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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月下誓言谁铭记 长路同行影成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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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捻与姜芊暂别后,便一直在被人追杀。明堂对重刑之人的赏金可谓是丰厚不已,抓姜芊的赏金都足以让人目瞪口呆。
现在她一个司家大小姐,想想都知道自己有多值钱。
她逃了一下午,才堪堪逃去郊外。她莫名地想起三天前,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只想到了姜芊,她不是想到是姜芊做的,她想到的……
是可以与姜芊同行。
等到她后知后觉想明白真相时,她怒不可遏。她顾不得外面全是等着拿下她头颅的人,她像疯了一样杀红了眼,在一片血腥中等着那个人。
她就是等着,她更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她就是不相信,姜芊的面孔下也是一颗如自己般肮脏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好像姜芊就该是永远纯真果敢没有一丝黑暗掺杂的人一样。
是她错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郊外一阵狂风,风声瑟瑟,司捻拖着满身伤痕走在路上。
绿叶迷人眼,划开层层白云,司捻惊异抬头,看见绿光裹挟着片片飞纸向城中飘去,此等异景惊动了枝头鸟,它们纷纷振翅而起,顺着司捻的视线与那绿叶一同远去。
司捻施展灵力将一张纸抢下,她急急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血字。
她一目十行地看完,才明白——
姜芊是为了那女鬼。
她笑出了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庆幸,更是感慨。
姜芊仅仅是为了一只女鬼,便可以不顾生死同她融魂,用尽心思地去翻案,下了如此之大的一盘局。
真是个骗子,自己还被她骗得团团转。
不知从何而起的安心,还好姜芊还是那个姜芊。
追兵不停,刀剑乱舞,剑锋无数次闪过她的胸口,她对上过无数人狠厉最后变得呆滞的眼神,现在,只剩一个。
司捻握住剑柄,精致清冷的面容也不可避免地狰狞,将最后一剑刺入修士的胸口,血喷涌上她的脸颊,她死死按住剑柄,等到面前人没了气息,一展臂膀,将闪着寒光的锋利长剑抽出。
她不收剑,就这样紧紧握在手中,就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残月剑被血染红,血滴染上了她的白衣,她早已疲惫不堪。
眼看着血流成河,月光不知何时映亮了一地血红。她无力地靠在树上,静静想着,过了今天,不是她死,就是司家亡。
要是司家不亡,她也不甘死。
她头一次做待宰的羔羊,真是风水轮流转,几个月前,她还运筹帷幄,嘲笑姜芊的无用功,如今也到她恐惧、迷茫、做无用挣扎的时候了。
她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月云变幻,天边显现出一道黑影,衣袂飘飘,跳跃枝头,远看那人手中利器,短小精干,刀锋闪着银光,那人一砍一劈,干脆有力,下手干净利落。
明月穿梭在云间,司捻看不真切那人的面容,只觉那人身轻如燕,轻巧灵动,手中短刀随着那人不断变换的招式愈发明亮。
她突然有些预感,是不是……
突然,那人一踩叶片,茂密的树枝簌簌发声,她高于那轮皎洁的明月,在漆黑的高空留下一道靓丽的弧线,她身后银光点点,直直映入司捻的双眼。
一抹蓝色闪过,一道灵气划过天边,伴着几声突兀的摔落声,那人挥手,将刀收回鞘中,停下动作,飘飘的衣带也有了颜色,银月轻轻洒下柔和的月光,她的脸庞一晃而过。
天幕中的白云慢慢散开,挺立的身姿再度穿跃在山林中,她离她越来越近。
倾泻而下的月华如瀑,如碎云,如九天星汉。
铺天盖地,漫山遍野,像那被打碎的皎皎明月,滚滚月光自九天上坠落,落在了她的身上,铺在了森森山头上,占满了无边长夜。
她身披银光,步履不停。
一切越来越明亮清晰,从她的乌发,到她的双眼,到她沾满血迹的蓝衣,一直到司捻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姜芊真的在她面前了。
司捻觉得胸腔中有什么跳得越来越快,砰砰的声音在耳边乍响,那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她单单是看着姜芊的双眼,就忍不住心跳,她感受到,她清晰地听见了,她的心在狂跳。
“我的眼睛如月亮一般清澈明亮,装得下九天星汉。”
司捻晃了晃神,当姜芊对着她说这句话时,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被这么一个女子算计到这等地步。
姜芊不知道司捻在搞些什么情深几许,她在司捻眼前晃了晃手,试图唤醒司捻的神智:“做什么呢?司大小姐。”
司捻回神,眼神暗了暗,道:“以后……还是不要叫我司大小姐了。”
姜芊浅笑:“怎么?伤心了?”
司捻低下头,不说话了。
姜芊点点头,然后充耳不闻:“听闻司大小姐风评还是不错的,这些年来可是司家唯一的清流。”
司捻缓缓抬头,仰视姜芊的眼眸。
“那我就大发慈悲,救你一命。”姜芊弯弯透亮的眼眸,轻轻俯下身,带动飘逸的衣裙,“司大小姐,做我的副手如何?”
