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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7、2025.2.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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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我从晚班被调到了早班,七点半上班,四点半下班。听起来很健康,实际上觉完全不够睡。因为凌晨五点多到家以后,我基本七八点白天是能睡觉的,可现在下午五点多到家,我七八点可睡不着——这正是精力旺盛的黄金时间。
这就导致我的睡眠时间从九个小时,变成了四五个小时。
昨天明明觉睡得很足,属于是难得地早睡了,应该睡了有七个小时,但起来还是困。从起来洗澡的时候,就开始小腹疼。我看没来例假,就没当回事,以为疼会儿就好了,结果到店里之后越来越疼越来越疼,短短二十分钟累得睡了四五个散觉。
大哥来了,我去给他做水烟,这会儿都还能强撑。但是做完这一壶,我明显感觉到体力流失殆尽,冷汗沁湿一片。
这大哥老来,因为早晚要接送闺女上学,基本只要是工作日,就七点半送完闺女过来抽水烟,抽到晚上四点半之前去接闺女回家。我心说嘿,你闺女上学,我上班,一个点儿。
反正,大家就挺熟的,而且上午基本也就他在。
他看我虚成这样儿了,笑着叹了口气,叉腰站起来:“行吧,我就当回好哥哥吧,我去车里给你拿药。”
“布洛芬吗?”
“嗯。”
没推辞掉,他走了。
其实我平时痛经吃的是另一款止痛药,我妈的,那个管用,布洛芬不太管用。不过聊胜于无吧。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我去吃了药。在布洛芬影响下,我困上加困,坐在那个不舒服的椅子上愣是又睡了二十分钟散觉。
短暂地缓过来半个小时,很快,更疼了。
我想吐。
我没去卫生间检查,但我觉得这个例假是必来无疑了,直接下单了卫生巾的外卖。本来指望同事来接班的时候给我带一包,现在看这个情况,指望不上了,来不及了。
卫生巾和另一个大哥一起到的,也是都认识,他问我:“又买什么好吃的了?”
我一脸虚样儿,答:“卫生巾,和凑单的饮料。”
颤颤巍巍给他做完水烟,我就彻底蹲在吧台后面了。俩人轮着劝我去包间躺会儿,我说不用,蹲着舒服,然后又吃了一粒布洛芬,蜷到了吧台后的小角落。
不然怎么样,不能当着顾客的面蹲地上吧。
我觉得我快哭了,除了眼里没眼泪,毛孔和鼻泪管全是眼泪,回忆起了高中时期每个月一次的痛经,我都蹲着上课,或者去卫生间吐。
我能做到的,就是忍痛不发出声音。
平均每十秒就要换一个蹲姿,我顾不了那么多,蹲一会儿,坐一会儿,跪一会儿,身体借力靠在墙上,感慨自己的敬业。
我从来没请过病假,作息调不过来就硬熬,偏头痛就硬撑,今天痛经,也打算熬过去。我只会请事假,比如确实有事,两头的责任我都得负,那我就得去请一天。
我连拿手机的力气都没有,手机掉在地上,距离我垂着的指尖不过二十厘米,我捡不起来。瓷砖硌着我的太阳穴,我靠着,起不来。
我想点根烟镇静一下,但是我的身体不想抽。除了前阵子生气气得一根接一根,我的日常状态下,已经不抽烟了。身体不喜欢。
算了,收回敬业的话,我实在太想回家了。我真想直接下班,把门一锁,宣告酒吧今天白天不营业。
唉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
我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给同事打电话,想问他们能不能早点来接班。
结果全都在睡觉,无人接听。
这下老子的眼泪好像真的下来了。
算了,接着上班吧。
没人来盯着,我就不能走,不然店里怎么办。
太痛了,除了相应的器官全都疼,连带周边肌肉群也全都在疼,好像有哪吒在把六条胳膊抡圆了抽我。
又有一个大哥要来,给我发了微信。我爬起来,提前给他把水烟做上。
这壶也完事之后,我是真的要死了,从早上一直挨到十一二点,天啊。
这样下去不行,我开始像战地医生一样自救。
先吃糖,一块接一块当药吃,把血糖补上来。疼痛太消耗体力了。兜里的几块糖吃没了,我又打开店里昨天新进的几箱点心。有箱蓝莓酥,碎了一堆,卖不出去,我就蹲在箱子旁边吃。
然后又打开外卖,点了芋圆奶茶和麻辣烫的巴沙鱼。摄入点糖和淀粉和盐和蛋白质,补点能量。
当时的心态,感觉和战地医生把手直接伸进战士胸腔抓着心脏心肺复苏没区别。
当然,现在写日记的时候是下午一点,人已经活过来了。
挺有意思的,我和我的身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像是两个人,两个互不了解但彼此习惯的人。
我的身体总出问题,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怎么解决。当它想吃这个了,我就明白是缺什么了、该补什么了,想吃那个了,我又明白它现在是什么状态、需要怎么对待。
