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糖罐（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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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常带你同学来家里玩儿啊，季韩。”季韩的舅爷爷在厨房忙活着还不忘冲外面喊，“咱家片儿汤管够。”
“知道了。”季韩挥着手，向舅爷道别。
“你在还你舅爷爷家住过？”
“嗯，在我九岁的时候。”季韩转过身，跟冯潼一起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九岁……是他家刚刚出事的时候吧。
“为什么只住了两年？”冯潼略微思索，“那时候你应该才十岁左右吧。”
“我又不是没有家，而且虽然我舅爷平时就一个人住，但毕竟有儿有女，我怎么也得顾及人家的感受吧。”
生活往往迫使人做出违背真实内心的行为，季韩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从来都会在别人处于两难的境地之前识趣地全身而退。
冯潼觉得自己大概这一辈子也只会遇见一个这样特别的人了，他聪明、出众，有着与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熟稳重，越是深入了解，越是心疼。
我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他努力回想。
大概是看着同龄的孩子在讲台上领奖而无动于衷吧。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冯潼的声音晦涩。
“乞讨，捡破烂儿，搬砖，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干过，被无良的老板骗过好几回，有一次还让被专门靠残疾儿童卖惨的集体团伙掳去，差点儿被打断了腿，幸好我机智逃了出来。”
冯潼眼圈发红，鼻子泛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季韩看着冯潼一脸的委屈样突然笑了。
“我去！不是吧，你还真信了。”
一句话让冯潼还没来得及飙出的泪水出师未捷身先死，“靠！你TM骗我。”
季韩乐不可支，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你怎么同情心泛滥的像个女孩子啊。”说着去点了一下冯潼湿润的眼角。
“韩哥……”冯潼突然攥住季韩的手，“虽然我妈妈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但跟你比起来，我真的幸运太多，我不是同情你，而是心疼，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你是我第一个想要交心的朋友。”
他看着季韩的眼睛，“我不求你能对我知无不言，但我希望你能与我们一起分享你的心情，不管是开心的、难过的、还是生气的，好吗？”
时间仿佛静止，冯潼认真的模样清晰地倒映在季韩的瞳孔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好啊。”季韩愉悦地回答，“能得冯大公子的青睐那还真是我三生有幸，话说你这哄人的本事骗过了不少姑娘吧。”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说这么肉麻的话好吗！”冯潼放开季韩的手，莫名觉得刚才的话好像被敷衍过去了，“再说了我需要去哄别的女孩子吗？”
“……秀。”
季韩缓缓吐出一个字，突然有种惺惺相惜的赶脚。
一个拎着购物袋的大妈在两人面前走过，一步一回头，显然从刚才冯潼抓着季韩的手时就注意到了两人，她摇了摇头，嘴里还念念有词：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注意点形象，唉——
话恰好被听力极佳的两人听见，他们此时才反应过来两人正站在中京广场的正中央，这时候正是人流量相对较多的时候，下班的人、散步的人来来往往，不少人借着聊天的功夫偷偷往他们这边瞅。
冯潼用咳嗽声掩饰了尴尬，他悄悄挪开脚步，拉开了一些距离。
季韩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走吧。”
两人踱步往回走，冯潼还是忍不住问刚才的问题，“所以你离开你舅爷家拒绝了他的抚养，之后都做过什么呀。”
季韩见他人不死心，只好无奈地回答，“刚开始的时候是去KTV给人家搬东西、搞卫生，后来大一些了又在网吧、酒吧给人看场子，做家教什么的，攒了些钱，买了个小电驴，又给人送外卖，平时舅爷还有林叔、常姨帮衬着，再就是祥子和圆子，这么多年也就混下来了。”
“雇童工犯法吧。”冯潼环顾了下四周，低声说。
“都是认识的人，有人问起就说是自家亲戚来帮忙的。”季韩毫不在意，“有机会介绍男哥给你认识，他以前经常给我找活儿干，为人还挺仗义的。”
“哦。”
冯潼好像想起了什么，“等等。”
“怎么了？”
“你刚说你有个小电动车？”
“对啊。”
“停在哪了？”
“学校门口啊。”
“……”冯潼嘴角抽搐，“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你也没问我啊。”季韩的表情相当无辜，“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要带我来这么远的地方。”
