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能做个人吗 ...
-
答案显然是，不能。
刘阳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说了废话，耸耸肩龟缩回小窝戴上耳机继续打游戏去了。
剩下楚山跟沈岐面面相觑。
空气里飘着一丝微妙地尴尬。
原来沈玉指的不方便还包括这个啊，工具人沈岐无语问苍天。
虽然楚山很想脱口而出说我不用洗澡，但今天的运动量让他实在做不到昧着良心开这个口。在家的时候有护工所以不觉得，到了这儿才发现少一只手真是哪儿哪儿都不方便。
“先吃饭吧。”沈岐沉重地揉了揉额角，他很想知道杨过那十六年都怎么活下来的。
“包子三个白粥一碗卤蛋现金回来结哎~谢谢沈老师~”刘阳隔着床帘说了段土味rap.
“懒死你算了。”沈岐赏他个白眼。
今天还没结束，咱们这位正值壮年的沈老师就累了。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一起洗过，算算该是十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楚山还是个一年级的小娃娃，而他也刚上六年级，都是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的时候，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大家都老大不小了，再要如此坦诚相见真是怎么想怎么尴尬。
存着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故意带楚山去吃了面，看对面的小公子左手攥住筷子半天了一根面条也送不进嘴里，工具人老了十岁的小心脏终于得到一点安慰。
小公子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一回，索性把筷子一摔闷头玩起手机来。
“呃......”沈岐一番深思熟虑后严肃地清了清嗓子慎重地开口，“咱们这样，等下我帮你脱好后你先洗，洗完了叫我，帮你穿好了衣服我再洗。”
他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大医精诚止于至善帮助病人人人有责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还有感谢现在天热，衣服穿的少。
岂知毫不领情的小公子张口就是拒绝。
“不用了，我刚百度了，自己来。”
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屑。
我发誓！我要再管你就是狗！是天桥桥洞里面的流浪狗！沈大医异常暴躁。
楚山在浴室里待的时间比想象中久，但沈岐只管坐在桌子前把外科书翻得哗啦哗啦响，天塌下来了都没有去敲门的打算。翻着翻着，无意间瞟到了楚山那本花花绿绿的数学书，想了想，还是用指尖捏起来瞅了一眼。
“我洗完了。”楚山的声音幽灵一样飘过来。
沈岐被他吓得差点把书丢了出去。
“你在干什么？”楚山偏着头问。
他的眼睛大而通透，瞳仁极黑，眼白极少。稍稍偏头看你的时候，很像只被抢了食儿的猫。小猫头发还湿着，鲜有血色的脸上因为刚洗完澡还留着一层淡淡的粉。
这让沈岐忽然想起某个冷风夹着雪花狠狠敲上玻璃窗的冬天，他洗完了澡偷懒不想吹头发，往旁边一瞥，一眼瞧见了缩在沙发里打瞌睡的小孩儿，于是悄悄凑过去拿食指轻轻戳他白白软软的小脸儿，再挪开时，小孩儿的脸上就多了个带着水汽的小红印儿。
这孩子现在婴儿肥退了不少，脸戳起来肯定没有以前手感好了。沈岐无意识地发呆。
楚山被他盯红了耳根，浑身不自在地从他手里抽出数学书说：“你可以洗了。”
“哦。”
有趣，五年的时间足够让很多东西扭曲，容易害羞这点倒是没变。
“数学可不是把书画的花花绿绿就能学的好的，有那时间不如多练点题。”学霸沈老师大发慈悲地普渡学渣，“当然要是连题目都看不懂那就基本没救了。”
“就你有嘴，就你会说，我看不懂题目怎么了？”刘阳刚摘下耳机就听见来自沈老师的嘲讽，“不许背着我在学弟面前诋毁我英明神武的形象！”
......你还有个屁的形象。
时间也不早了，沈岐顺手掏出换洗衣服搭在肩上往浴室走去，等他洗完出来就差不多要关灯睡觉了。
见楚山两手空空地爬床，沈岐皱着眉头问：“你团团呢？”
楚山认床，从小抱着楚江送他的那个巨大巨丑的棉花团子才好睡着，名字还是沈岐给取的，叫团团。
楚山闻言愣了愣，“没带，占地方。”
“先说好，你失眠整个通宵都不许吵我睡觉。”沈岐一边吹头一边提前警告。
“好。”楚山点头。
关了灯，沈岐摸黑拉开薄被悉悉索索地钻进来。把睡靠墙的位置让出来时他特地进行了一番官方解释：“怕你连人带石膏摔下去砸坏我凳子。”
楚山的脸冲着墙，尽可能不占地方地把自己缩成一团。他毫无悬念地睡不着，只能睁眼看着从窗户漏进来的唯一的一点光。不知道盯了多久，直到沈岐的鼻息渐渐平稳，轻轻柔柔地吹过来。他的床单才换过，陌生洗衣液的味道钻进鼻子里，莫名地让楚山想起小时候从晒满衣服的竹竿下钻过时的笑，于是终于有一点心安。
