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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司水星君 ...

  •   成宋的蓝衣下摆被烧焦了一大块,头发也凌乱着几缕挡在额前,他紧紧低着头,眼睛里黯淡无光,嘴唇紧紧的眯成一条线。
      他整个人跪在天尊面前,双手满是焦痕和血迹,高高的举过头顶,手中捧着的东西还在丝丝冒着寒气。他不敢抬头去看天尊的脸,只是察觉到手中捧着的东西被拿走,接着便是一掌劈下来,成宋擦着地滚出去很远,一口鲜血喷在了大殿的地板上。

      天尊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缥缈无情,又十分冰冷“你可知罪?”
      成宋擦了擦嘴角,斜倚在地上,声音不高却十分坚定“不知!”
      “砰!”成宋整个人飞了出去,又重重的落在地上,他双手勉强支撑,稍稍能抬起头,血顺着嘴角一直流到前襟,浅蓝色的双眸也隐隐布上血色
      “不知!”他加大了声音

      “天道昭然,为天命至上,你做了多年神仙连明理都不懂吗?你师门三人,手足情深,莫要害人害己!”
      天尊的话总是轻飘飘的,似羽毛,似飞絮,圣洁无暇,但实则无孔不入。

      成宋本来是一个快乐的神仙,司天下水脉,湖泊,大江,海洋,无一不在在他的掌控之下。重山尊者很是满意他的职位,他评价这个大徒弟“至善至柔,无坚不摧”
      他三个徒弟中,论武力玄宁最为上,论计谋八一最为上,可论心性坚硬没人比得过成宋。

      成宋以前还会有小脾气,会哭闹“为什么那些人都要渴死了,却不给他们降雨?”“为什么那个小妖怪只是修炼的快一些就要他死?”“为什么,为什么要淹死那么多人?”
      后来重山尊者说他问题太多,且都没有意义,你神仙做久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正义天理,这天下都由天庭掌控,这道理自然也要由天来定。天道昭然,天命至上,只要听话便都是太平盛世。

      玄宁总是四方征战,除魔降怪,不亦乐乎,有天带回一张血迹斑斑的偈语
      “空灵山脉,天生反骨,留世上,必为祸”
      据玄宁说是在一个狐妖肚子里发现的,天尊召集有头有脸的神尊商议,有人说“这山非比寻常,据说此山绵延千里,动物皆通灵性,植物都比别的地方长的大一些!”

      还有人说“听闻此山大有来头,山中生灵死后不下地狱,不入轮回,魂魄皆回山脉,滋养山体”
      其他神仙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早就对这个山了如指掌,可成宋却从未听说过

      又有人向天尊请求“此山十分蹊跷,据说千百年来出了好几个大魔头,又有此告示,说明这就是天命,非除不可!”
      天命!天命不都是由这些人制定的吗?
      有人附和“是啊!如今天下不甚太平,实则不能留此祸害威胁人间啊!可是那山绵延千里,要想控制住也实非易事!”

      这就成了祸害吗?
      “有什么难的?一把火烧了不就成了吗?”这时角落里八一倚着墙角漫不经心的说道

      此话一出,大厅里顿时冷了下来,大家也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可此时成宋便走上前去,撩开衣服下摆重重的跪了下去,众仙也着实被吓了一跳,玄宁本来无心参与此事,正在闭目养神,却也被他这一跪吸引了目光
      “臣以为,此偈语乃为无稽之谈,来路不明,目的不明,实在难以相信,且空灵山脉生命众多,岂能因一个来路不明的东西,全山覆灭。臣以为可以静观其变,加派人手严加看管,不能以偏盖全,屠戮生命!”成宋言辞恳恳的说道

      这时旁边有一人幽幽的说“说的轻巧,那山中出的可是能灭世的大魔头,若真出了事,星君负责吗?”
      “若真是魔头怎可蜗居于山中,就算那山中都是魔头,有一人不是,也绝不可屠杀!”成宋厉声说道
      天尊也淡淡的说“司水星君说的极是,自是不可妄杀无辜,此事便算了吧!”
      天尊都说算了,自然无人再敢答话,待到无人时,成宋重重的扇了八一一巴掌,对他说出了他最后悔的一句话
      “心肠恶毒,实难成器”