司捻想想,自己现在确实是无处可去,她看着那双眼睛,道:“好。”
姜芊倒是没想到司捻答应得这么快,她还以为司捻会想想再答应呢。
姜芊顺着往下说:“既然你答应了我,就要守我的规矩。在此衷心发誓,一生锄奸扶弱,永护黎民百姓,匡扶天下正义,重振人间正道。”
司捻毫无犹豫地说出了那句她后悔一生的话:“我司捻在此发誓,一生锄奸扶弱,永护黎民百姓,匡扶天下正义,重振人间正道。”
姜芊惊异于司捻的听话,心情颇好,愉悦地点点头道:“上了我这条贼船,可就下不去了。”
“你我从此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司捻默默想着:“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多么轻又多么重的两句话。”
轻到姜芊随口道来,重到司捻从未听说。
姜芊拍拍衣摆,一挥衣袖,挨着司捻盘腿坐下。
二人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过,明明几个时辰前还水火不容,现在倒是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儿了。
司捻忍不住问:“你怎么得到那份血书的?那女鬼到底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时候和解锦珉……”
姜芊早知司捻有这一问,答道:“那女鬼啊……确是郊外一个孤女,长得很好看,却连名字都没有,还是那个什么县令给她取的,叫她雀儿。还是见识短浅,只一个男人便可以将她骗得昏头转向。”
“她杀得第一个人,是个醉鬼。赵尘说传闻她那婴儿是引什么善良人家的凶器,都是骗人的。还有什么金钗银钗的,那可怜的女鬼分明连支木簪都没有。”
“那婴儿啊,分明是引开那醉鬼的老婆的。醉鬼一家跟孤女是邻居,孤女就是个弱女子,每次醉鬼老婆被打,她都只能听着看着,什么都不敢做。”
“变成厉鬼之后,她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杀了那醉鬼,那醉鬼是活活吓死的,可解气了。”
“却不料,没了醉鬼庇护,还有第二案肮脏的乞丐来插一脚。厉鬼怨气更盛,杀了乞丐那天正好是春分,她控制不住怨气,到处作乱,伤了好几个人,恰巧在清明冷静了,藏匿了起来。”
“传奇吧,所以说她在春分到清明作案,几个谣言传着传着,就面目全非了。”
“至于县令,骗她感情,骗她色,被她发现之后还造谣,郊外人见到她的都会打骂她,甚至不少人对她不轨,从前对她的可怜全变成了贪婪和莫名其妙的仇恨,把她逼成了一个疯子,最后自缢而亡。”
“她对县令的怨气最是深重,可是县令身边人太多,她杀不死。没想到她等到了我,怎么想的,让我为她申冤。”
姜芊凝视着山头,嘴角微扬,眼中却满是哀叹:“我还情愿。”
“我当时直觉她很可怜,必有冤情,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管这种事情。”
姜芊想到那日情形,笑嘻嘻地用胳膊肘顶了顶司捻:“你还记得洛城头一天晚上是几时见到我的吗?”
司捻有些疑惑:“子时三刻。”
姜芊从头后捞出自己的发带,一圈一圈地缠绕在指尖:“是不是子时二刻收到了一封赵尘的密信啊?”
司捻愣了愣,然后恍然大悟:“那个时候你就知道赵尘有问题,还去勾结了解锦珉。”
姜芊笑笑:“怎样?这个计谋算到你司大小姐头上,服气不服气?”
司捻再度沉默。
姜芊自言自语下去:“要不是你那句话,解锦珉可不一定信我,你可是我的筹码。”
“而后的一切,便都是为了顺利拿到卷宗。”
“至于血书,那当然是我和赵尘伪造的,赵尘虽修为不高,但在文字上可是大有所成,甚至将血书写得歪歪扭扭加了不少错字,可谓是极其周全的手法。”
“还好,翻案成功了。可惜,牺牲了那么多人。”
司捻有些哀怨道:“所以算计我,只是顺便喽?”
姜芊嗤笑一声:“不是你自投罗网吗?”
司捻又不说话了。
姜芊久违地放松,话匣子不止,接着道:“你也不想想,这天底下想看你司家倒台的多了去了,墙倒众人推,不只一个人想捅这一刀,还有千千万万个人想捅呢。”
司捻缄口不言,姜芊转头看去,眼前人的担忧与无奈不似作假。
司捻想岔开话题,道:“你不止想要萧端丞死,那你想要什么呢?”
姜芊望着辽阔的天边,弯弯嘴角:“说简单点,我想再看一次十年前的姑苏。”
“我想看到真的太平盛世,不想再有像我一样的人出现了。”
司捻记仇道:“那那天为何打我如此狠厉,哪里太平了?”
姜芊微微歪头道:“你和解锦珉把我打的半死不活,我还不能报仇?”
司捻止住话头,想问姜芊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但又觉得姜芊是不会告诉她的。
半路搭伙,哪有这么容易信任别人。
明月转到头顶,二人许久没有说话,姜芊半梦半醒间,听见司捻说:“太平盛世,百姓常乐,我也想见见。”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但姜芊是带着笑意入梦的。
司捻侧头看姜芊,不知过了多久,看见她脸上沾着的血迹,悄悄伸出手,想替她擦掉。
月光从侧面照过来,司捻看着姜芊闭上的眼眸,微翘的睫毛就像被露珠压弯的嫩草,她静静地睡着,如佳作供人观赏,她终于可以细细看她。
“我也想你带我去姑苏。”
司捻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勾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