我平时吃东西喝东西,基本不是遵从自己的喜好,而是遵从身体的喜好。它不同时候的喜好,有时候截然相反,这就导致如果我不顺它的意,它就会任性,让我也不如意。
不同的时候,我知道我的身体不同零件哪些已经不运转了,那我就最好不要再使用它。我管它叫“下班了”。比如有时候我知道我的胃下班了,或者还没上班,那我再饿也不能吃东西,不然它不会消化,我会吐。
我平时吃东西口味很单一,基本不尝试新品,点哪家外卖就一直点,喜欢哪一款食物就一直吃。但是为了我的身体,我往往把这些习惯,也分成两到三种。平时我肯定喜欢喝果茶,但在能量很低的时候,我就会喝芋圆奶茶。这样细分下来,每一种又只剩一款了。就很方便。需要的时候直接买,也不会踩雷。
挺好玩的,赭识跟我认识这么多年知道我,她说:“要不是我知道你是超典型ENTJ,你有些时候真像刻板印象里的ISTJ。”赭识是ISTJ。
我:“我不是人机。”
赭识:“滚。”
我因为恢复了能量,也就开始正常工作。给大哥换炭的时候,顺嘴说了一句:“小心烫哦。”
旁边给我拿布洛芬的大哥笑我:“看来是好了,说话都温柔了。”
“耶?我刚才不温柔吗?”
我都虚成那样了,应该说话比现在还软才对。
然后大哥就怒目圆睁压着嗓子学了一句:“我没事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像确实是。因为实在没有体力,所以他们围着劝我去躺会儿或者贴暖宝宝的时候,我只能凭借本能答复:“不用,我没事。”
我也是前两天才发现,我并不是微笑唇,只是我习惯性会笑。
我嘴唇薄,嘴角也天生是向下的。
如果不是习惯性端出姿态,其实我说话很冷淡,表情也很冷淡。
那天我上早班,熊和刘通宵没走,还在店里。他们玩电脑,我一个人工作——扫地、拖地。
这个工作对我来说很困难,要把所有的桌椅都搬开,打扫完再搬回去,一个多小时才能完成。所以我自动待机,进入低能耗模式,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地清洁地面。
路过他俩的时候,熊应该是关注到了我拉着张脸、像别人欠了我六位数的样子,笑了一声:“刘啊,粥一个人把咱俩孤立了。”
我才回神,又是一脸的好说话,冲他俩笑:“啊?啥啊?走神了。”
我完全没有不高兴,只是在待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微笑,可能也是那几年吧。一四年前后,我开始学着褪掉戾气和傲慢,尽量让所有人都舒服。
后来也是因为,我改不掉话里的直白理性,所以用更温柔的表情语气来作为补偿。
这就导致我现在很割裂。
小时候,家人想把我培养成淑女,我的性子做不来。
长大以后我想变得野蛮随性,又卡着一层涵养,坏不彻底。
跟好人比,我更加叛逆,跟流氓比,又显得清高,到哪都没那么合群。
所以少年时期,我很像刻板印象里的INFJ,给每个人都定制一个最适用的人格。
直到今天,我才打磨出一套最合适的行为标准,以不变应万变。
才,总算跟自己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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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的时候,店长来了。吴。
他正常应该六点才来,这么早来,大概是因为我。
我站起身迎接的时候,碰倒了一个不用的水烟壶,炭、烟膏、奶底,全洒了,陶的烟锅也不知道摔坏没有。大哥们着急忙慌围上来,我一如既往淡定:“没事不用担心,我扫一下就好了。”
出事的时候不能急,一急大家就都急了,容易关心则乱。人的感知系统很有意思,你未必能第一时间悟到对方话里的表述,但能第一时间共情对方的情绪,不自知就达成统一。
我按部就班打扫,大哥们也过来帮忙。我手上干着活,心里想,完了,又闯祸了。
吴没说什么,过来帮忙擦地。他们都围着帮忙解释:“妹妹今天状态不好,不是一般的不好。”
他还是没说什么,只问:“好点了吗?”
“好多了。”
没过几分钟,又显示门口来人。我过去迎接,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应该是我的外卖。”
“好。”
确实是外卖,我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袋子,转身拿到吧台后面,递给他。
他拆开之后,又把东西递还给我:“我女朋友之前痛经的时候用这个,很管用。”
我怔住了。
我看着包装卡通可爱的小盒子,上面写着——暖宫带。
我还懵懵的,完全没料想到,看着他:“给我买的?”
“对。”
刚才疼成那样没掉的眼泪,现在想掉了。
这些年我学会了很多,独独没学会承受恩惠,和感谢。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