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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大哥,回家吧! ...

  •   青瑜昏迷了整整三天,焕王寸步不离地守了三天。
      第一天,是完全无意识的昏迷,连汤药都灌不进去。
      从第二天晚上开始,青瑜逐渐有了意识,虽然人没醒,但眼珠会动了。
      太医来看过之后,说王妃是在昏睡,遭受了严重的刺激,再加上失血过多身体孱弱,陷入噩梦中醒不过来。几个太医商量了半天,也没有好办法,只开了一堆补药。
      好消息是,往她嘴里喂药,能咽下去了。焕王一直抱着她,每个时辰喂一次汤药。
      第三天,青瑜开始有了动静:手脚乱动,嘴里不时发出呓语。每当这时,焕王会紧紧握着她的手,慢慢安抚,直到她平静下来。
      终于,在大家的努力和期盼下,青瑜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呓语的次数也减少了。
      到第三天晚上,虽然人还没醒,但焕王和她说话,已经能做出一些反应了。
      “很累是不是?累的话就再歇一个晚上。”
      “不是我不近人情,三哥他们已经到柳州驿站了,明天你大哥就到家了。如果我任由你睡着,错过了,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吧?”
      “只要你能好好的,不原谅我也没关系。”
      “好好好,我不吵你了,你好好睡。再睡一晚,明天就要起床了。”
      怀里的人逐渐平静下来,松开了手。
      夜深了,小靛进屋来添灯油的时候,看到青瑜平静地躺在焕王怀里,两个人都睡着了。
      她本想把灯熄了,又怕吵醒他们,踮着脚退了出来。关好门,刚走到院里,只听身后噗的一声,屋里暗了下来。
      院里空无一人,初七不吃不喝跪了两天,下午昏了过去,被齐管家抬回屋里去了,把初六也一起架走了。
      “睡吧,都好好睡一觉。所有的事,等睡醒了再说。”
      青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阿娘在梅花树下跳舞。青瑜最喜欢看阿娘跳舞,边看边学,可阿娘不喜欢她跳舞,说那不是好人家的女子该干的事。青瑜只得躲在梅花树后,偷偷模仿阿娘的舞步,开心地转着圈。
      转着转着,突然听到一声尖叫,青瑜转身一看,阿娘满身是血倒在梅花树下,地上的花瓣也染成了红色。青瑜尖叫着想冲阿娘跑过去,可脚好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都动不了。
      后来大哥出现了,把青瑜抱了回去。
      大哥一身戎装,在梅花树下,耍着一杆银枪,枪杆划过,梅花阵阵飘落,像下雪一样,美极了。青瑜、阿娘、父亲、温祐、温祯、母亲、青瑄都在梅花树下看着。
      突然,一阵狂风吹过,卷走了父亲和阿娘,大哥持枪去追赶,也被风吞没了。狂风褪去,梅园里只留下一地血色的花瓣,和一杆银枪。一眨眼,温祐、温祯、青瑄、母亲也都不见了,只剩下青瑜一个人。
      她捡起银枪,往梅园深处追去。
      梅花树好像活了一样,围着她转圈。青瑜不停地跑啊跑啊,却怎么也出不去。
      “阿娘,跟我来!”
      青瑜一转身,身后站着一个小娃娃,一身红衣。
      红衣娃娃个子小小的,却跑得飞快,青瑜紧跟在他后面,每次快要追不上的时候,红衣娃娃就会停下来等她。
      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大门,焕王正站在门前,焦急地喊她。
      “不用跑了,到家了,你跟我回家吧?”青瑜向小娃娃伸出手。
      “阿娘快回去吧,爹在等你!我帮你去追那阵妖风!”红衣娃娃说完,飞也似的跑开了。
      “不追了,阿娘跑不动了,你快跟阿娘回家吧!”
