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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离楼之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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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沉禾并不是一个长于结交的男人,他的傲慢与自负也很难令一般人容忍他的脾气,他的朋友不多,但他的每一段友谊都能持续很久、很久。
他曾经有一个友人,要追忆必须得回溯到许多年前,尚在他不谙世事的年纪。
在他少年时期,岁月一度是晦暗的,他们家道中落,周沉禾不得不离开自小生活的地方,来到父亲的故乡,一个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母亲来说都极其陌生的地方。
他的骄傲令他吃了很多苦头,但也因此有了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两个人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彼此依靠,度过了那些大人们无法触及、无法庇佑的困苦,现在想来分别总是来得仓促,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们从未真正道别,那张脸也被记忆磨损得容颜难辨了。
“我以为老师并非是一个会回忆从前的男人。”
“是啊!只是触景生情罢了。”周沉禾其实没有多少怅然,他从不多情。
赫深随着他的目光往楼下看去,“确实,这场景也足够令人唏嘘。我从没想到老师竟然会将穆家的人引荐给父亲。”
“赫少很吃惊?”对于赫深心中的想法,周沉禾也猜得到一二分,但他对此并不担心,“说起来赫少也不必称呼我为老师,只是老爷子差遣我带你们了解一下如何接手而已,也谈不上什么老师。”
他将手随意放在膝头,一只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开玩笑似的说:“说起来最开始我还挺不乐意来着,为了躲这差事差点儿跑到外省出差去了。”
赫深忍不住笑了笑,不再多说。
“周老师——”周沉禾话刚说完,一个小姑娘就慢步跑了过来,提着小裙子向周沉禾行了一礼,又仰头看着赫深,“哥哥你怎么都不等等我,一个人跑过来跟周老师说悄悄话?”
小姑娘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鼓着腮帮子一脸委屈,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玉雪般的小脸明媚动人,十分讨喜。
周沉禾信口胡诌,“你哥哥孤落落的没人跟他说话,可怜极了,老师带着他看热闹呢!”
“老师又唬人,是哥哥自个儿不愿意搭理他们吧!”小姑娘自来熟地挽着周沉禾的胳膊,“我不管,老师带我去玩儿!不然我不放你走——”最后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小姑娘朝周沉禾撒着娇。
周沉禾可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小姑娘,求助地朝赫深看了一眼,没料到赫深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小烟儿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嚷嚷着要老师陪她玩儿,老师就陪陪她吧。”
“是啊……烟儿可乖了!”小姑娘朝他眨巴眨巴眼睛,整一个古灵精怪的小魔头。
周沉禾无奈地摇头,本想着今天没他什么事了,没想到反被这个小魔星给缠上了。
被小丫头闹了半天,直到傍晚周沉禾才找到脱身的机会,在老爷子跟前露了回脸,周沉禾方才离开了宴会厅,绕着木楼往水厅走。
天色昏沉,浓重的阴云厚厚地盖在头顶,铅色的天空透着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狂风席卷,纤细的枝杈被狂风掀起,在空中旋转,周沉禾在水厅口凝视着天空,考虑着要不要在赫家住一晚再回去,最近的天气总是这样反复无常,天空紧绷绷的,闪电交织闪烁。
周沉禾紧了紧身上的白狐裘领子,小步往外走了几步。
“啊……果然,开始下雪了。”
“周先生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有人在身后轻声说。
周沉禾看向对方,将刚才的一丝喜悦收敛了起来,客气地说:“穆先生跟我家似乎不是一个方向吧,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我十分乐意。”
雪越下越密,风越吹越急。
看样子短时间内似乎停不了了,要是留在赫家,恐怕好几天也出不去,周沉禾只思忖了一刻,便礼貌地向穆将道谢,一起进了那辆LaFerrari。
一进入车内,温度便陡然高了起来,周沉禾将披风与外套脱了下来,放在膝头,静静看着前方。
“这似乎是今年第一场初雪呢!”穆将说。
周沉禾摸不清楚他的意图,不知他是感叹还是意有所指,于是应和说:“确实,倒是比往年来得早一些。穆先生家乡是有名的雪乡,想必对此很是怀念吧。”
那双冰冷的灰色眼睛在他面庞划过,不知想起了什么,低声说:“确实有些令人怀念。”
轻笑了一声,又说:“怀念到让人不禁有些烦恼起来。”
周沉禾看着他略带讽刺的笑,眉头微皱,听见穆将的询问声,才回过神来,胡乱“嗯”了一声。
听着风雪冰雹拍打车窗的声音,时间并不算难熬,只是车内流淌着的燥热黏腻的复杂氛围让他有些提不起精神,总是不由地出神,思绪纷飞。
“我们到了。”
穆将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周沉禾怔了一秒,才说:“这……似乎不是我家。”
“当然。”
穆将隐隐笑了,“这是我家,如果周先生愿意,也可以当做自己家一样。”
“……”周沉禾无言,用略带控诉的眼神看着他。
穆将摊手,“我刚才问你愿不愿意来我家坐坐,是周先生自己答应的,我可没有绑着你来哦!”