      也不是说这话不对,八一最后的下场也证实了这一点,只是这样伤他的人不应该是他。
      后来他久久不能释怀,若他当时能耐心劝导,若他能把他留在身边严加管教,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成宋两个师弟,性格迥异,但唯独与他都十分要好。可玄宁冷面不苟言笑,虽然心里向着他,但也不会表露出来,且玄宁整顿自身,束己克礼,不大需要他操心。但八一便像是他身上的挂件,总是撒娇玩闹,且错误连连,他每每耳提面命,大惩小戒,总是有师兄威严。
      那时他觉得这天庭总有两个一直惦念着他的人,也不算冰冷。

      他稍作休息了一下便去了月老殿中,他看见那只小黄鼠狼睡得正是香甜。后背的伤痕也被仔细包扎上,还有一个小仙娥寸步不离的守护着他!他也长舒了一口气,月老总是给人起外号,想把人推销出去,可也只有他是这个诺大天庭中最没心没肺的,整天只顾着他那么些红线往何处牵,成宋与他相处很是开心。

      他捡到那只小黄鼠狼时,那个小东西后背皮开肉绽,浑身散发阵阵焦香,再晚一步就熟了,天尊说算了的,可空灵还是没能躲过那场大火。
      他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到时那场火已经烧了起来,他本想用法术压制,却发现空中有禁制,法术根本使不出来。

      他从云端落到火海中,最开始听到的是小动物的嚎叫,漫山遍野,他站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火势凶猛,山谷,草地,星星火苗,似宇宙苍穹,他身处其中,自觉渺小。他咬破手指,以血画符,布云行雨,他掌管天下水脉,虽动不了法力,血脉中依旧有神力。
      雨势不小,可那火根本浇不灭,大雨带来了狂风火势更加凶猛,他听到了山体在颤抖,树木在哭泣,这里万物皆有生命。
      大火怎么也扑不灭,可心中的火灭了大半。

      他仓皇跑到山脚,可却发现了蔓延千里的结界,他亲眼看着小刺猬在火中哀嚎而死,那结界他就只碰了一下便知是玄宁布下的,他无力解开!
      雨水浇不灭的大火,走不出的空灵山,无法施展的法术,这就是天命吗?
      他没有见到什么不出世的魔头,只有一些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动物,那样弱小的生命,不堪一击。

      他感到绝望,他无能为力,这时尖锐的哭泣让他精神一震,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树根处以陷入火海,凄厉的叫声从树下传来,一只小黄鼠狼死命的抱住树根。成宋再难忍受,他飞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压灭了火苗,至少还是仙体,不易烧伤。当他把小黄鼠狼抱起来的时候,发现它原来压着一块木板,挡住了一个洞口,里面有一只早已晕厥过去的小狐狸。

      小黄鼠狼气微欲绝,成宋小心翼翼的把他揣在怀里。他止不住的浑身颤抖,万物皆有灵,可神仙没有,这场大火若世人谈起也只当是一场天灾,无人怜悯,无人感叹,这样卑微弱小的生命,有谁还会惦念呢?

      天灾烈火,实属可惜罢了

      小黄鼠狼的血洇透了他的衣襟,那血热烈的很,似乎要灼伤他的皮肤,不行啊!不能就这样算了!还有活口,还有希望!
      他生生割下一魂一魄,毁去九成功力,七分苦涩,八分伤心,十足的心寒,凝结成泪,一滴落下,天火灭,千里冰封!

      那滴泪承了他九成功力,融了一魂,竟也成了一个物件,像是琉璃石做的水滴,他用手去碰,还有莹莹光彩,成宋觉得这东西似有生命。

      他已然是个废人了,把这东西献出去,似嘲讽,似不屈,你看我没有什么舍不下的!
      可天尊提醒他,你舍得下自已,舍得了他人吗!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神仙还是不合格的,他有软肋
      后来不知怎的就有了这样一句话“星君一滴泪,空山万物生”,世人皆道他怜悯众生!

