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书》章书远

2、第 2 章

　　韩休宁的葬礼办得极为简单，这也是韩休宁生前的意思。
　　葬礼结束后，与韩休宁相熟的几个朋友在安慰了百里屠苏几句后就离开了。至于陵越他们几个，紫胤也让他们先走了，他知道，百里屠苏不想让人知道他现在的状况。整个墓园里只剩下他和百里屠苏。百里屠苏一动不动地站在韩休宁的墓碑前，也不说话。紫胤就静静地站在身边陪他。
　　两人都穿着肃穆的黑色西装。
　　葬礼是为活着的人准备的，他们需要一个宣泄伤感的场所。
　　这句话说的一点不假，百里屠苏此时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宣泄悲伤的契机。可是从头到尾，紫胤却没有看见他流过眼泪。紫胤知道，真正的悲伤是无法流出眼泪的，以百里屠苏的性子，除了在心里默默承受，从不见他对外宣泄。紫胤倒希望百里屠苏能对着他大哭一场，也好过现在这样闷在心里。
　　天色忽然灰暗下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从来都说这样，这雨总会在人们感到悲伤的时候如约而至。
　　“屠苏，该回去了。”
　　雨落在百里屠苏身上，身上衣服的颜色显得更深了。
　　“好，师尊。”百里屠苏转头来看紫胤，雨落在他脸上，紫胤不知道跟着雨水滑落的有没有他的眼泪。
　　车上，紫胤对百里屠苏道：“明天你搬过来跟我住，但是今天也不用回去了，明天我请假陪你回去收拾东西。”
　　“好。”
　　紫胤见他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了，有些惊讶，他挑眉道：“这么快就答应了？”
　　百里屠苏微微笑了笑，道：“自从妈妈住院后我每次回家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现在终于只剩我一个人了……其实那天你们在病房里的谈话我听见了，我当时就在门外。妈她请求师尊照顾我，我不能让她担心。”
　　雨下得不大，却越下越密，不停地敲打在车窗的玻璃上，杂乱无章。雨滴一声一声敲打出的悲鸣，此时百里屠苏的心情就像这声音一样，不住地发出悲鸣闷响，却很小声，他不愿在紫胤面前表现出悲伤来……
　　紫胤却知道百里屠苏此时的心里比谁都难过，道： “屠苏，不想笑就别笑了，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你不会一直一个人，以后我会照顾你，陪在你身边。”
　　屠苏道： “好。”
　　紫胤开车回到住处，他让百里屠苏先上楼，他则先找地方停车。
　　百里屠苏点头上楼，刚好看到门从里面被打开，出来的人是陵越，手里拿着雨伞。
　　“师兄？”百里屠苏看到陵越，有些惊讶。
　　陵越看到他也愣了愣，随后笑道：“师弟。雨越下越大，你们这么久不回来，我很担心，正准备去接你们呢。”
　　紫胤是在楼下停好车后才上来的，然后看见他两个徒弟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师尊。”陵越先看到了紫胤，叫到。
　　“嗯。”紫胤点头，让两人都进屋，然后对百里屠苏道：“其实，陵越算是我的养子。只是对外界一直以师徒相称。”
　　陵越的亲生父母早亡，只留下他和年幼的弟弟，他原本和弟弟被孤儿院收养，但有次因为调皮带着弟弟偷偷跑出去玩，没想到却和弟弟走丢了。他在大街上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弟弟，后来紫胤看见他的时候，此时的陵越蓬头垢面地蜷缩在他家楼下的垃圾桶旁，奄奄一息。紫胤将他送到医院，等他恢复问清情况之后，将他送回了孤儿院。但是孤儿院却说弟弟还没有回来……
　　紫胤出于恻隐之心，最终收养了当时才九岁的陵越。也一直帮他寻找他走丢的弟弟，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点音讯也没有。
　　这一收养就是十几年，陵越和紫胤的感情也越来越好，就像亲父子一样。对外，两人是师徒，而也确实是师徒。陵越现在是天墉大学大三的学生，和百里屠苏同专业，只是比他大两届。两人都是紫胤正在带的学生，所以他们两个一直以师兄弟相称，紫胤从不勉强陵越叫他父亲，私下里也是一样。而陵越也只是一直喊他师尊，喊了这么久也习惯了。
　　紫胤从来没和人提起过他有个养子，也没人知道他是和陵越一起住的，就连韩休宁和百里屠苏也不知道。百里屠苏从来没想过他的师尊和师兄有这么一层关系，他也没问过。而在学校的时候，百里屠苏只是觉得陵越只是紫胤的爱徒而已……
　　百里屠苏很快接受了他师兄是他师尊的养子，并且还住在一起的这个事实，而且从今天开始，他也会加入他们，他们师徒三人将住在同一屋檐下。
　　“陵越，我让你把房间收拾出来，收拾好了没有？”紫胤问陵越。
　　陵越道：“收拾好了，师尊。只是那间房间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恐怕我有些味道……”
　　百里屠苏道：“没事的师尊，我没关系。谢谢师兄。”
　　紫胤却说：“今晚你暂时跟我睡，等明天你的房间散味了再过去。明天我再陪你去买新的床单被套。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和陵越都是你的家人。”
　　陵越听见紫胤的话有些难以置信，他知道紫胤一直是有洁癖的，虽然不算很严重，但若放在平时，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的。
　　紫胤要百里屠苏把他这里当成家，绝不只是说说而已。昨晚在医院手术室外，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百里屠苏搬过来，以便照顾他。另一方面，他也想过，跟陵越一样，紫胤也想收养百里屠苏，弥补他缺失的父爱……