“我什么时候……”周沉禾声音一顿,刚才,就在他出神的时候,好像确实是他自己答应下来的。
他懊恼地在心底埋怨自己,某些时候不知该说是大胆还是马虎,对于穆将这个人,他未免也太过放松了。
事已至此,周沉禾挺乐意进去看看。
“这是客厅。”穆将向他介绍。
周沉禾看着脚底紫阳花样式的羊绒地毯,巴洛克风格的玻璃,自窗外透进来的彩色的光斑,这客厅未免华丽过头了,只是映着昏暗的暖光灯,总不免让人觉得有些阴暗。
像是浓烈到几近腐烂的花香,会让人觉得阴沉,真是与这别墅的主人相得益彰的布置呢!周沉禾心里这样想。
空气中透着一股清新的芬芳的蔷薇花香,周沉禾不由四顾。
“这是花室。”
“唔……穆先生很喜爱花卉园艺?”周沉禾看着这满室花草植被,略有些惊讶。
“不,只是我一位朋友喜欢,这座别墅内部是他设计的。”
“原来如此。”
不过会让他容忍在自己的房子里建一座花室的友人,周沉禾倒是有些好奇。
“这是书房。”
……
“嗯,所以……我睡在哪儿呢?”
参观过了这别墅里的房间,周沉禾终于提出了自己在参观厨房时就想问的问题,他现在已经觉得有些困了。
“跟我来。”
穆将将他带到二楼最里间,打开房门。
周沉禾将这个房间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很是沉默了一会儿,“这似乎是有人住过、并且正在住的房间。”
“这是我的房间,或者你更乐意睡客厅沙发?”
周沉禾心情复杂的看着穆将,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玩笑、或者改变想法的意思,奈何穆将的表情相当自然,整一副“你不睡这里就去睡客厅”的可恶眼神,完全没有给他准备一间客房的打算。
“我累了。晚安。”
他带着一副“你最好快点去死”的微笑表情将穆将推了出去,关门躺床睡觉一气呵成。
穆将微微挑眉,在门外说“你先休息一会儿,晚饭做好了我来叫你”,然后就离开了。
周沉禾将脸埋在被子里,在心里问候了穆将祖宗十八代,终于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做着梦,看着穆将一脸无奈地走出房间,周沉禾又缩回了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一个蝉茧。
穆将端着晚餐进来,嗅到饭菜的香气,周沉禾才将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揉着眼睛地问:“晚餐是什么?”
“粉蒸排骨、鱼香茄子、板栗红烧肉、凉拌蕨根粉、雪里蕻小豆芽……还有桂花莲子羹。”穆将将餐具放到一旁的小几上,然后将小木几抬到床上,“都是你喜欢的,快起来吧。”
周沉禾瞬间精神了,一边吃一边抬头问:“你怎么不吃啊?”
穆将坐在床边,看着他说:“某只小猪不肯起床,我当然只能吃完了再给小猪送饭咯!”
周沉禾默默埋头吃饭,动作却越来越慢了下来。
某人那神情让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当然,也只是略微而已。
更重要的是穆将那亲切的态度总令他有些发毛,心里慌慌的,他还是更习惯他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喜怒无常的表情,他现在这模样,真像是藏起尾巴的黄鼠狼,很难不让人觉得他另有所图啊!
周沉禾放下筷子。
“吃饱了吗?”
点头。
穆将让佣人将餐碟碗筷都收拾下去,将小木几放到了原来的位置,令人感到阴寒的面孔露出了让周沉禾本能觉得头皮发麻的笑容,“小猪吃饱了,现在到我用餐的时间了吧?”
“呃……”周沉禾往后缩了缩,“我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下次吧。”
他就知道穆将这狗东西不怀好意!
穆将带着不容抗拒的笑容靠了过来,“好啊,下次也可以,不过这次我也要。”
然后周沉禾就被扑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