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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镜湖 紫丁香的季节(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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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过六十年,镜湖会迎来大批的至善之灵渡过此地往生。
  觊觎那些魂灵的邪祟也是自然越来越多。
  谢必安被阎王派来于此处常驻,协助作为镜湖守候者的你保护善良的灵魂顺利渡过镜湖,不被邪祟吃掉。
  还记得初见谢必安的那个时候,是一个紫丁香盛放的季节。
  “在下谢必安,受命协助姑娘渡灵。”
  来者向你拱手作揖,是一位黑白长发、身穿白衣的青年。
  你笑道不必多礼,眸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他的确如那些小姑娘说的那般俊俏温润,优雅有礼。
  如果他眼眸深处不存在如此冰冷的距离感的话,你也会那么觉得。
  “想必公子在此之前已是受过到嘱托了。”
  “...不错。”谢必安微微一怔,随即点头。
  若有朝一日镜湖被邪祟污浊,则会成为极度可怕的弑神湖。
  只有你,镜湖的守候者,能够让镜湖永保纯净。
  “虽然看上去有些唐突,但...我请求公子立誓,遵守嘱托,不可反悔。”
  你认真的神情令谢必安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但良好的涵养下也并未表露于面,也未多问。
  “我在此立誓,遵守此诺,无可逆转。”
  ...
  “果然...果然还是有这一天的。”
  你望着倒影着蔚蓝的天空,平静到诡异的镜湖湖面喃喃道,语气似是悲凄,似是解脱,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半跪在地上几近脱力的谢必安感叹。
  谢必安惊愕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身形怅惘得可望不可及的倩影,眼中挣扎着难以置信。
  你一转过身便捕捉到了谢必安眼中几乎渺不可见的逃避,不由得失笑出声:
  “做什么露出这样的神情...”
  看着隐忍着的他,你有些失神。
  你何曾看到过这般狼狈虚弱的谢必安,记忆中的他永远都是优雅温和的模样,总是在他人面前保持着可亲的一面,让人挑不出丝毫瑕疵。可你觉得,那样完美无缺的外表是空洞而冰冷的,无法接近也没有等同于他所表现应有的温度。
  你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走过去伏下身向他伸出双臂,要将谢必安从地上扶起。同你相处已久的他在你伸手的那一刻也非常有默契地抓住你的手臂,借力起身。
  可没有想到的是,你的手臂一沉,未等你反应过来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他一言不发,只是收紧了双臂,似要将你融入骨血里,成为他的一部分。或许他的沉默显得他在这种情况下从容不迫,可他有些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此刻的不安。
  你没有将他推开,也没有斥责他的冒犯,任凭他这般紧拥着你。他的怀抱意外的温暖,带着很好闻的冷竹香,竟是一时让你产生贪恋的感觉。
  良久,你抬起手,指尖轻抚过谢必安垂下的睫毛,他的睫毛因为你的触碰微颤,像是蝴蝶扑闪着欲飞翅膀。
  你知道,他其实猜到你所说的“这一天”指的是什么了。
  他在逃避,他在欺骗自己,蒙蔽住自己的眼睛,让自己不去看清那样的结果,仿佛只要视而不见就不会有这一切的发生。
  然而,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结局,是无法逆转的宿命。
  良久,你从他的怀抱中轻轻地抽离。
  你将腰间别着的短剑取下,牵起他的一只手轻柔地放了上去,然后将他的手指缓缓蜷缩握紧,朝着他绽放出一个温柔而明媚的笑容,与眼底氤氲出的决然一点也不符合。
  “别胡闹!”
  你这灿烂的笑容在谢必安的眼中是如此的刺眼可憎,化为无数的光针接踵而至,将他尘封已久的心脏刺穿。正如从前你无数次这般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拉开彼此的距离,是使人那么的无力而颓然。
  你只是笑着摇摇头,他抗拒的样子仿佛在你眼中形同虚无:
  “别害怕...通透如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不就猜到了吗?”
