昭胸膛剧烈地起伏,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刺入掌心,她的心一片冰凉。
她早该知道的,每一次都只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是谁,想什么根本不重要。
对陆秋旻来说,她只是陆氏少主而已。
良久她才扯了扯嘴角,“原来陆氏少主的责任就是联姻吗,呵。”
陆昭昭不想哭的,她一路跑回院中才发现脸上早已冰凉一片。
月光清凌凌地洒在院中,照亮了她丢在一边的风筝上,孤单而可怜。
她抹了一把脸,走过去,拿起了风筝。
西苑内,元宝忽然抬头看着夜色之中,“怎么有人大晚上的放风筝?咦,难道是陆姑娘在放?”
暗色的夜空之上,风筝看不清楚颜色,只能看到赤灵鸟的形状在缓缓飘动。
萧湛闻言也抬起头来面对天空的方向。
以往,她会高高兴兴地来找他,而今天一天,她都没来。
陆昭昭正坐在庭院中,呆呆的仰头看天上的风筝。
她就像这只风筝一样,既飞不高也飞不远,永远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之中。
她还没有看过大漠河川,江南烟雨,如今却要被逼着嫁给连面都不曾见过的陌生人。
一阵清脆的玄杖点地声从身后传来,她回头,看见月辉下那个俊逸的少年。
他站在那里,似乎在听什么。
“萧湛,”陆昭昭开口,却掩饰不住声音的哽咽。
萧湛听到她的声音,点着玄杖稳稳地准确地往她的方向走来。
脸上还有眼泪留下轻微的干涩感,风筝的线在手中有节律的摆动着,她看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少年,突然觉得心跳的有些快,夜仿佛忽然安静了,只剩下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
她不自觉地捂住心口的位置。
热热的感觉,但不同以往的那种灼烧感,这是另外一种奇怪而陌生的感觉。
“怎么晚上放风筝?”萧湛走到她面前,微微侧头,似乎在疑惑她一直没说话。
陆昭昭回过神来,压下心口奇怪的悸动,恹恹地开口:“就突然想放了。”
平时朝气蓬勃的少女此刻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萧湛在她旁边坐下:“发生什么了?”
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时觉得什么都能自己扛,可一旦有人关心,尤其还是这个一向清冷的少年展现难得的温和时,就扛不住了。
委屈铺天盖地涌来,陆昭昭刹那红了眼眶。
“我爹要把我嫁给季氏少主,我刚出生时他就给我们定了娃娃亲,可我连那个少主长什么样子什么性子都不知道,怎么能就这样嫁给一个陌生人。”
“更何况,我又不是货物,小时候把我关在这陆宅中,现在又要把我送去季氏,嫁了人一辈子关在深宅大院中,我不想这样过我的一生。”
她想像那些师兄师姐一样,行侠仗义,仗剑江湖,除魔卫道。
她就这一辈子,想为自己真真切切活一次。
萧湛在听到陆昭昭说她和季氏少主有婚约时,生出一瞬间的怔愣。
连着后面她说的那些话都似乎成了虚无缥缈的空气从耳边蒙蒙地飘过。
心里有一股奇怪的酸涩感,闷闷的,说不清道不明。
原来,她有婚约了呀。
呵,他唇边勾出一抹凉凉的笑意。
陆氏少主和季氏少主,门当户对。
他随手折了旁边的草枝,再将草枝甩出,那不起眼的草枝就如一支飞剑,一下子将风筝的线砍断了。
风筝失去绳子的牵绊,一下子就被风带走了。
“呀,我的风筝,”陆昭昭叫出声。
“不想被困住,把绳子剪断就行,”萧湛冷冷说。
风筝越飞越高,转眼就只剩下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轮廓。
陆昭昭转头去看身侧面无表情的少年,今夜的风很大,有几缕发丝被风吹得划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漆黑的眼睫下是一汪无波无澜的眸子。
她其实一直看不懂这个少年,明明没有比她大几岁,却比她懂很多,也更坚强。
好像千难万险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好像有他在身边,所有的一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现在他只是随手剪断了风筝线,可是她却觉得一直紧绷的那根神经忽然松了。
谢谢你,萧湛,”她声音清甜,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一双晶亮的眸子在苍茫的夜色中,比月色更皎洁。
也许困住她的从来不是这四方宅院,而是她自己。
两日后,她在苍茫的夜色中,背上一个小包袱,偷偷地离开了陆家,只留下一封信在房内。
这天的月色很亮,衬得青石板路闪闪发亮,她拐了几个弯,穿过一条小巷,然后在路的尽头看到一辆马车。
马车上,元宝正牵着绳对她微笑。
车帘掀开,露出萧湛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少年的嗓音清淡:“上车吧。”
陆昭昭笑了。
上车前,她又最后看了一眼隐在夜色中的陆宅,屋檐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
再见了,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彩铃,师叔,还有阿爹……
月色无声,就像命运的碾压从来都悄无声息。
陆昭昭不会想到,这一别,就是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