　　三人同桌吃了晚饭，晚饭是陵越做的。
　　饭桌上，紫胤对百里屠苏道：“屠苏，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养子？”
　　紫胤说的突然，陵越和百里屠苏皆是一愣。
　　百里屠苏放下手中的碗筷，注视着紫胤，道：“如果这也是我妈的意思……”
　　紫胤道：“不是，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思。你不用考虑什么，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百里屠苏想了想，摇了摇头，继续拿起碗筷吃饭。
　　紫胤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再问。
　　是夜，紫胤早早洗了澡准备睡觉，他睡前有看书的习惯。此时他手里拿着一本书靠坐在床头，一边看一边听着浴室里传出来的声响，是百里屠苏在里面洗澡。
　　紫胤静静地看着书，没一会儿就看得入神了，百里屠苏是什么时候从浴室里出来的他都没有察觉。直到百里屠苏叫了他一声：“师尊。”
　　紫胤闻言，抬起头，看见百里屠苏穿着他的睡袍站在床边。他刚从浴室出来，带着雾气，水珠从他的发尖滴落下来，划过脖颈，又逐渐消失在交迭的衣襟里。两人身高差不多，但身型上，紫胤却比百里屠苏要瘦一些，他的睡衣穿在百里屠苏身上，小了一号，但因为是系带的睡袍，穿起来也没什么大问题。
　　紫胤放下书，道：“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再出来？你这样会感冒的。”
　　百里屠苏抓了抓头发，道：“我习惯了……”
　　紫胤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床边他身前的位置，道：“你这习惯可不太好。把毛巾拿过来，我帮你把头发擦干。”
　　百里屠苏有些受宠若惊，重新回浴室里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有些僵硬地交到紫胤手上，然后坐在紫胤刚才示意的位置上。
　　紫胤接过毛巾，仔细地替他擦起来，同时用手给他梳理头发。
　　渐渐的，百里屠苏逐渐从开始的僵硬慢慢放松下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紫胤修长的手指在他发间游走，他从来不敢想他会和紫胤有这种相处方式，心惊的同时心底又忍不住地想渴求什么东西。
　　百里屠苏小时候从第一眼见到紫胤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慢慢地，这份感情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变了质，从喜欢变成了爱。这份爱里，包涵了他一开始对父爱的渴望以及对长者的崇拜，再到后来的爱恋。
　　他的成长背景使他在心理上深深地依赖着紫胤。在跨越了青涩的年纪后，百里屠苏把爱情的重心直接放到紫胤的身上。百里屠苏知道这是一个错误，因为两个人都是同性，但他无力管束自己，一种焦躁、惶恐和渴望爱与关切的情绪始终缠绕着他，从十五岁到十八岁……
　　“好了，差不多了。”紫胤道。
　　百里屠苏忽然转过身去，抱着他，头埋在他颈间，感受着他的气息。两人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但百里屠苏觉得紫胤身上的味道更好闻。
　　紫胤忽然被他抱住，有些猝不及防，毛巾不小心落在被子上。紫胤道：“屠苏……”
　　紫胤听见百里屠苏的声音从他颈间传来：“师尊……就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韩休宁的去世无疑是打击到了百里屠苏的，此时他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让他忍不住想要抱着他，索求安慰……
　　紫胤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起手回抱住他，轻拍着他的背。没多久紫胤感到肩上的衣服湿了，他知道那是什么……是百里屠苏流的眼泪……
　　“屠苏……睡吧，一觉之后，一切都会过去的……”
　　过了很久，百里屠苏才放开紫胤，躺到紫胤身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紫胤看着他的睡颜，想到百里屠苏刚才抱着他哭的情景，笑了笑：“也不过还是个孩子……”
　　紫胤近段时间一直忙着操办韩休宁的后事，也有些疲惫，他又看了一会儿书，终是抵挡不过睡意，也躺了下来，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睡意朦胧间紫胤好像感觉到百里屠苏从身后抱住了他，可是他睡得昏沉，没有理会，就任由百里屠苏抱着了……直到天光大亮，紫胤睁眼，自己确实是背百里屠苏抱在怀里……身后某个部位被什么东西顶着……
　　紫胤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是成年男性正常的生理现象罢了……但仍忍不住觉得尴尬，就在紫胤想推开他的时候，百里屠苏也醒了过来，立刻就放开了他，脸通红一片，道：“师尊，对不起……我习惯抱着东西睡觉……”
　　紫胤干咳一声，掩饰自己没有察觉到百里屠苏的某个部位，只是委婉道：“屠苏，你要不要先去趟卫生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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