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医从戎》张景奕

3、第二章

　　张露申起了大早，把先前老爹留下的书箱子一个一个地搬到院子里，近日无雨又阳光正好，刚刚晒得了书。
　　箱子一揭开，倒没甚么腐味儿，边角处用药包装着樟脑块儿。医书与科考所读之书分门别类整理好，每本后都附着一小沓札记，显然是老爹手迹，小楷四四方方的，以此字开出的药方，每年约莫着有几千张。他翻着翻着，有点儿想哭，又为自家老爹惋惜。这么个肯用心读书的，竟没一官半职？那他这半吊子还想从文，真是头疼。
　　不过这一日的折腾倒不是毫无收获，他竟发现自己是个童生，换而言之，可以直接参加三年两次的院试，最近的一次便在明年，亦省去了县试与府试的过程。至于何时考取的，大约是有一回他爹非逼着他去考试，后来他淋雨上山采药染了风寒，烧糊涂好几日便未知有榜。傻乐了一会儿，忽记起今日药铺还未曾开张，匆匆跑过去开了门，不知是哪家家仆来抓药，等了有一会儿。张露申手脚麻利地按着方子抓好药，从旁向人解释着今日是有事耽搁，来的都是老主顾也都不计较，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忙活了整日，太阳西落，整条街像是镀了层灿灿的柔光，一切都是舒坦的。从前，自家老爹会坐在药铺门口，看了日升亦看日落。如今他坐在同样的位置，耳边似乎响起老爹的声音：“日升日落，皆是新生。人总是将孩童比作朝阳，耄耋比作晚霞，殊不知，有落才有升。”
　　“医者，不过是填油续灯，怎能留住太阳呢。”张露申喃喃道。他周身散着金色的光，却浑然不觉温暖。一抬头，瞧见小七站在对面正看着他。
　　小七亦站在斜阳下，盈盈一笑：“悲春伤秋自有时，刚出笼的灌汤包可不待人呀。”
　　“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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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便这样匆匆过，张露申照例去小七家吃饭、去夫子家读书、去半仙家喝茶。
　　但朝堂里出了个不小的事儿：当朝萧宰辅的得意门生、本应于次年接替老师、稳坐宰辅位置的秦大相公秦苒，竟向圣上递了辞呈，要回淮南老家陪母亲安度晚年。朝廷历来有规矩，若官员家中有丧事便需回乡丁忧。可秦大相公的母亲尚在，只听闻前些时日病了一场，今已见好。为何此时辞官呢？要知道君恩如流水，匆匆易逝去。于圣眷正浓时离京，朝堂不少官员皆以疑虑。
　　“自古忠孝难两全。诸位如何看待此事呢？”今日学堂上亦对此事议论纷纷，夫子索性将此事作为议题。
　　一人在夫子的授意下起身作答：“夫子，学生以为君恩难得，此时应将‘忠’置于先。若后家中遇丧，方以三年丁忧尽孝。”
　　此言既出，不少学生纷纷附和，除了坐在角落里的张露申。
　　张露申历来不在学堂上发言，同窗皆有秀才功名、预考取进士的富户子弟，只有他一个半吊子，因为老爹与夫子相识多年才有这机会。故而听着同窗的言语，半晌不出声。
　　夫子捋了捋花白胡须，又问道：“是否有观点与之向左？或诸位皆同意此观点？”
　　良久，夫子注意到角落那里的人，似乎与众不同：“露申，如何看待此事？”
　　张露申忽被叫起，众人纷纷侧目，想要听听他能说些什么。
　　“学生以为秦大相公此举合时宜，正是忠孝两全之法。”他缓缓开口，声音明亮。
　　学堂上满是疑问之声，左前方一人问道：“且不说秦大相公母亲身体尚康健，这一来一回便是好几年的光景。虽然大相公年轻有为，方不惑之年。可到时君恩已逝，官场之路便戛然而止了。怎能说此举合时宜？”
　　张露申摇头，反驳那人：“若秦大相公留于朝堂，待登宰辅位时，便较历代宰辅年轻十余岁，已是圣恩眷顾。如此风光，待萧宰辅还乡无从为其庇护，总有眼红之人处处为敌为阻，仍壮志难酬。倒不如此时归去，令圣上难忘其至孝。”
　　“况且，”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秦大相公可是太子太傅。”
　　语罢，学堂上极其安静。大多数人只抓住眼前的利益，却不懂得为自己谋路织网，在朝堂上很难做的长久，大抵是随波逐流罢了。
　　夫子亦默默良久，也感慨露申的远见卓识。“为官之道，既为天下，亦为抱负。若心中有志，智勇并兼，何惧壮志难酬呢。”

　　散学后，夫子叫住了他。
　　“露申，庙堂之高，步步为营才是。”
　　“知道啦夫子，我刚来学堂您就说过的。”张露申摆摆手,“等我能考上秀才再说吧，还有进士更难考呢！”
　　夕阳依旧垒，寒磐满空林。

作者有话说

　　文中的考试形式是参照了科举制，但咱们的背景还是架空历史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