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者说》葱头茄尾

3、Chapter 03

　　Chapter 03

　　孟向阳盯着她们这十八线小城市里唯一的图书馆很久了。
　　这个被无限期延长的寒假里，夏老师一双锐利的小眼睛始终把她在这一亩三分地儿里盯得死死的，搞得她想打游戏只能灰溜溜滚回屋子里。终于有一天，夏老师忍无可忍，抓着她严肃地谈了一次话。主题大概就是，勒令她在考研和找工作中选一条路走。
　　孟向阳几乎是没怎么犹豫地就选了前者。
　　她并不是对学术深造有什么向往——这年头谁考研是为了学术深造啊！一是她学小语种，没什么过硬成绩简历也清汤寡水，考研无非求镀个金；二是……看着同学们四处递简历面试的样，她感慨，真他妈累啊。
　　孟向阳活得总稀里糊涂的。人生有分岔路，别人都选最光明的一条，她选最不硌脚的一条。这样地自甘平庸，在高中这种人人面目模糊的环境里也就罢了，到了大学，有的是韬光养晦厚积薄发多才多艺的人，只有她依旧像个套在宽大校服里长不大的小孩。当初大一勉强苟进学生会，也无非因为面试的学长学姐觉得她的圆圆脸可爱，小打小闹似的。孟向阳最讨厌回忆，因为属于她的高光时刻，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也跟宋斐有关。
　　高二文理分科后，宋斐进了理科班，孟向阳进了文科班。他们俩的班级正好分布在走廊的两头，水火不容一样，甚少踏足对方的领地。孟向阳的单相思难以排解，只有每天打水的时候走到走廊中间，装作不经意地瞄一眼。宋斐大多埋头在教室里学习，不像她整天闲逛。偶有两次看到，是给他们班的一个女生在窗台上讲题，孟向阳近视眼，眼神一虚以为他俩正头碰头作亲昵状，一不留神刚接热水全洒了，手背一片红通通。
　　后来她看《金枝欲孽》，孙白杨喝酒的时候想着玉莹，连手伸到温酒的热水里都浑然不觉。太理解了。单恋能超越一切感官上的疼痛。
　　不过她当时在看的是《恶作剧之吻》，因为大家都说她像袁湘琴。孟向阳边看边想，我可一点不像她。虽然同样暗恋不近人情的江直树，却没有勇气当众向他表白。
　　倒也给了她灵感。分班后第一次月考，她才知道年级会排光荣榜，文科第一和理科第一的名字一排，像两个孤傲的王座。宋斐当然是那个理科第一，可惜她们这边的第一是个走路带风一心向学随时念叨着历史大事年表的女生。孟向阳午休的时候边啃煎饼果子边痴痴地望着光荣榜，心想太可惜了，你又不喜欢他。
　　这几件事加起来，孟向阳想不学习都没理由了。她也学着年级第一，买那种大容量的矿泉水放在脚边，以节省下课间接水的时间；每天的偶像剧暂停，用来和地理等高线斗智斗勇；她甚至还大着胆子出入数学办公室，找夏老师的冤家宋老师问函数题，余光里认出宋斐惊讶的眼神。孟向阳把背挺得更直，感觉后背上已经刺了一封情书。
　　只可惜她问题太多了，一页数学题就两道没画红圈。宋老师推推因为油汗滑到鼻尖的眼镜：“那个……我去上个厕所，宋斐啊，你来教教向阳。”
　　宋斐看了一眼他爸仓皇逃窜的背影，清楚他要是不能把孟向阳送走，宋老师这个厕所也上不完。就把他爸的椅子推给她，自己又在旁边搬了一把：“我爸刚才讲到哪儿了？”
　　学霸不愧是学霸，只留给她一个专心致志的脑瓜顶，分不出神看她红成猪肝色的耳朵根。

　　所有的题解决完，晚一（晚自习第一节）都下课了。孟向阳把练习册拧成一卷，低着头道歉：“不好意思，我太笨了，耽误了你时间。“
　　宋斐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如果孟向阳这时候敢抬头看他一眼，会发现他眼神突然随着窗外默默降临的夜色变得无比的温柔。
　　“没事，难得你这么爱学习。“
　　孟向阳道了声谢，快步走出了办公室。扶着墙走的。要不她怕再晚两秒，什么秘密都要对他这样的温柔和盘托出。
　　那天，她在日记里写，“我觉得这条走廊，像一道鹊桥。”

　　众所周知，文科生第一条守则就应该是：努力必然会有回报。下一张鲜红鲜红的光荣榜上，左边是宋斐，右边是孟向阳。
　　但他俩的名字并肩停留的那几天，她一次都没去看过，甚至觉得是一种耻辱，路过也是脚步匆匆。
　　因为当时大家在意的，并不是宋斐第一，也不是孟向阳第一（当然，夏老师很在意，那个上次得第一的女生也很在意），更不是宋斐和孟向阳并排第一。
　　而是理科班年级第一的宋斐，和年级第二的鲁静仪，谈恋爱了。
　　谈恋爱了。
　　恋爱了。
　　爱了。
　　了。
　　。
　　从此，孟向阳身体里所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像全被抽空了似的。她还是袁湘琴，只不过是没遇见江直树之前的袁湘琴。
　　当然，也不能把孟向阳不爱学习的原因全都推到宋斐身上，但孟向阳确实，确确实实，一听到宋斐，就什么动力都萎了。这大概算是这段失败的校园暗恋影响最深重的后遗症。
　　因为在决定考研的孟向阳经过一个月终于拖拖拉拉地买好了参考书之后，在她看了几篇考研经验谈，信心满满地制定好（非常不切实际的）学习计划之后，在唯一的图书馆终于把看阅览室的大爷招来了之后。
　　夏老师敲敲孟向阳的门：
　　“那啥。你明天八点去图书馆学习啊。“
　　“嗯。“
　　“跟宋斐一起去呗？“
　　“？“
　　“你俩一起骑自行车去呗？“
　　“？？“
　　“反正顺路。“
　　孟向阳看了一眼她满满当当力透纸背的学习计划，突然感觉，萎了。

　　宋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得知了同个消息。他倒没什么，只是好奇他爸和夏老师什么时候从敌人变盟友了。
　　宋老师摸摸下巴：“你上学这么久不回家，我俩早没事儿了。当初不对付，也就是因为开自习室，嫌我抢了她生意呗。夏蓉人不坏，都是为了孩子。我叫你跟孟向阳去图书馆，也不是不信任你哈，让你带带她学习。夏蓉说这孩子成天吊儿郎当，考研倒是决定了，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还没决定呢。你瞅瞅这还有几个月了，多让人着急。“
　　宋斐更惊讶了。这么要强的夏老师揭起自家人的短来也不手软。不过孟向阳在他印象里也不是一直吊儿郎当的。有一次还来数学办公室问题呢，尽管那些函数题错得都大同小异，他还得一遍一遍耐心给她解释。
　　对孟向阳，怎么说呢，他不觉得她笨，能考年级第一怎么算是学渣，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他更愿意跟志同道合的聪明人打交道。
　　比如当年的鲁静仪。
　　宋斐有一天去食堂打饭的时候路过通告栏，文科第一早就换了他不认识的名字。想起那张昙花一现的光荣榜，居然有一瞬的失神。
　　他问过自己，如果孟向阳再聪明一点，你愿意和她谈恋爱吗？
　　这个问题当然没有答案。聪明人，从来不给自己说“如果“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