      青瑜慌乱的伸手去抓,却被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了。
      一股熟悉的温暖从掌心传来,青瑜一怔,睁开了眼。焕王的脸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眼里布满血丝,胡子拉碴,跟梦里的一模一样。
      “他跑地太快了,我实在是太累了,追不上……”
      “我知道,我知道。不怪你,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焕王把青瑜搂在怀里,柔声安抚着:“我们还年轻,不着急,一直追,他一定会回来的。”
      终于,在焕王的安抚下,青瑜慢慢平静下来,从梦里走出来,回归到现实世界。
      “大哥今天回家,我要去接他。我答应过他,每次回京,我都会去接他的。这些年我就去年冬天落过一次,他回家的时候,我们还在辽东。大哥说我一嫁人就不管他了,我不会的,我什么时候,都不会不管他的。”
      青瑜嘴里一边嘟囔着,就想下床,可她身子还虚着,刚坐起来就又跌回了床上。
      “别着急,他们刚过竹木镇,要下午才能到京城。你现在身子还虚着,你大哥看到你这样也不放心,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嗯。”
      强忍着恶心,青瑜硬是往嘴里塞了一大碗面条、一碗鸭血汤。吃完饭,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终于能下地了。
      小靛和小绯给青瑜换上孝服,焕王带着她往西城门去了。
      青瑜他们到城门外的时候,只看到温祯,一个幼小的身板直挺挺地站在雨中,向城外驿道的方向张望着。
      温祯听到身后的马车声,转过身,看到青瑜,冲她跑过来:“大姐……”
      只叫了这一声,便再也忍不住,扑到青瑜怀里哭了出来。
      青瑜身子还虚着,被温祯这一撞,差点倒下去,幸好焕王就站在身后,牢牢护住了她。
      站稳后,青瑜俯身抱住温祯,也不说话,任他在怀里嚎啕大哭。
      温祯在青瑜怀里哭了一会儿,终于发泄完,止住了哭声。
      “大姐,对不起。祯儿一时没忍住,失礼了。”
      温祯是温夫人所出,由她亲自管教。年纪小小便很守规矩,没有一分七岁孩童身上该有的童稚。他年纪和青瑜温祐相差很多,又不住在一个院里,平日并不亲密。如今这般表现,看来是真的难受了。
      “祯儿不必道歉,难受了就哭出来,不用强忍着。”
      “在家里,母亲不让我当着二哥的面哭,她跟我说见了二姐,更要忍住。我之前一直忍着的,二哥去前面接二姐了。他们俩都不在,我才一下子没忍住……”
      “祯儿没错,你已经很乖了。你还小,还没到需要忍耐的年纪,难受了就哭。能哭出来,也是一种福气。”
      青瑜给温祯擦干眼泪,慢慢站起来,拉着他走回驿道上去。
      天气总是能洞穿人心,飘了一上午的蒙蒙雨丝,突然汇成雨滴,朝着地面砸下来。给那些想哭的人发泄的机会,而不用担心眼泪会冒犯到谁的心情。
      远方,一个车队,透过雨帘,缓缓走了过来。
      青瑜拉着温祯,走进了雨里。
      “大哥,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事情虽然突然,但在温夫人的操持下,丧幡、灵堂、挽联、祭帐,一切都准备的很妥帖。
      温祁的骨灰到家后,就入殓,封棺,一切进行得井然有序。
      温祁虽承袭了爵位,可他去世时还未娶亲,无法停灵大葬。好在回京时已近过了晌午,不能当天下葬,算是给温家人一个守灵的机会。
      灵堂里空荡荡的,凸显得棺材更大。可青瑜知道,里面只放着枕头大小的骨灰盒,还有大哥的甲衣、平时常穿的几身衣服。
      入夜了,下了一整天的雨也停了下来,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青瑜只参加过两场丧礼。
      她娘亲死的时候,她还小,当时也没有大办,对丧礼没什么印象了。
      四年前温肃过世,青瑜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那时温家全族的小辈、同辈都到了,四五十人挤满了灵堂。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止不住的哭喊声,很多人嗓子都哭哑了。
      现在的灵堂里呢,除了他们姐弟四人,只剩同族六七个未成年的孩子。温祁辈分小,长辈出席不合规矩,同辈的成年人都进军营赶不及回来,在京中的就这几个孩子了。
      她记得府里的嬷嬷说过,人死了,魂魄会在家的附近飘荡。所以不管人死在哪,都得回家,这样魂魄才能回归□□,入土为安,再转世成人。守灵时的哭声,是给魂魄引路的。
      大哥,这么安静的灵堂,你能找到回来的路吗?
      青瑜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转身看向温祐,他也像雕像一般坐着。三天不见,温祐像是变了个人,哪还像那个跟她一起插科打诨的弟弟。
      再看温祯,跪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棺材,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偷偷地往外流。
      还是有人能哭出来的,只是不敢哭。
      接到温祁之后,青瑜还没正眼看过温清瑄。此刻,她正坐在灵堂角落里专门给她设置的铺了五层坐垫的椅子上,望着棺材出神。
      青瑜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你回屋休息吧,不用在这撑着了。”
      听了青瑜的话,青瑄下意识地合手捂了捂肚子,过去的几天里,她全是靠着这里,撑下来的。
      “不用,我撑得住。”
      “你撑得住,有人撑不住了。你看看,温祯的嘴唇都快咬破了。你就算行行好,别在这儿撑着了,让想哭的人能哭出声来,让大哥安心地走,行吗?算我求你!”
      青瑄看看青瑜、温祐、温祯,走到棺材旁边,在上面趴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青瑄走后,温祯哭出了声,先是小声啜泣,后来趴在棺材上泣不成声。边上的几个孩子,也哭喊了起来。府里的下人们,听见声音,也聚拢过来,跪在灵堂外放声大哭。
      “大哥,听到了吗?我们都来叫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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