呵呵。
三十分钟后校门口。
冯潼冲跨上黑色小电动车的季韩轻快地吹了声口哨，实不相瞒，季韩是冯潼见过的第一个可以把一辆普通的电动车骑出一种改装的高配摩托车感觉的人。
“是帅的！”冯潼的赞美溢于言表。
季韩将头发向后一拢，利落地戴上头盔，“走了，以后有空带你兜风。”
“明天见。”
冯潼看着季韩远去的背影，直到淹没在车流中才转身走进校门。
季韩骑着小电驴飞驰在宽敞的马路上，他的双腿在狭窄的车板间弯曲着，膝盖顶着车头的下方，稍微往外倾斜。
他低头看了眼电量，还剩四分之一，皱着眉将速度开到最快，扬起一小片灰尘。
越往前走车辆越少，季韩把车开到了市区的最边缘，道路开始变得坑坑洼洼，中间的限高柱被大车撞得凹进去一块儿，路边散落着一两处居民楼，林如意家就在这里。
他没有停下，而是顺着路边延伸出去的小路拐了过去。
小路最近被新铺了沥青，还没有完全干透，是今年刚刚上任的市长要求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新来的市长励志整顿南阳市的整个城市面貌，包括市区边缘的道路以及苟延残喘多年的老旧住宅。
他
停在路边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门口，翻身下车。
这里安静极了，周围没有住着其他的人家，因为所有的人都已经获得了一笔不小的拆迁款，搬去了市区内，季韩家的房子犹如一块残旧的石碑，矗立在这片快要拆的差不多的残垣之间。
他推开没有上锁的黑色大门，将电动车推进院子，并从里面锁上了门。
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唯一可以让小偷看得上眼的大概就这一辆电动车。
一百多平米的院子里大部分被分割成几块矩形的菜畦，中间留出了大概两米宽的砖地，一直延伸到三间小屋前面的空地，春天的时候季韩会在菜畦里撒上菜种，任其生长，等到成熟的时候随手拔出两棵就可以做出一盘菜了。
季韩拔出车钥匙，走进屋里。
屋里面有些昏暗，他在墙边摸索着，扣下了开关，节能灯微微亮起，还没能起到什么作用，等了一会儿光线才变得明亮。
他将钥匙放在铺了一层玻璃的木桌上，在旁边那个七八十年代的镜子前照了照，黑色的短发有些许翘了起来，眼眶下变得稍微青黑，可能是睡眠不足所致，但这丝毫不能影响其帅气的颜值，甚至给他添了些慵懒风。
季韩满意地看了下侧脸，转身去里面的小卧室取出一个塑料脸盆，接了些水，使劲儿搓了几把脸。
擦干脸后，他直接躺在了墙边的一张单人床上，床腿发出吱嘎一声呻*吟，晃了两晃。
这破床，找时间我非得把你给换了。
季韩仰面看着发出白色光线的节能灯，出神片刻。
直到耳边响起一阵铃声，季韩在床上翻了好半天，终于在床垫下看到了五年前花二百块钱买的那个老年机。
手机已经快要不行了，铃声中还夹杂着滋滋啦啦的杂音。
季韩看了眼暗黄色屏幕上的未知号码，按下接机键，“喂？你好。”
“韩先生您好，这里是**通讯，鉴于您是我们公司的老用户，现在我们正推出一款包月套餐，每月30元保底，赠送200分钟通话和一百条短信，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不是本人，而且五块钱的保底我用着挺香的，不需要换。”季韩顿了顿，“还有，冯潼小同学，下次骗人麻烦换一下声线，谢谢。”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韩哥。”
“嗯。”季韩下床去倒了杯水。
“你到家了吗？”
如果一个人的一整天都在奔波中度过，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那个昏暗的小窝，累了、乏了、不想再继续了，那么此时只需要一句话、一个声音，就可以唤回那个理想状态的自己。
温水顺着喉咙流入胃中，像是干瘪的海绵吸饱了水，季韩舔了下嘴唇，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叹。
“到家有十分钟了，你怎么打过来了？”
“没什么，就是问一下，顺便看看你有没有给我一个假的手机号。”
季韩哑然失笑，“怎么，我一没劫财，二没劫色，是个正经八本的社会主义良好公民，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冯潼咧嘴直笑，“你刚说不是本是人什么意思？”
“没什么，这个号码是买手机的时候顺便买的，不知道身份证登记的是谁。”
“所以你就算没有听出我的声音也知道我根本就是骗你的？”
“嗯哼。”季韩不置可否。
“真为以后想要骗你钱的人感到担忧。”冯潼躺在床上，食指在雪白的墙面上漫无目的地划着。
季韩此人，说好听些是聪明绝顶，智商爆表，别人很难骗到他，但实质上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两袖清风，穷的叮当响，是就连骗子小偷也不爱光顾那户的。
“那是自然，没有人能够逃脱本帅哥……嗯？”季韩话说到一半，手机突然像死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了。
唉——这手机跟了自己五年，虽然只能接打电话、发个短信什么的，但一直算是个苟延残喘的战斗机，最近这老年机终于好像大限将至，一到电量不足的时候就死机死得彻底，到底是该寿终正寝了。
那边冯潼听到半道突然听到手机占线的忙音，再打过去显示已关机，他现在已经能想象得到季韩口中那个老年机此时的状态了，于是无奈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糖罐（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