借得一夜安眠。
第二天起床时沈岐已经不见了，楚山洗漱完就去了学校。
早读还没开始，高一（5）班的学生基本上各就各位。大家都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补作业的不吵补觉的，吃煎饼果子的不打扰吃热干面的，还有几位大神估摸着是要始终如一地贯彻踩点进教室的政策，这会儿了位子还空荡荡的。
英语老师小李带着楚山破门而入的时候惊起一教室的鸡飞狗跳。
小李一看那叫一个怒从心头起，把课本往讲台上一丢一脸地恨铁不成钢：“也不看看你们上周四的月考成绩，都高一了还敢这么懒散，一日之计在于晨呐！让你们早来不是睡觉吃饭补作业的，抓紧时间学习，抓紧时间读书啊！比别人早一分钟翻开书就能多背一个单词啊！”
“还没打上课铃呢李老师。”下面有人小声逼逼。
“上课铃不响你们就不学习了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完了，要开始念经了。
讲台上的楚山低头盯着鞋尖，不用想也知道台下的人在用各种各样的眼光打量他。
“李老师，介绍介绍新同学吧。”有女生按捺不住了。
暴躁小李抿抿发干的嘴，这才想起来背后还有个人，“哦，他叫楚山，转学来的。大家要和新同学好好相处。”
“你们班主任交代过了，你去坐陆小海的位置，叶芽你帮帮他。”小李教鞭一挥就这么把楚山安排了。
叶芽就是老王提过的学委，是一个眼睛很有神的女孩子，也是刚刚喊得最大声让小李介绍新同学的那个。
“你好，我叫……”新同桌热情地扬起手。
“您好，麻烦让让。”楚山打断她，勉强给了一个还算友好的笑。
踩点大神陆小海踏着上课铃钻进教室的时候一眼瞧见自己位置上多了个陌生面孔，然后他当场被小李告知他已被老王御赐了新宝座，具体地址是讲台旁边，以告慰他昨天逃课打球的壮举。
靠！月考完还不允许人放松一下！陆小海阴着脸往旧位置瞟了几眼，越看越觉得那小子眼熟。
新同桌开朗地有点过分，整个早读楚山都“不小心”忽视掉她。然而当下课铃响起的一刹那，他到底是逃无可逃了。
“楚山交作业！”他的座位靠窗，坐在走廊那侧的女生很彪悍地双腿一跨挡住唯一的出口，略带挑衅地看着他。
还真是越挫越勇，他一个今天刚来的独臂大侠，哪有什么作业。
楚山干脆用左手撑住下巴，噙着一丝笑偏头盯上女生的眼睛。
女生顿时双颊飞红。
而楚山直看得她脸红成了大闸蟹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怎么称呼？”
女生眼神忽闪了几下后还是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叫我叶子。”
“啧，什么叶子叫这么亲热，前同桌你跟这儿装什么妹子啊？”正巧陆小海回来收拾东西，直男路人表示见不惯这种酸掉牙的场景。
“你再说一遍！”叶子头都不回一掌朝身后劈去，快准且狠。
楚山自动屏蔽掉身后的打闹，他实在不想和这些所谓的同学有过多瓜葛。
正发呆的时候，窗子被人敲了敲，“楚山？”
楚山收回目光的时候脑子里只剩四个字——阴魂不散。
“靠，你还真跟陆老大一个班？”皮鹏又一次笑歪了嘴。
“就说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小子。”陆小海，哦不，或许现在该叫他小平头，笑得幸灾乐祸。
自习回来的时候刘阳还没起床，沈岐踩在梯子上隔着床帘推了他两把。
“沈老师又要兼职呐？”刘阳似醒非醒的声音从被子里飘出来。
“对，还是作业辅导。你今儿也一天都在宿舍？”沈岐轻声问他。
“嗯，待会儿借你的书画一下七年制的重点。”刘阳睁了几次眼还是以失败告终。
“放桌上了，蓝笔标的。今儿搭档请假，我要教四门所以回来的晚，昨儿那个楚山放学要过来拿剩下的东西，大概晚上六七点到，你记得给他开门。”沈岐交待道。
在一个完整的嗯字飘出来之前，刘阳又欢快地打起了小呼噜。
十八中的午休时间不长，但总有那么几个男孩子抓紧一切零碎时间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畅快的很。
楚山买完卷子上楼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再转过头时，眼前多了一双脚，球鞋脏兮兮的。
“老同学，这么巧啊。”又是皮鹏。
楚山又想绕过他。
但这次皮鹏铁了心要跟他过不去。
“别老躲着我啊老同学，找你借点儿钱花。”
楚山扭头想走。
皮鹏不依不饶地揪住了他的衣服。
“滚！”楚山瞪他。
“日，”皮鹏好像听楚山讲了个很搞笑的故事，“你他妈的还真以为换了个学校就能重新做人了？”
小学的德育老师曾说过，人生像一张白纸，一定不能心存侥幸。因为一旦染上了黑色的墨水，哪怕只是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儿，就再也抹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能做个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