      自此他的笑容像是定在脸上一般,任谁看了都说司水星君总是那么开心,他也放浪形骸,蜗居在月老殿中,终日与小黄鼠狼为伍。
      那小东西很讨月老欢心,给养的圆润滚胖,成宋总是把他揽在怀里,笑眯眯的看着月老牵红线,这才是神仙的日子。
      八一被他打了之后,便一直躲着他,他也没有多想,懒得理他。可一日他竟找到月老殿来,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低着脑袋,成宋抱着小黄鼠狼也没正眼看他,可八一却一下子跪倒在他面前
      “师兄”八一很少叫他他师兄,几乎都是阿宋,可如今却很是严肃“师兄!”
      “那火不是我放的!”

      成宋并没抬头看他只是淡淡的答应了一句“我知道!”
      “师兄”八一少有的凝重,似乎斟酌了很久“师兄!我与玄宁若选一人陪在你身边,你选谁?”

      成宋扯了扯嘴角“我选这个小东西”说着就把小黄鼠狼举了起来
      “说真的师兄,我和他你会选谁?”八一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成宋收敛笑容,冷冰冰的看着他“玄宁便不会问这种问题!”
      八一细长的眼睛泛起了水汽,仰起头便站起来走了。成宋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一贯总是与玄宁争宠,也没有细加琢磨。

      八一出事那天,他也在月老殿中跟着那个小黄鼠狼一起整理红线。月老此人十分随和,但唯独对他的宝贝红线极为看中,除了成宋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帮忙,当然小黄鼠狼不是人。
      小黄鼠狼只长体重,不长个头,月老总是嫌弃它笨,用手点着它的脑袋,说他沾了天庭的仙气,修炼不成人也就算了,竟然连话都不会说,成宋总是把它抢过来护在怀里
      “谁说我们笨了,我们的小黄是天底下最聪明的黄鼠狼!”

      成宋很是耐心,将那些缠绕的红线一点一点分开,也时不时要逗一逗那个小东西“你要不要也栓条红线啊!要不我亲自给你拉一条,我瞧着月宫的兔子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成宋错觉,他感觉那小东西好像白了他一眼,随后跑到角落里,埋起来,只用屁股对着他!
      成宋笑得在地上打滚“你要是不喜欢,再给你换……换”
      话还没说完,突然间他心痛如绞,滚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好疼,撕心裂肺的痛,眼泪也似决堤一般,他口中不住呢喃着“阿九……阿九”

      小黄鼠狼也发觉了不对,跑到成宋身边,口中嘤嘤直叫,还用脑袋不住往他身上蹭。成宋一把扒开他,踉踉跄跄的往出走,刚出门就碰上了一身戎装的战神玄宁。
      后来天庭传闻,幽冥府君不幸陨落,尸骨无存。可人人都心照不宣,说是又有一个偈语,这次是在一条蟒蛇腹内,写着天界反骨云云,就要颠覆三界,轮到八一了。

      那时玄宁将他抱在怀里,玄宁力气极大,肩膀又很宽,他挣脱不得。血腥味刺鼻,是八一的血,还很新鲜,未凝结成块,他很想装作镇定,很想满不在乎,可锥心之痛,他也没有力气在伪装了。
      玄宁只是在他耳边告诉他,天条律法不可违背!
      他脑袋一片混沌,天条律法,天规天理,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话竟然能从他师弟的嘴里说出来,他好想问问他,你可会伤心?
      可并没有说出口,他的头抵在玄宁的肩膀上,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玄宁一直背对着他,他们离得很近,却听不到彼此的心跳;胸膛紧紧挨在一起,却没有半分温热。
      玄宁从不回头,又怎能看见他眼底的悲伤!

      他毁了九成功力,丢了一魂一魄,心似那个寒冰尊者,碎成了渣!
      他看见有东西从透明的躯壳里逃了出去,像他一样,哪怕为一个凡人,哪怕只有几十年,做一回有血有肉的人,胜过这寒冰天庭的千年万年。
      他魂魄不全,不能投胎,没有轮回,活够人间的几十年便再也没有他了!

      他知道,天尊亦是知道,神仙生了凡心倒也是无用了。
      现在回想起起来,那时真是软弱,只会一味的退让,躲避,听天由命,想是神仙做的久了,骨头都软了。
      可时光流转,浮华若梦,兜兜转转他还是没能离开这些人。
      为仙的下了凡,做鬼的丢了魂,他这个人,求不得,恨不得,更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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