  “会没事的...我们回去,再好好地想想别的办法,可好?”
  谢必安维持的平静终于在此刻破碎殆尽,露出隐藏在里面的不安与无措。
  在谢必安惊愕的眼神下,他发现自己的手竟是不受控制地褪下剑鞘,缓缓地将冰冷锋利的剑尖对准了你的胸口。
  “不...”
  谢必安试图抗拒身体的动作,可他仿佛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般,被无形的怪物掌控身体的控制权。
  “没关系的。”
  你朝他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上前一步,将左胸送至短剑面前。
  “不——!”
  谢必安只能绝望地看着短剑没入你柔软的胸脯之中,然后带着滚烫的鲜血拔出。
  平镜般的湖面同蔚蓝的天空在你眼前更迭交错,你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失去支撑向后翩然倒去,在即将触及地面的一瞬间被夺回身体控制权的谢必安稳稳接在怀里。
  “咳...笨。你忘了履行誓言时,意志是无法违抗身体的吗...”
  枯萎将逝的茉莉喋血,洁白的花瓣被艳烈之色成片晕染成刺目的鲜红。
  谢必安看着不断从你胸口处涌出的血液,绝望得只能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抱着你啜泣。
  “别哭...让这么好看的人流泪倒是我的罪过了...咳...”
  你努力地打趣着他,想让他不要这般难过。可鲜血也随着说话不停从你的口中咳出,使你有些力不从心。
  谢必安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着这荒诞可笑的命定。他亲手刺穿了他最爱的姑娘,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见证她在自己手中逐渐消散。
  被千年玄铁制成的短剑刺穿很不好受,左胸的伤口疼痛得你快要窒息,可你依然坚持着让自己不发出一丁点呻吟,用右手抚上他的脸庞,不断为他拭去滑落的泪滴,打趣道:
  “你要让我看着你哭泣的模样离开吗...”
  “...连万箭穿心都奈何不了你,怎会仅仅因为一剑而陨落...”
  “我已经...”
  快不行了。可你并没有说出后面四个字,只是咽下苦涩将话锋一转:
  “你一直难解于我的心意...那么...说与你三句话吧,猜猜哪句是真的。”
  “你会没事的...”
  “你的眼眸像后山上簇生的紫丁香一样芬芳。”
  你没有理会他,不管他有没有认真听,自顾自地开口。
  “别说了...”
  他的声音颤抖无比,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的哭腔。
  “我憎恶着世上所有的谎言。”意识逐渐消散。
  “求你别说了...”
  “我爱你。”
  『能在你的怀中死去,或许是我此生最快乐的事...』
  如同昙花一现的笑靥自脸上闪过,随即阖上了疲惫的眼眸,从谢必安脸庞上坠落的手臂昭示着你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一瞬间,你失去生气的身体变得朦胧透明,在谢必安绝望的眼神中自下而上逐渐化成一片耀眼的星芒,自他怀抱中飞散向镜湖,好似满月夜空中的星河坠落在了湖水上。
  这些星芒明亮而迷人,却又是那么哀恸而悲凄,正如谢必安眼中那名总在深夜里依偎着月光共眠的少女一般脆弱。
  清风徐来,携同草木的馨香,拥怀着这些点点光芒在镜湖中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
  感受着身体的消散,你不禁陷入了重重回忆之中。
  究竟是何时开始察觉到他对你的情感呢?
  或许是沐浴着月光在石桌上醒来时身上多了一张毛毯的时候,或许是你随口说出的话语却被他牢记在心中的时候。
  但是你无法回应他的一切感情,因为从你记事开始便知道,你终会成为镜湖的一部分。
  遇见他之前,你一直与这片湖水相伴,无期无盼,默然咀嚼自己的命宿,将所有凄然咽下。
  他好似误入荆棘丛林失迷了的旅人,兀然闯进你的生命里,将一颗冰封的心脏融化,让它重新跳动。
  是你错了,你不该贪恋他给你编织的温暖...
  相守镜湖这么多年,你也累了...
  是该好好歇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